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點，還有兩個多小時天都要亮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大半個城市已經睡去，還有小部分依舊熱鬧。
尤其是夜市，這個時候甚至比白天還繁華。
蘇小小與張初堯在路邊的一個攤位前對面而坐，周圍滿是躊躇交錯的喧鬧，將這次歷史性的會面掩蓋的十分平淡。
陰陽師首次發現，並與驅魔天師進行談話，足以載入史冊。
但顯然這倆人都沒意識到這個興致，只是因爲肚子餓了，纔會約在這地方談話。
蘇小小偷偷將一盤魚丸放在腳邊，小虎興高采烈的衝上去大快朵頤。
夜君似乎就沒有吃東西的習慣，繼續站在她的肩上，隱藏在髮絲之中。
“所以說，你們早就存在了，甚至比我們還早？”蘇小小看着眼前這個大叔，此時的他似乎又變回了那個慵懶大叔。
張初堯懶洋洋的喝光了一杯啤酒，舒爽的吱哇亂叫的了一陣，“沒錯。那部《山海經》，你們也看過吧？那其實是上古時期的驅魔天師們所作，原本只存於天師內部，後來流傳到了凡人手裡。”
蘇小小震驚的說，“居然是這樣……我們……不對，凡人們一直把它當做一本奇書，沒想到居然是……”
“有什麼好驚訝的，你們的《百鬼夜行錄》不也傳到凡人手裡了嗎？”
這倒也是，但蘇小小還是搖頭補充道，“凡間流傳的只有一百多種鬼怪，實則有數百，甚至上千。”
這是兩種驅魔勢力的對話，甚至代表着兩種文化的碰撞。
不過就目前來說，這碰撞還算溫和。
蘇小小想了想，將一肚子疑問排了個序，“首先，爲什麼這麼久了，我們一直沒發現你們的存在呢？”
張初堯意味深長的看着她，“不是‘我們’，只有‘我’。每次我出手時，若被你們的人發現，我都會用‘奪憶咒’將他們的記憶取出。救你的那一天我也這麼做了。”
“啊？”蘇小小驚訝的說，“可我一直記得有這回事啊！”
“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被我奪取記憶的人成百上千，你是唯一一個沒有成功的人。”
蘇小小隻覺得不可思議，也多虧對她無效，不然她還沒法發現驅魔天師這個藏得這麼深的組織呢。
但轉念一想，這或許也不一定就是好事，“那我現在知道了……怎麼辦？”
張初堯疑惑的問，“什麼怎麼辦？”
她面露尷尬，扭扭捏捏的說，“就是……殺我滅口？”
張初堯完全沒想到她會有這種想法，愣了一秒後，哈哈大笑，“提議不錯，我會考慮。”
回想起他對付蜚時的模樣，蘇小小自問不是他的對手，有些害怕的勸說道，“其實……我們可以試着建交嘛，沒必要一直藏着吧？什麼時候可以安排一下雙方的高層見個面，互相幫忙，好過我們彼此孤獨啊。”
張初堯嘆了口氣。
這一聲嘆息有無奈，更多的卻是一種孤獨。
“我說過，沒有‘我們’，只有‘我’。我們沒有什麼所謂高層，只有師徒。”
蘇小小不明白，“什麼意思？”
“驅魔天師一脈單傳，我除了師父之外，再不認識其他的驅魔天師。或許他們和我一樣藏在人羣中，彼此不識。”
說着，他的眼神中出現一絲落寞，“或者……全世界就只剩我這一個驅魔天師了。”
好悲涼啊！
蘇小小的情緒也被他帶的有些低落，安慰着說，“別這麼想，尊師在天之靈也不會想看到你這樣的……”
“我師父沒死。”
“啊？對不起！”蘇小小趕緊道歉，但又不解的問，“可你說你可能是最後一個驅魔天師，我以爲你師父……”
張初堯的臉上沒有絲毫責怪的意思，“徒弟出道，師父歸隱，這是規矩。”
原來如此……
不過這樣說的話，他們也太孤獨了，“所以……你就和你的徒弟，那個叫小玉的小姑娘，一起默默守護凡間？”
“小玉不是我的徒弟，她不知道我天師的身份。”
蘇小小愣了，“爲什麼啊？”
“她沒有那個天賦。天師一生只能傳一個徒弟，所以我會慎重。這，也是規矩。”
蘇小小不能理解，“爲什麼你們的規矩都這麼……孤獨。把自己隱藏起來，世世代代一個一個的傳下去，沒有戰友，也沒有朋友，就這樣孤軍奮戰。”
張初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師父說的規矩，我就要遵守，並將它傳承下去——這還是規矩。”
蘇小小暗罵某個定下這規矩的天師祖師不近人情，弄出這麼一套反社會的規矩，簡直悖逆人類的羣居特性！
但不認同歸不認同，她沒法去反駁人家的規矩，決定還是放眼現在，“那個蜚，你知道多少？爲什麼它會突然冒出來？”
張初堯又倒了一杯酒，“它可不是突然冒出來的。《山海經》中的異獸，一直都存在着，不過它們比起鬼怪來說，更爲隱蔽。不但凡人，就連你們陰陽師，也無法看到它們。”
蘇小小指着自己，一臉茫然。
張初堯又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輕輕點了點頭，“沒錯，你又是第一個。”
陰陽師能被他消除記憶，她除外。
陰陽師看不到山海經異獸，她又除外。
她第一次察覺到自己居然這麼特殊。
等等，小虎也是隻有她能看到，其他陰陽師都看不到。
莫非小虎也是山海經異獸？
她不由分說，一把提起正在吞嚥魚丸的小虎，“這個，你能看到它嗎？”
真是多此一舉，先前與他架油鍋鬥法時，他就沒發現小虎，此時當然也看不到。
果然，張初堯一臉的莫名其妙，“什麼？”
“沒事……逗你一下……”蘇小小失望的放下小虎，更加好奇它到底是個什麼玩意了。
“好了。”張初堯喝乾了手裡的啤酒，表情恢復嚴肅，“你問了這麼多，該我問你了。”
蘇小小這纔想起一直是她在提問，於是正襟危坐，準備接受“拷問”，“你問吧。”
“你爲什麼會兩次出現在那？”他的臉上明顯寫着“不自量力”四個字，“第一次打不過它，居然還敢出現在那裡。你上次沒有穿這身制服，今晚剛看到你時，還沒看出來是你，沒想到你這麼……不怕死。”
怪不得她脫下帽子後這傢伙的眼神就變了，原來是一開始沒認出來啊。
蘇小小將這段時間的遭遇和盤突出，心想着以後遲早要和蜚再來一場大戰，有意找這個專業對付異獸的驅魔天師聯手。
聽完她的敘述，張初堯輕笑了一聲，“你還挺講義氣，爲了你那個小姐妹，兩次差點死在蜚的手裡。”
說多都是淚，蘇小小自己也不想趟這渾水，奈何答應了陸叔叔，而且還是和陸小佳的敏感時期，此時放棄那就真的是雪上加霜了。
況且，滑頭鬼也說過蜚已經吃了不少附近的鬼怪，放任不管或許會出大事。
於公於私，她都不能放手。
聽了她的理由，張初堯第三次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還真是小瞧你了。”
說着，他俯下身子，靠近了些，神秘的說，“我們或許可以做個交易，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