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話。”嗤之以鼻一句冷哼，楚雲霓沒有覺察到顧蕭的別樣神色，只依稀覺得這股疼痛不知道是在逐漸的褪去，還是逐漸麻木了。
顧蕭聞言，也沉默了下來，只沉默的將那些金瘡藥撒在她的傷口上。
但有風吹拂進營帳裡面，吹開了那帳門，將這裡面的燭火給吹熄，頓時周遭暗了下來。
“風裡，有花香的味道！”顧蕭的聲音，彷彿一種神往似得，他但將楚雲霓放置在牀榻上，徑自朝着外面走去。
剛毅的身影，襯映着外面淡淡的月光，他就如此站立在營帳之前，身影拖得長長的，頂天立地。
“現在春纔剛剛到來，萬物萌芽，哪裡來的杜鵑香味！”楚雲霓淡淡的嘲諷出聲，徑自躺在這牀上，背上的疼痛逐漸在藥物的驅散之下，漸漸的緩解下來。
可是，在這風聲之中，卻又再度有那依稀嗚咽悽泣的壎聲傳了過來，這讓纔剛剛閤眼睡去的楚雲霓豁然睜開了眼睛。
“我吹得像不像？一個思鄉的遊子？”
在楚雲霓的腦海之中，頓時這個身影豁然出現在自己的眼前，那個白色淡然的身影，那晚上在竹林的深處，將這壎聲遠遠的傳達。
不是思鄉，不是傳聞，是他……在想念自己。
楚雲霓將自己身上的衣裳整理好，倉皇的朝着外面走了出去，綽綽約約之間，軍中的營帳錯落，楚雲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顧蕭的身影已經不在這裡了。
她循着自己的記憶，朝着那晚上在軍營後面遇到顧蕭的地方而去，“在哪裡，爲什麼還要吹壎？”她問着，倉皇的身影在月色下，輕紗瓊麗，逶迤着一道清清水色般，蜿蜒在這軍營之中。
果然，顧蕭還在那裡，依舊是站在那塊大石頭的旁邊，側首看到楚雲霓倉皇到此的模樣，淡淡的問了一聲，“你聽，杜鵑。”
顧蕭的神情之中帶着淡淡的欣慰，看着楚雲霓的時候，竟然是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
楚雲霓的心此刻是同樣倉皇的，在聽到這壎聲的悽泣，可是，現在在聽到顧蕭的這句問話的時候，楚雲霓卻也靜了下來。
“杜鵑！”她仔細的一聽，這才豁然發現，在這不遠的山頭上，的確是有一聲聲的杜鵑鳥叫的聲音傳了過來。
“不是杜鵑花，是杜鵑鳥。”顧蕭依舊這麼說，繼而緩緩的走到楚雲霓的身邊，攙扶着她來到這塊大石頭的邊上坐下，側首看着這片山頭。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楚雲霓呢喃着這一句，側首看着顧蕭，帶着疑惑，“以你的才能，不止守這麼一個小小的邊城，爲什麼要苦手在這裡？”
“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這裡。”顧蕭淡淡的說着，誰不知道他的書案底下，已經收藏了數不清的聖旨，都是調他回京述職的傳召，可是，他就寧願守着這一座孤城。
“和這些杜鵑有關？”楚雲霓猜測，顧蕭是個剛毅的人，可是，楚雲霓卻能從他的言語之中覺察到一絲的柔情。
顧蕭沒有否認，則是點頭，“是。有個叫杜鵑的女子，長眠在此。有她的庇佑，我會永遠守住這座城，有她的庇佑，每年都會有杜鵑花開滿山坡，杜鵑鳥夜夜啼叫。”
“杜鵑啼叫，聲聲泣血，不是個好兆頭。”楚雲霓卻是訕訕的說道，隨後沒理會顧蕭是否惱怒，則是繼續問，“你深愛着她？”
“愛！”顧蕭回答得毫不含糊。
楚雲霓垂首淡淡一笑，“既然深愛，就應該白頭偕老，又怎麼會長眠於此？”
“死在亂軍中，當年我剛剛接管邊城，她跟隨我來到這裡，那時候青冥大軍攻城不備，在亂軍中我找到她的時候……凌亂不堪！”顧蕭說着，楚雲霓卻能夠感受得到他在這言語之中的苦澀，還帶着……憤恨。
從他緊攥的拳頭就能看出來。
站得筆直的身子，所說出的話卻是無比的苦澀，幾乎可以感受得到，當時他的撕心裂肺，在亂軍流寇中，他即將完婚的女子，那般羞辱的死去。
而楚雲霓也微微訝異，她能夠想象得出，顧蕭口中所說的‘凌亂不堪’是什麼意思，亂軍，女子，任誰所能想到的，就是一個女子被流軍輪番侮辱至死的景象。
這也可想而知，顧蕭爲什麼非得守在這裡了，他和青冥有仇。
周邊的壎聲十分的淒涼，顧蕭說着自己心愛的女子，也同樣的淒涼，楚雲霓垂下了頭，深吸了一口氣，“我在青冥城中，見到了吹壎的人，也是在思念他心愛的女子。”
顧蕭聞言，詫異的垂眸。
正巧這個弧度看上去，美人垂眸，輕紗在身側被風吹揚，就這麼安靜的坐在他的邊上，靜逸得就像是水裡冰封的芙蕖，不沾半點塵埃。
她的頸部上，依稀還有血痕，昭示着她在青冥中受到的傷害。
“你不應該來這裡，風沙太大，邑國就算亡了，最起你的身份證是太子妃，在靖國還能榮華富貴的過完一生。”顧蕭嘆了一口氣。
語氣，在風聲中夾雜，帶着惋惜。
“我的弟弟還在青冥城中，在醉生夢死的深淵中過着，就像是傀儡一般，你讓我如何安生，享受榮華富貴？”楚雲霓忍不住去回想在青冥城中所看到的一切。
若非她知道楚雲昭的隱忍，她真的會死心，萬念俱灰。
可是，楚雲昭的臥薪嚐膽，韜光養晦，讓楚雲霓更加堅定了接下來該要走的道路，她不能放棄，還有云昭在等着她。
“你想救出他？”顧蕭從楚雲霓的話中琢磨了出來，何況看那楚雲霓和青冥之間的態度，不像是假。
“皇叔早不是我所能想象中的皇叔，我現在要做的不是救出雲昭，而是該拿什麼去抗衡皇叔。”楚雲霓倒是很希望，九重天的空間裡面那些兵馬能夠爲自己所用。
但是自己目前卻沒有能力把控，只有那一次憤然之下，那些兵馬才破空而來，而後，她再也沒能將那些兵馬驅使得動。
既然如此，她就得積攢其他的力量。
“你找大皇子？”顧蕭也在猜測着楚雲霓的話，隨即又是一笑，“大皇子如果沒有莊妃的話，他什麼都不是，有了莊妃相當於有了半壁江山，可是皇上還是遲遲不肯立他爲太子，就是因爲他的荒唐，你找這麼一個人合作，遲早遭殃。”
“誰說我現在想靠他了？”楚雲霓卻是一臉憤然的模樣，“眼前的將軍，不正是最好的將帥之才嗎？”楚雲霓笑着。
“我不可能。”顧蕭一口回絕。
“我知道你討厭龍飛，我可以跟你交換！”楚雲霓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意味兒，勾脣一笑。
這一笑，如沐春風。
然而，顧蕭卻不是這一縷春風所能打動的，“要龍飛的命，我自己能辦得到。”
“我知道，但是，如果是龍飛手中所擁有的東西呢？”楚雲霓說着，壞壞的笑了起來，意指那顆珍珠，“胥國的大皇子，比起你的一臂之力，我覺得你幫我一把很划算。”
“青冥我自然會打，但是我不想和你做交易。”顧蕭有些莫名的反感，對楚雲霓剛纔的好感，頓時有種煙消雲散的感覺。
這個女子，那種除塵的絕邑，讓他心裡的冰封如同被風吹拂過的一般，可是，驟然之間顧蕭只覺得這個女子太精明瞭。
“我要打邑城。”楚雲霓卻是打斷了他的話。
“那更不可能。”說着，顧蕭毅然的轉身，這一轉身，卻是讓楚雲霓原本倚靠着他而坐的身子，這一下忽然傾倒。
倒在大石頭的上面，頓時扯動身上的傷口，疼痛不已。
顧蕭回首，看着她此刻趴伏在大石頭的上面，弱質扶柳的模樣，楚楚可憐，顧蕭終究還是心軟，回過身去，“這裡風冷，你先回營帳休息吧，今晚我就守在外面。”
“你的三十士兵都折在我手裡了。”楚雲霓忽然轉了一個話題，有些突兀，語氣清清淡淡的，和她此刻的神態很像。
“勝敗兵家常事。”顧蕭扶起了楚雲霓，卻發現她的手異常的冰冷。
“可是，這對於我來說不一樣，我憐惜一兵一卒，才能救出我的弟弟，將軍，你到底想要什麼你說，我一併爲你辦到，靖國中有上官掣肘，青冥又有皇叔敵對，要攻下邑城……我自己一人無能爲力！”她擡眸看着顧蕭，竟然隱隱有淚。
顧蕭的心是冰做的，在看到她的淚水的時候，眉心依舊是那樣的鋼鐵模樣。
“將軍！”楚雲霓見他無動於衷，卻是緊緊的抓住他的手，“我已經一無所有，你到底想要什麼？”她緊緊的抓住他的手，在緊張倉皇下，整個人朝着前方傾去。
顧蕭想要退卻，楚雲霓的要求，他無法做到，對於他來說，邊城他這輩子都沒想過要離開。
而就在顧蕭這一退卻之下，楚雲霓正好這樣一前傾，正好跪倒在顧蕭的身前，顧蕭想要去攙扶，然而楚雲霓雙手卻是緊緊的纏住他的雙臂。
“將軍……”
看着她的雙眸，那盈盈帶淚眸子中，顧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俊逸的臉龐中，有着常年軍伍的疲憊和風霜，卻更加的陽剛氣魄。
“如果，我說……我要你呢？”他在這一刻，看着她的孱弱悽楚，忽然失神的說着。
而楚雲霓，也在這一刻僵止住了，他的話，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