郭遣懷也招手收回了四扇屏風,原本門板大小的屏風化爲了四張雕花木牌形狀,很方便就能揣進兜裡,他卻捻開這四張「牌」皺眉不語。
谷椿問道:「你這是咋了,要打撲克嗎?」
郭遣懷喟然長嘆道:「煉器已竟全功,卻還是差了那麼一步火候,終究未成神器。」
「我看看!」谷椿伸手將那四張木牌拿了過去,令其浮在掌心上空旋轉,四扇迷你屏風又化爲半透明狀,呈現出四季變換景象。
他皺眉道:「介於有形和無形之間,變化精妙無窮,能承受一名六階丹師祭出八卦紫金爐的暴擊之威,近乎於神器了。」
郭遣懷:「可它畢竟還不是神器。」
谷椿:「老郭啊,僅從煉器技藝而論,至少在我看來,你已不亞於歷代祖師了。假如祖師只有六階修爲,也未必能打造出這樣的法寶。
我此前見到蛾翼,仿製飛天神器卻非飛天神器,以爲那就是技藝最精妙的法器了。但今日看來,應該還不如你這套四季花開屏。」
郭遣懷謙虛到:「用處不一樣的東西,不好放在一起比較。」然後又嘆道,「修爲不到傳說中的極致,看來確實無法打造出神器……對了,蛾翼被你拿哪兒去了?」
江道禎插話道:「給小徒何考了,沒告訴你嗎?」
李修遠打岔道:「郭太上,您這四季花開屏打造完成,平時也用不着……」
郭遣懷趕緊伸手攝回谷椿拿走的法寶:「你們幾個打住,別什麼好東西都想劃拉走!當年我幫你們打造的靈機養神佩丶萬木回春盤,最後都給了那孩子。
今天好不容易打造成功這一套四季花開屏,又想塞給他?你們就別打主意了,我這是打算留給入微門的宗傳之寶。」
所謂靈機養神佩,就是何考從小戴的獸爪掛墜;所謂萬木回春盤,就是江道禎留給何考的棋盤,也包括那兩套完整的棋子,可配合谷椿在浦港鎮佈下的萬木回春大陣使用。
李修遠:「入微門的宗傳器物還少嗎?與其總放在庫房裡,還不如……」
郭遣懷又打斷他道:「論守護陣器,他已經有萬木回春盤了。」
谷椿:「萬木回春大陣只在浦港鎮一帶,假如換成別的地方,那肯定不如四季花開屏好用,你別那麼小器。」
郭遣懷瞪眼道:「我小器?以他的修爲,想動用四季花開屏還太勉強。」
江道禎:「你也別小看年輕人,想想梅穀雨吧,小小年紀修爲已不在你之下。」
郭遣懷收起木牌道:「雖非神器,但想動用它至少也得有五階修爲……還有啊,你們幾個就會白佔便宜,那孩子又沒來給我磕頭丶尊我爲師!」
李修遠嘆了口氣,神情有些惋惜,扭頭道:「江老鬼,這裡的事情搞定了,居然還有意外驚喜,他們竟帶來了八卦紫金爐……下一步是怎麼安排的?」
谷椿:「也不知小考和小梅那邊怎樣了。」
江道禎:「放心好了,若論鬥法,有落雨神劍在手,梅穀雨比你只強不弱!」然後又衝李修遠道,「你先出去,趕緊回一趟棲原,明天就公開露一面。」
谷椿已開啓門戶,李修遠匆匆離去,郭潛懷又問道:「那我們三個呢?」
谷椿回頭看着一片狼籍的丹鼎門祖師殿:「不着急,我們先把這院牆和屋頂修好吧,儘量修得更堅固些……郭師兄,你發什麼愣呢,還在想着打造神器的事?」
郭遣懷站在那裡有些走神,不知在想些什麼,聞言回過神來道:「我有一事不明,丹丘主那種人,其理念顯然雙標啊,怎麼也能突破六階修爲求證大成呢?」
江道禎解釋道:「因爲他真的只認可自己的理想,他真的不在乎你怎麼想。你需要得到他的認可,纔有資格被他視爲同樣的人。」
郭遣懷搖頭道:「我不需要他的認可,也不是他那樣的人。」
江道禎:「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在問答你方纔所問。」
谷椿插話道:「他不是東國人,郭太上研究了一輩子煉器,沒怎麼跟這種人打過交道。而且您的年紀大,也沒聽過宗夫子開講。」
所謂宗夫子,就是望氣門掌門丶宗法堂長老宗正,他有個綽號叫二長老,還有個外號叫迂夫子。
郭遣懷點頭道:「我確實沒聽過,宗夫子每次開講,都是娃娃們在聽。據說他講的都是幾千年前東西,娃娃們也未必愛聽,只是不好駁尊長的面子。」
谷椿:「等哪天讓何考來宗法堂拜山,再安排一次宗正這個老夫子給娃娃們開講,要他專門就講明白這件事。
讓大家搞清楚我們是什麼人,又在和什麼人打交道……」
這天夜裡,何考就在芝麻公寓自己租的房子裡休息,並沒有去任何地方。
這裡的環境非常嘈雜混亂,就算不動用神通,樓上樓下的各種動靜也能聽得清晰無比,但他同樣可以定坐行功。
何考最初修煉的地方就是在芝麻公寓裡,根本就不挑剔環境。隱蛾術入門的要求就是能夠調攝身心丶屏蔽掉各種環境雜擾,從而證入「無我觀」。
可是入門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他又對修煉環境非常挑剔,不僅要儘量避免打擾,甚至要避免被任何人察覺。
身爲隱蛾,他有很多道場可選擇。
首先就是那株四季常青的碧玉梧桐樹,他在樹冠間搭了個隱蔽的座位,那裡就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感覺極爲熟悉,環境與身心也最爲契合。
但那裡處於鬧市之中,只有樹冠遮擋視線而已,環境包括各種人氣極爲嘈雜,不適合深寂的定境,倒是適合行功涵養調攝神氣。
後來他又打造了固山洞府,那裡是一個秘密基地,幾乎沒有任何外界干擾,在山腹深處的幽暗與靜謐中。
再後來他就打開了飄彩洞天,也就不必尋找別的洞府了,至於在自家三樓打造的那間密室,也是爲了屏蔽外人的感知。
可是轉了這麼一大圈,他今天又回到了修煉的起點。
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定境,並無雜念,卻沒有斷絕外緣,而是清晰地感受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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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有點像元神出遊時「觀而不想」的狀態,但他此刻連「觀」都沒有,而是天地萬物自然呈現,無所謂觀與不觀。
以天地萬物爲身,觀天地宛如內視己身,何考感覺只要再邁出一步,就會迎來全新的身心境界。
但他同時也有另一種感覺,若是邁出這一步,說不定會招來什麼莫測的兇險,所以他還是穩住了,仍處於這種將破關未破關的狀態中。
就在這時,李修遠來電話了。
定坐修煉時何考當然設了免打擾,但有幾個特殊的聯繫方式,則專門又設置了提示……他隨即出離定境。
李長老叫他去龍鱗坡見面,何考很謹慎,儘管確認此時並沒有被人盯着,但也沒有直接在芝麻公寓的房間裡玩消失。
他先出門去了附近的公園,下一瞬間來到龍鱗坡下的隱蔽處。
龍鱗坡位於鳳尾鄉的後山,得益於當代東國基建的強大,這一片山樑上居然有手機信號,李修遠已在此等候。
何考剛走上龍鱗坡,便着急開口道:「李師,你已經知道今晚的事了嗎?」
李修遠搖頭道:「我剛從仙壺洞天出來,還沒有聯繫任何人,就是想先找你問問棲原那邊的情況……」
何考:「按谷長老的交待,我今天扮成您的樣子,陪着梅長老去了一趟歡樂山谷……按您老提供的聯繫方式,蘭九畹將那人抓住交給了幸瑞居士。」
他簡要介紹了一番今晚發生在棲原的事情,也是頗費了一番口舌,然後剛想問鳳尾鄉這邊出了什麼事,李長老便發來一段神念,介紹了仙壺洞天中的變故。
神唸的內容,基本就是再現了仙壺洞天中的場景,很多隱秘何考當然也都知道了,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張着嘴足足愣了半分鐘。
李修遠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們抓住了那個焦比德,非常好,從他身上應該能查出不少東西。還得麻煩你把我送到棲原,我要在那邊露面,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吧。」
有些修士,就算抓到了活口恐怕也審不出東西,世上的刑訊手段幾乎全無效。比如從一開始,江道禎等人就沒打算留「丹丘主」的活口,連他究竟叫什麼名字都沒問。
但李修遠認爲,焦比德這種人不在其列。
瓦解了逍盟的這次行動後,接下來術門內部必然會迎來一次徹底肅整,牽涉的人員會非常多,有的與逍盟有關,還有的與逍盟無關。
前兩個月李修遠調集大批人員已查出了很多線索,可以與焦比德的口供做交叉驗證。
何考打開門戶將李修遠帶進了飄彩洞天,卻沒有着急將他送出去,又問道:「這次宗法堂想怎麼處理?」
他的意思並不是怎麼處理那些有問題丶違反門規的人,而是怎麼處理這件事,重點是公不公開丶以什麼方式公開?
李修遠眯着眼睛反問道:「假如讓你決定,你認爲應該怎麼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