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開了幾分鐘,出了那條偏郊外的公路,回到了車流之中。
身邊男人冷不丁出聲,打破車內沉靜:“我知道你沒有懷孕。”
慕然怔住,扭頭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街道兩側,霓虹燈交錯,灑下一道道斑斕,給男人的面上,罩上了一層陰影。
白淨修長的手,握緊了方向盤。
男人的身體,也緊繃了些:“我知道是假的,可聽你這麼說的時候……”
他一隻手從方向盤上滑了下來,執起慕然的手,撫上自己的胸口。
胸膛滾燙的熱度,燒灼着她的小手。
“我聽到你懷孕的時候,我這兒,跳的比現在還快。”
“你……”慕然小手下意識的後縮。
顧南琛的目光盯着前方,可餘光掃着慕然的臉,聲音很淡,卻隱約能聽出他的心情。
他說:“我知道你沒有懷孕,但看你的表情,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爲,你真的懷孕了。我沒有當過爸爸,我心裡第一個反應,是欣喜,是震驚,緊接着的,是滿心的迷茫。”
他抓着她的手,五指收緊。
慕然發愣,掌心傳來的心跳,越發加快了跳動的頻率。
那麼傲世一切的男人,也會有害怕,迷茫的事情?
是的,顧南琛從一開始就知道慕然沒有懷孕。
慕然高燒在牀,家庭醫生做了次全面檢查,如果懷孕,醫生不可能不知道。
明知道懷孕不是真的,可聽到閆磊說慕然懷孕了,聽慕然說“我懷孕了”這四個字的時候,他竟真有一種,慕然有了他的寶寶的感覺……
這種心情,非常複雜。
他本就不善於將自己的情緒放在面上顯露。
卻讓慕然誤會,他不想要這個孩子。
他想,他何嘗不想要一個孩子?
只是……如果真的有了孩子,他……
顧南琛握着方向盤的手,緊攥着放在自己胸口上的那隻小手,收緊,收緊……
一直緊到,他能深刻感受到慕然陪在他身邊位置。
眸中有些什麼東西,逐漸發生了變化。
如果真的有了寶寶,就算是拼了性命,他也會給慕然一世無憂!
“沈伯和我說過生小寶寶的事情。”慕然垂下泛紅的眼睛,眼睫還有些溼,“顧家老宅那邊,也希望我能儘快懷上小寶寶。”
顧南琛飛快的掃了眼身邊的女孩,她那頭烏黑柔軟的長髮,散落在肩頭,遮住了她小巧的臉龐,也遮住了她的神情。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到他竟辨別不出慕然的情緒。
男人墨色眉峰微蹙,不安的跳動幾下。
“但是顧南琛,我堅持我的想法。”慕然冷不丁的擡頭看他,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在無法確定,你心裡的人只有我一個人,無法確定你是我未來要度過一輩子的男人,無法確定在有了寶寶後,你能給寶寶一個安穩的家之前,我不會生寶寶。”
一直以來,因爲她還在校唸書,還有殺進娛樂圈,打下一片天下的雄心壯志,顧南琛沒有爲難她,措施一直都做的很好。
顧南琛垂眸掃了眼壓在心臟處的白皙小手,狠狠地擰着眉:“你還是不肯信
我。”
“我只是在爲寶寶打算。”慕然無比認真,“我不想寶寶出生後,發現他爸爸在外面還有其他女人。”
男人的眉皺的更緊,沉默。
“我知道沒有爸爸的童年多麼痛苦。我恨了爸爸一輩子,我不希望我的寶寶也在憎恨中度過。”
鼓足了勇氣,慕然將心中的話,都說了出來。
一直以來,她沒有什麼機會說出口。
今天,終於藉着顧南琛主動提起寶寶的機會,說了出來。
昨天在慕宅,慕家那些人以爲她懷孕,昨晚在家時,她就深刻的思索了這個問題。
她很早之前就思考過這個問題,只是經過昨晚,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慕然的手,甩了甩,想從他的掌心裡抽出來:“我知道,你和我爸不一樣,可是……我不能拿寶寶的未來下賭注。”
男人黑色的瞳仁,漆黑莫辯,森芒的眸光閃閃爍爍。
少許,他鬆了手,重新放回方向盤上,突然間加快車速。
只不過,這一次的車速,沒有之前那麼恐怖了。
車窗外的景象迅速後退,車速奔馳,一如男人此時的心情。
他的意思……是答應了嗎?
慕然緩緩地垂下眼簾,盯着被甩開的手,發怔了好一會兒,縮回手,胡亂的抹了抹臉上的淚水。
車很快,停在了一條寧靜的街道旁。
身邊男人沒有下車,坐在一側,胸腔劇烈起伏。
慕然看了眼,他握着方向盤的手指,指尖泛白。
他很生氣。
是因爲她不信他,還是因爲她針對生寶寶提出的考慮,惹惱了他?
男人陰鷙的眼眸半闔,深邃立體的冷峻臉龐,此時看上去像是鋒銳的刀尖般,給人一種烙人的冷。
慕然心臟跳的飛快,舔了舔乾澀的脣瓣,垂在身邊的手,不自覺攥緊了衣角。
就在她猶豫着,要說些什麼話,才能打破車內令人壓抑的氣氛時,車窗外傳來一陣很有節奏的敲打聲。
慕然側目看過去,車窗外,印出一張優雅俊逸的臉龐。
顧南琛擰眉,解除車的鎖定。
慕然搖下車窗,車外站着的男人,衝着她熱情招手;“小然,好久不見了,叔叔想死你了!”
門外站着的,正是Seek餐廳的老闆,魏北恆。
“一聽南琛那小子說,你想過來吃飯,我就蹲在店門口,望眼欲穿啊!再不來,我都差點成‘望然石”了!”魏北恆勾着迷人的微笑,拉開了車門,“下車吧,尊敬的公主大人。”
慕然立即望向身側的男人,那人白皙指尖解開了安全帶,彎着腰,下了車。
餘光都沒給她一個。
慕然心裡異樣感覺涌動,他究竟是什麼時候和魏北恆說,她想來Seek餐廳吃飯了?
明明……他之前約見面的人,是陳可人啊。
她的確是想來Seek,想一個人過來。
因爲只有在這家餐廳,四處充滿有着媽媽回憶的餐廳,才能撫平她心慌意亂,和不成熟的衝動。
沒想到顧南琛竟然看穿了她的心思。
“小然?”魏北恆見她怔神,出聲提醒,像極了一個騎
士,彎下腰,朝她伸出手,“下車吧。”
他今天穿了一件淺藍色的手工襯衫,灰白的直筒西褲,因那雙大長腿,生生成了九分褲,整個人顯得優雅高貴。
怎麼看,都不像是五十歲的老男人。
慕然露出了笑容,將手搭在魏北恆手心,下了車。
“小然這些天沒來Seek表演,生意都清淡了不少。”魏北恆推着她進餐廳,打趣的笑道。
慕然看着前方走進餐廳,絲毫沒有等他的男人背影,呼吸一滯,勉強的勾了勾脣:“魏叔叔別打趣我了,如過大家知道這間餐廳是Z國第一音樂家Jim大師開的餐廳,還有第一音樂家親自演奏的福利,生意絕對火爆。”
魏北恆略帶深意的目光從她臉上掠過,隨即落定在顧南琛身上,壓低嗓音:“小兩口吵架了?”
慕然抿脣,搖搖頭:“沒有。”
“那小子敢欺負你,放心大膽的告訴我,叔叔替你報仇!”魏北恆大掌覆上慕然軟軟的小腦袋,一臉正經,“有什麼委屈,只管和叔叔倒苦水!”
慕然心臟像是被什麼狠戳了一下,一股暖流瀰漫。
腦袋上那隻手的溫度,讓她莫名恍惚,想到了在洛杉磯音樂會的後臺,魏北恆也是如此,給予她莫名安心的溫暖。
這個感覺,與小時候爸爸給她的溫暖,重疊在一起。
心裡滋生的那個念頭,被顧南琛否定的那個念頭,在這一瞬,又開始洶涌的生長。
她真的覺得,魏北恆給她一種非常熟悉,非常溫暖的感覺,就像是……爸爸一樣。
……
Seek餐廳斜對面是一個銀行。
此時,一名身形高挑的俏麗女人,一手提着箱子,一手接着電話,正從銀行走出來。
門口停着一輛紅色的瑪莎拉蒂,她將箱子扔進車內,表情很冷很沉。
“慕然知道四年前是我救了南琛?!”女人掩飾不住的驚訝,“陳可人,你確定?”
電話那端,傳來清冷的女音,夾雜嘲諷:“南琛早將四年前的事情告訴了慕然,賀太太,看來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穆琳握着手機的手,咯吱作響:“南琛怎麼會告訴她……”
南琛竟然會將四年前的事情告訴慕然?
這是她唯一引以爲傲,唯一能在慕然面前賭下的籌碼!
原以爲,將四年前她曾救過顧南琛的事情告訴慕然後,那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必定會胡思亂想。
再加上她和陳可人兩面夾攻,慕然也必定會承受不了這樣的感情,主動離開顧南琛。
即便不離開,慕然也會永遠活在她的陰影下。
可是……
一切的計劃,都亂了。
“賀太太。”陳可人輕輕地笑了,“別忙着生氣,我提醒你一句,南琛將四年前的事情告訴慕然,代表了什麼,賀太太這麼聰明,應該很清楚。”
穆琳的臉唰的慘白,精緻的五官扭曲。
她當然明白這代表了什麼。
顧南琛選擇了慕然,選擇了慕然……
即便她救了顧南琛,即便曾經爲了顧南琛險些喪命,可顧南琛還是選擇了慕然!
他已經決定……放棄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