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入宮
吳升代答後，宮門上方的韓交笑了笑：“如此罪名，小臣當不起，既然公子疑心，便請入宮罷。”
衆皆愕然。
旋即，法陣關閉，厚重的宮門緩緩打開，司宮韓交步出宮門，向公子步輦拜倒：“請公子入宮，君上正於宮中相候。”
公子慶予遲疑着望向吳升，吳升也滿腹疑竇，上前問道：“韓司宮，宮中沒有異常？”
韓交笑道：“一切如常。”
吳升又問：“成雙公子呢？”
韓交道：“大公子並未入宮。”
吳升回身招呼：“接掌宮門。”
董大、索老六和張小坑當先衝了進去，很快出現在宮門上方，向吳升喊道：“一切如常！”
吳升再揮手，庸直和庸老叔仗劍而入，守在門內，吳升步入宮門，見裡面是塊畝許大小的中庭，空空蕩蕩，周邊是三層高樓圍了一圈，樓上樓下有十餘宮人恭恭敬敬垂手肅立，還有幾名宮中護衛，卻都躬身待命，並無阻攔之意，果然一切如常。
庸侯問：“吾兒看見了什麼？”
見庸侯沒事，公子慶予惶恐伏地：“兒臣無狀，只因擔憂君父……總之攪擾君父清夢，兒臣不孝！”
公子慶予於大哭之中，被韓交攙扶至下層正殿，韓交率數十宮人僕婢及宮中守衛，向公子慶予拜倒，口稱“君上”。
正遐思時，在庸侯的示意下，韓交上前，將屏風轉動方向，屏風的背面還有一幅圖卷，幅員遼闊、土地廣袤，北爲秦、西爲巴、東爲楚，其間更有夔、魚、麇、唐等十餘小國。比之剛纔，大了何止數十倍！
這是數十年前庸國強盛時的山川地形圖。
慶予身子顫了顫，起身坐到牀塌邊，庸侯看着慶予，臉上露出微笑。
韓交一直微笑不語，對吳升的無禮舉動絲毫不以爲忤，輕手輕腳來到牀邊，將庸侯攙起，後背上墊了個靠枕。
公子慶予抓住庸侯乾枯的手掌，觸於額前，哭道：“大人別說了，不可勞心啊……”
公子慶予黯然：“兒臣看見了故國。”
寢殿中安靜了片刻，庸侯輕聲道：“寡人一直在等，等你和成雙誰先來，不出所料，寡人等來了你，你很好，你敢闖宮，成雙不敢，他辜負了寡人的期望……”
所謂寢殿，不過是間稍大一些的屋子罷了，正中央一座大牀倚着山水屏風。
含笑看着淚如雨下的公子慶予掛印接詔，庸侯點頭乾咳數聲，溘然長逝。
公子慶予攥緊了拳頭：“兒臣……必雪其恥！”
東西橫貫百餘里，南北縱深數十里，也不知請的哪位畫師，畫卷極爲細密，城外十幾處野人村落也標註其上，清晰可見。
庸侯溫言道：“寡人已無時矣，該說的須得趕緊說出來，否則便說不了了。你兄成雙，向得老臣推戴，寡人也幫不了你什麼，唯有一物與你，將來如何，都要靠你自己……韓交……”
吳升陪同公子慶予登上主樓最高處，這裡便是庸侯的寢殿。兩名侍女挑開帷簾，韓交側身相邀：“君上等候多時了，公子請！”
庸侯笑了：“大庸已至今日，連宮門都不敢闖，只願坐等楚人施捨者，談何振作？你有這份膽識，寡人只有欣喜……吾兒唯記一點，欲用剛者，必先服其軟，欲強國者，必審時而度勢，今楚人強盛，只可蟄伏，而不可意氣用事。”
此外，還有一封詔書，只有簡簡單單一句話“——嗣爵，入祧宗祠”。前面空白處，庸侯提筆，當場寫了“慶予”二字。
慶予拭淚，道：“寡人今日登位，欲拜丹師爲卜尹，可乎？”
庸侯瞪視慶予良久，臉上潮紅褪去，復顯枯黃，喃喃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這是在提醒慶予，卜尹是卿大夫裡的重要職司，是要報知楚國的，這麼做是在明着和申鬥克作對，不太合適。事實上，他也不想身居如此顯赫之位，太過引人注目了。
庸侯伸出滿是黑斑、如同乾柴般的手，指着牀塌右側的屏風：“吾兒看看。”
原來庸國的王宮，或者說侯府，竟然如此簡陋。
吳升攔住公子慶予，先向殿內打量，見還是沒有任何異樣，這才陪他入殿。
吳升觀想了一下，這屏風和大牀都是普通物件，不是法器，他又看了看牀底，繞到屏風背後，都沒有發現問題。
說畢，一連串咳嗽，咳得身子都弓了起來，臉上更見病態的潮紅。
庸侯忽然嘶着嗓子叫道：“寡人看見的是屈辱！”
公子慶予連忙低頭：“兒臣有罪……”
一聲嘶吼，叫得人心裡發慌，原本奄奄一息的庸侯，此刻也不知哪裡來的精神，爆發出驚人的氣魄，臉色漲紅，大聲道：“我大庸，當年隨武王滅商，爲牧誓八國之一，封地千里，國人百萬，世代侯伯！那楚國，爵不過子，僭稱爲王，卻趁我一朝不慎，聯手牧馬鄙秦、山野巴人，滅我國祚，遷我宗祠，至於這百里之地。先君羞憤而死，寡人鬱郁將終，這番屈辱，何時能報？漢水巫江，何時能歸？”
吳升辭謝：“臣何德何能，敢入中大夫之列？恐惹楚人非議。”
慶予艱難道：“今夜……城中有變……兒臣牽掛大人……”
這就是國之象徵的山川地形圖麼？吳升目光也被吸引住了，想起了自己的某位同行——曾經的自己某位同行。繼而又想起了狼山，那位擅畫肚兜的好友萬濤谷主，也不知如今怎樣。
韓交捧上一個兜巾，打開之後，是一方青銅印信，以及系印信的紅色絲帶，這便是庸侯印綬。
吳升重新行禮之後，請慶予節哀：“君上止悲！眼下最重要的，是將君上承嗣之事告知國中，勿使宵小作亂。”
步輦緊跟着吳升進來，公子慶予下輦，深吸了一口氣，直上中庭對面的主樓。跟進來的一干門客則分守各處，將宮門重新關閉。
庸侯咳嗽了兩聲，有氣無力道：“吾兒，來寡人身邊。”
屏風上畫着的，正是庸國的地形圖，一座上庸城，周圍是幾座山丘和大片農田，以及自北方羣山流出來的浹溪和竹葉溪。北境止於虎夷山，西邊是夔丘，東面是魚頭城，向南則爲百越連山部。
慶予想明白了，改口道：“客卿之位，望先生莫辭。”
客卿是沒有具體職司的閒職，位於下大夫之末，不用報知楚人，就算楚人知道也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當初的死鬼雲濟，在魚國就是客卿。但客卿雖無職司，卻可隨時應詔備詢，若是國君看重，權勢極大。
吳升向慶予拜倒：“臣，奉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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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