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驚澤的父母是高中同學,父親叫劉鑫科,母親叫燕禾。
當他們還是一對小情侶的時候,有次租車自駕外出旅遊,曾搭救了一個從山坡上滾落受傷、且身無分文的陌生人。
此人就是趙三金。
以趙三金的修爲還會意外受傷嗎?因爲當時的他就與如今的江道禎一樣,正在經歷換骨劫,確實有可能發生意外。
那天他大意了,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下方的公路上恰好有一輛車經過,他爲了不驚世駭俗,極力控制身形沒有直接掉在路上,而是落在旁邊的山坡上再滾到路旁。
當時那對情侶只是順手幫忙,可對趙三金卻意味着救命之恩,否則那一關他很可能就過不去了。
那已是差不多二十年前的事了,後來劉鑫平與燕禾參加工作、生了孩子,而劉鑫平成了一名緝D警。
劉鑫平當然不能暴露身份,因爲他的對手往往是窮兇極惡、泯滅人性的犯罪份子……就在不久前,劉鑫平在執行秘密任務時犧牲,他調查的犯罪團伙也受到了沉重打擊。
當時趙三金在很遠之外,並不知消息,卻莫名有些心血來潮,想起了多年前的這段經歷,於是就趕到了白滄市。
可他還是來晚了,趕到的時候,劉驚澤已經遇害。
犯罪團伙中的漏網之魚喪心病狂,他們得知了劉鑫平的身份,連他的孩子都沒放過,趁劉驚澤出門時將其劫持殺害,接下來還準備去謀害正在住院的燕禾。
趙三金一怒之下將那夥人給滅了,可他已救不回劉家父子,而且面臨了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丈夫去世後,燕禾經受不住打擊已經病倒,假如兒子再沒了,人恐怕就撐不下去。
就算趙三金以大神通法力爲其調理身體,也解決不了根本問題,他可是觀身門的祖師,對此判斷得非常清楚。
此時趙三金又意識到另一件事,這世上除了他之外,沒人知道劉驚澤已遇害,就連兇手都已被他挫骨揚灰。
於是他做了個匪夷所思的決定。
他是已有脫胎換骨修爲的八階修士,想將形容變化成劉驚澤的樣子是輕而易舉,難的是讓自己擁有劉驚澤這個中學生的心境……但最終他還是選擇“繼承”了這個身份。
這些情況都以一道神念介紹,何考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劉驚澤:“就是半個月前的事,然後沒過幾天,我就收到了鄭以斯的訊息……好幾十年都沒有動靜,他偏偏就在那個時候聯繫了我。”
何考:“我們是一週前見的面,也就是說,那是我們見面前一週剛發生的事?”
劉驚澤點了點頭。
何考:“燕……令堂身體怎樣了?”
劉驚澤:“我母親沒事了,上週就出院了,已經回去上班,今晚還要加班……”
以他的觀身術八階修爲,幫燕禾調理好身體並不難。
燕禾上週就出院了,沒有多休息一段時間,堅持要回去上班,有事情可做更容易平復心情,畢竟家裡還有孩子呢。
何考不知說什麼纔好,又問道:“你打算這樣到什麼時候?”
劉驚澤:“該到什麼時候就到什麼時候,我欠一條命,也算是緣法因果。”
何考:“難道她就不會發現,兒子變成了另一個人?”
劉驚澤搖頭道:“她只會發現她的兒子變了,正是她所希望的、令她欣慰的變化。我也不會立刻就改變太多,仍然還是以前的那個劉驚澤,只是漸漸地成熟、成長。”
何考突然問了個很跳脫的問題,沖淡了有些沉重的氣氛:“你將來想考什麼大學?”
劉驚澤反問道:“假如你是我媽,我考什麼大學你最開心?”
何考:“春華呀,當然是春華!”
劉驚澤:“跟我想的一樣,就考春華大學。”
何考:“可是你現在讀的這個學校,考取春華是不是太突兀了些?”
劉驚澤搖頭道:“世上就沒什麼不可能的事,我們學校在全市的總排名雖然低了些,主要是因爲差生太多拉了平均分,其實精英班還是不錯的,每年都能考上幾個985。
假如哪年運氣好,有人考個春華也不是不可能。我還有兩年多時間呢,可以慢慢進步。精英班的名額每學期變動一次,按成績調整。
我今年期末成績適當進步,在高二下學期加入精英班,然後一步步往前走,到了高三畢業,也就不那麼突兀了。而且每次都有進步,也能讓我媽更高興是不是?”
原先只是六十分的成績,如今卻擁有了一百分的實力,但他沒打算立刻就考一百分,而是每次都往前進步一截。
有進步的不僅是學習成績,還有其他各方面的表現……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已完全就是劉驚澤的語氣。
劉驚澤最後道:“這都是我自己要去操心的事情,今天只想請你幫個忙,解決剛纔遇到的麻煩。”
何考:“我能否多問一句,身爲烈士之子,卻遭受了這樣的校外凌霸,那些混混是嫌自己過得太舒服了嗎?”
劉驚澤搖頭道:“此前的劉驚澤,並不清楚父親真正的身份,學校方面包括那些混混當然也不知道。
我的成績不太好,人也有點內向,平時在學校不受關注,偶爾被欺負了也不敢吱聲,覺得說出去很丟人……但經過了這件事,應當有所改變。”
何考:“那麼有誰知道呢?”
劉驚澤:“我母親是知道的,還有父親單位的領導……”
劉鑫平的事蹟在犧牲後也沒有公開,目的就是爲了保護其家屬,防止犯罪份子報復。
至於該有的嘉獎和撫卹當然不會少,但只會在內部進行,燕禾並沒有告訴孩子,將丈夫的證書與獎章都悄悄藏了起來。
可世上並沒有百分之百保險的事情,劉驚澤的遭遇反而恰恰證明,上述的保密制度很有必要。
何考:“那個團伙呢?”
劉驚澤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水杯道:“我既然已經動手,當然是鏟乾淨了,而且還抽空追到了境外,把他們的上線團夥也全滅了,也就是前幾天的事。”
何考:“明白了,那麼你希望我怎麼幫忙呢?”
劉驚澤擡頭看着他的眼睛,反問道:“你認爲可以怎麼做呢?”
這位高人說的肯定都是實話,但應該還有其他的事情沒說,恐怕要等到何考幫了這個忙之後纔會開口。
何考當然也知道,劉驚澤並不是非得找他幫忙不可,此事也意味着一番機緣與考教。
何考點頭道:“我會盡量解決好的。”然後又有點不太放心地問了一句,“可能需要幾天時間,你不着急吧?”
劉驚澤:“我不着急,大不了放學繞着點走。”
其實以他的修爲,那幾個混混哪怕拿着刀累死了也砍不動,但何考不敢這麼說,吃了幾口東西又笑着問道:“現在出門帶現金可不太常見,你們老師真不讓帶手機嗎?”
劉驚澤:“假如帶手機去學校,需要寫申請讓家長簽字,還不讓上拿出來玩。既然有這個規定,我乾脆就不帶了。”
何考:“我上高中的時候,倒是沒這個規定。”
劉驚澤白了他一眼:“你那時候有手機嗎?”
何考轉念一想,這話還真對。何考上高中的時候,智能手機雖已問世,但還沒有普及到中學生都能人手一部的程度,反正何考當時就沒有。
……
“神神秘秘的把我拉這兒幹什麼?”
“有件事情我想找你商量,幫我出個主意。”
這不是在公司裡,也不是在路邊的燒烤攤,而是在岐黃靈苑辦公樓的一間小會客室中,小胖與何考在說話。
小胖如今已是觀身門的二階灸客,前幾天剛突破的。
何考從驚花洞天帶回了一套小型太極陰陽陣,回家後便找到了林青霜。林青霜在岐黃靈苑挑選了一片環境足夠好又足夠隱蔽的山谷,讓何考佈下了法陣。
這當然是爲服用純陽丹準備的,谷長老已經答應了帶林青霜一起服丹,就看他老人傢什麼時候能來了。
太極陰陽陣的妙處,可不僅是用於服用純陽丹加牡丹,理論上可以對幾乎所有雙修之法都起到助益作用。
如今被悄然安置在岐黃靈苑一套,巧合的是,前不久林青霜恰好傳授了蒙芽與黃泗觀身雙修之法,可謂近水樓臺先得月……
這樣一對年輕男女,學了這樣的秘法,身邊就有這樣的法陣,而且彼此之間又有好感,用腳後跟都能想到會發生什麼!
此事也算是給小胖和蒙芽的關係推了一把,兩人私下裡悄摸利用太極陰陽陣雙修,還以爲林青霜與何考都不知道呢。
如此雙修的效果立竿見影,小胖這不就突破了嘛。他並不是通過常規的儀式突破的,但換個角度看,這或許是更適合他的儀式?
何考從白滄回來後就聯繫了小胖,時間恰好趕上了週五的晚飯後。小胖這天一下班就跑岐黃靈苑來了,然後何考也追到了岐黃靈苑。
鑑於劉驚澤敏感的身份,何考不想讓術門知情,最好也不要動用任何術門手段。
小胖雖然也是術門弟子,但他是何考小學到高中的同學兼死黨,想當初若受了欺負,他倆都是一起動手的,所以何考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他。
拉上小胖這位觀身門傳人一起商量,何考還有另一番考量,就不必說出來了。
見面坐定之後,何考解釋道:“老錢給了我半個月的假,我這段時間去了一趟鳳尾鄉,順便還到別的地方轉了轉,路過白滄市的時候,恰好遇到一件事……”
他取出手機給小胖發了一段視頻,就是劉驚澤在巷子裡被三個混混堵住的影像,拍得還挺清晰的。
小胖氣憤道:“這幫雜碎玩意真是欠收拾,我們鎮上那時候也有幾夥,經常在放學後堵人要錢,後來都被派出所摁老實了。”
然後又有些疑惑道,“你找我幹啥,這事應該告家長、告訴學校、去找派出所,或者你路見不平直接把那幾個人收拾了,好好教訓一番,讓他們再也不敢。”
何考:“我是恰好碰上的,就瞭解了一下情況,那個捱揍的孩子比較特殊,他父親是名警官,在執行任務時因公犧牲了……”
他將劉驚澤的背景簡單介紹了一番,但是沒有提及趙祖的事,也沒有提劉鑫平的具體事蹟與特殊身份,只說其是因公犧牲的警察。
小胖瞪大眼睛道:“這可是東國不是米國,哪能容忍這種事情?父親因公殉職,遺孤受人欺凌……就這種標題你想寫多長?恐怕一個字就得擼掉一個有關領導!
你沒在體制內混過,可能不瞭解這種事的性質,我爸媽可都是體制內的,我清楚!”
何考:“既然這樣,應該怎麼辦呢?這是世俗中事,最好別和術門有什麼牽扯。”
小胖搖頭道:“用不着牽扯術門,而且動靜越大好處越多。就你這段視頻,再配個介紹就足夠了,先弄個賬號發出去,然後再找平臺轉發推送。
熱度也不用太高,該刪的時候及時刪掉,讓該看見的人看見就成。都不用再去找別人,我們自己就有團隊。”
何考:“我們自己?”
小胖:“錦行傳媒啊,難道你忘了?這是我們自家的公司,也是有推送業務的……我做主,這一單就免費送了!”
彭咸“失蹤”後,錦行傳媒的實際控制人就變成了蒙芽。
後來蒙芽被林青霜帶在身邊修習秘法,沒空再管公司業務,林青霜乾脆派人接手了錦行傳媒,這家公司反而經營得比以前更好。
螣信集團也有新媒體業務,通過錢固然的關係,錦行傳媒還接了不少活。
蒙芽實際控制的公司,林青霜派人經營,那麼在黃小胖看來就是自家的了。何考當然清楚這些情況,原本就想借助錦行傳媒操作,但他還沒開口呢,黃小胖就主動說了。
黃小胖並不知道劉驚澤就是趙祖,他與劉驚澤更是毫無關係,卻願意主動這麼做,甚至都沒問何考爲什麼要管閒事……這正是他的脾氣。
儘管已經成了術門弟子,早已忘記了身爲隱蛾的經歷,但小胖還是這個脾氣。
何考:“那好,就這麼辦,再想想我們還需要注意什麼?”
他們辦事很利索,兩天後消息就曝出去了。首先是一個不起眼的賬號發了一段短視頻,然後被不少平臺轉發還加了推送。
視頻加了點技術處理,該打馬賽克的地方都打了,並配有AI聲音解說及字幕。
有人自稱是路過的目擊者,順手拍下了這段視頻,見這孩子可憐便扶他起來,還請他吃了一頓飯,問他家裡的情況時,孩子居然自稱父親是位因公犧牲的烈士,令人大爲震驚。
視頻裡沒有提到劉驚澤的姓名與身份,也沒有提到他的父親究竟是怎樣一位烈士……原始帖很快就被刪除了,後續的轉發內容也在短時間內陸續消失不見。
出乎何考預料的是,錦行傳媒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甚至連推送還沒來得及做,另有人在發現這段視頻後,立刻就進行了大力度推送。
似乎有什麼機構團隊,就在網上刻意蒐集這方面的內容進行宣傳,其反應極爲迅速,但炒作熱度剛有點苗頭便被摁了下去,表面上並沒有造成太大影響。
僅有這麼一段視屏而已,人臉還打了馬賽克,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字幕解說內容就是真的,因爲誰都可以隨便編。
但這只是表面現象,此事卻在白滄市引發了一場大震動。劉驚澤的母親知道了,其父親的原單位知道了,學校方面當然也知道了。
母親特意問劉驚澤,他怎麼會知道自己的父親是烈士?
劉驚澤回答,母親住院期間,他在家裡發現了父親的獎章和證書——這些原本都是母親刻意藏起來的。
這當然是實話,他甚至不需要去翻找,神識一掃就能發現。
他確實是被幾個小混混給欺負了,然後一個路過的好心人幫了他,他一時沒忍住,便說了自己其實是英雄之子。
母親沒有再問什麼,而是抱着孩子一頓痛哭……泄密程度還不算太嚴重,劉驚澤只告訴好心人自己的父親是位烈士,卻沒說是什麼樣的烈士。
其實何考清楚,如今就算泄密了也不怕,那個犯罪團伙早就被連根鏟了,而且有劉驚澤在,假如還有人想來報復等於送死。
另一方面,官方也會更加重視這對母子的處境,會做出更妥善的安排。
最終的結果,白滄市有多名幹部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處分,而且還展開了全市範圍內的專項治理整頓行動……
至於那三個混混,第一時間就被警方帶走了。
他們欺負過的人可不止劉驚澤一個,犯的事當然也不止是搶中學生的錢,最終被查實敲詐、搶劫、尋釁滋事、故意傷害等多項違法行爲。
有類似行爲的違法份子也被收拾了一批,警方還順手偵破了不少治安案件……很多事情都是後續發生的,不必贅述。
何考再次見到劉驚澤已是一週之後,大體事態皆已明瞭。
他很清楚,劉驚澤找他“幫忙”,絕不僅是爲了收拾幾個混混。他則是按自己的想法去做了,但仍然充滿疑惑——尤其是對如今劉驚澤這個人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