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好似聽到了他的話，嘴角緩緩勾起浮現一絲笑容，然而身軀卻在往外退去。
沈逸星站起來，朝他深鞠一躬，又是一陣陰風吹過，再擡頭，他已不見了蹤影。
“麒麟，一路走好，替我向那些先走的兄弟們問好。”
沈逸星心裡默默的嘆息一聲，一股悲涼的情緒從心底瀰漫開。
老去光陰速可驚。鬢華雖改心無改，試把金觥，舊曲重聽，猶似當年醉裡聲……
兩天後，李化龍登門拜訪，順便帶來了麒麟的噩耗。
“沈哥，節哀。”
沈逸星輕輕點頭，雖然他早已哭過一場，自以爲再聽到這個消息時候會波瀾不驚，然而卻沒想淚水還是剋制不住的往外涌。
“周隊長英年早逝，實在是家國之大不幸。”李化龍感慨道“可惜啊。”
“他的遺體現在什麼地方？”沈逸星輕聲問。
“後勤醫院。”李化龍正色道“您要去探視嗎？”
“我就不去了。”沈逸星搖頭道“咱們大眼對小眼看了這麼多年，也沒什麼好看的了。”
李化龍眉頭一挑，沒說話。
沈逸星從抽屜裡取出一根金條推倒他面前，語氣平淡道“請務必將他的葬禮辦得風光些。”
“李隊長的身後事，是大西先生親自過問的，機關已經撥發了一筆款子，夠用了。”李化龍連忙道“這件事我也會去協調幫辦，您放心。”
“拿去吧。”沈逸星搖頭道“他叫了我這麼多年老大，我該表些心意。”
李化龍想了想，默默的將金條收下。
“那……就暫時放在我這裡好了，”
“嗯。”
李化龍見他精神萎靡，知道自己不宜久留，便朝他鞠了一躬轉身往回走。
“哦，對了。”他走到門口又回頭道“忘了說，沈哥，其實我是宇城本地人。”
沈逸星擡眼看向他，靜靜等待他的下文。
“您的這些事情我都知道。”李化龍微笑道“如果以後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儘管開口。”
沈逸星眼皮微跳，輕輕點頭道“知
道了。”
“嗯，過段時間您有空，請到府上來喝一杯。”李化龍恭敬道道“家父一直都很仰慕您。”
“好。”沈逸星支起身問道“不知道貴府在哪裡？”
“您可以去問問卜二爺。”李化龍神秘一笑，不等他再問就轉身而去。
沈逸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牆後，感覺心裡有個東西正緩緩破土而出。
李化龍。
姓李，大戶人家。
和百事通有關……
難怪大西玉夫會拉攏他，估計家族背景深厚，黑白兩道通吃。
可是現在他告訴我這些幹什麼？
拉攏我？還是拖我下水？
沈逸星深吸口氣，又陷入了沉思中。
又過了兩天，久不見面的斯密斯派人傳來口信，說最近葉宇文恢復的不錯，已經能下牀走路了，言外之意是想讓他過去看看。
沈逸星心裡覺得奇怪，加之這幾天在家裡也悶得慌，所以就在衛兵的陪同下趕往醫院。
汽車行駛在大道上，路面幾乎看不到半個人影，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兩側孤伶伶的路燈下，竟然大多掛着一具屍體。
屍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乾瘦的身軀套在破爛的衣服裡，隨着冬日的寒風一陣陣晃動，實在觸目驚心。
陪同的翻譯官滿不在乎的告訴他，這都是出自玉機關大西玉夫的手筆，目的是爲了殺人立威以儆效尤，防止再次出現劫獄的事情。
沈逸星感覺到一陣自責和無助，他知道那天晚上是一個極其危險的時刻，大西玉夫爲什麼引而不發？就是爲了試探他的底細。
而那三條命令，封城，抓人，寫證明，就算他不說，大西玉夫也肯定會做——或許，他們會做得更過分。
沈逸星閉上眼，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然而那些飄蕩的屍體卻時時刻刻浮現在腦子裡。
一定要忍耐，忍常人之所不能忍。
我堅信，總有一天，我們會把新仇舊恨一起了結。
我不死在你們的槍下，那你們就必定會倒在我的劍鋒。
“啊，看看上
帝把誰帶來了！”斯密斯誇張的撐開雙臂道“是我們的聖徒沈。”
“哈哈哈，斯密斯，你這個傢伙越來越有趣了。”沈逸星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爽朗笑道“這才幾日不見，你頭髮怎麼全白了？”
“沈，我聽見了上帝的召喚。”斯密斯撇嘴道“上帝說，斯密斯，你在人間的任務完成了，乾的不錯，來天堂報道吧。”
“真的？”沈逸星見他神神叨叨的樣子，打趣道“那你順便就把我推薦給了他老人家，然後討了個聖徒的名頭？”
“沈，你是我見過的心地最善良的人。”斯密斯將他引進醫院，鄭重道“幫幫我們。”
沈逸星朝外瞥了一眼，四名日本兵散落在院子裡，警惕的四下張望。
“怎麼了？”
“日本人正在屠殺無辜的平民。”斯密斯換了副口氣道“他們瘋了。”
“我知道，我會想辦法阻止。”
“或許吧。”斯密斯無奈搖頭道“醫院的傷員太多了，我們無法接納更多，而且藥品和糧食都奇缺，我們快撐不下去了。”
“你放心，我會盡快派人送來。”
斯密斯靜靜的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許久，底氣不足道“沈，告訴我，這是真的嗎？”
“是的，斯密斯。”沈逸星拍着他的肩膀道“我保證。”
斯密斯低垂着腦袋不停苦笑，好似並不相信他的話。
“斯密斯，謝謝你。”
“謝我什麼？”斯密斯聳肩道“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慢慢死去。我日夜向上帝祈禱，祈請他儘快把我召喚過去，不要再讓我承受這樣的痛苦了。沈，我已經自己替自己做好臨終彌撒，現在就差最後一步了。”
“斯密斯，我替宇城所有的老百姓謝謝你。”沈逸星握着他的雙手誠懇道“是你給他們帶來了生還的希望，也僅僅只有你能做到。請向我保證，斯密斯，你會堅持下去，絕不輕易放棄任何一個無辜的老百姓。”
斯密斯眼中蘊藏着淚水，臉上寫滿了滄桑了無助。
“沈，你或許還不知道，中國完蛋了，金陵已經淪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