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謀算
費宏得了景瑞召見，剩下幾位不由好生羨慕，都以異樣的眼光望向惠枝，惠枝羞得滿臉通紅，岔開話題，領着衆人繼續遊園，卻對着自己父親居住的主宅方向不時眺望。
公子靡霏輕輕嘆了口氣，雖然跟着遊耍，卻已神不守舍。
費宏來到主宅，被景瑞招入書房，賜座之後，景瑞問：“汝父去往秦國，何時歸來，可有家書？”
費宏答道：“昨日，大人傳話，長公主車駕已然入楚，至我家采邑暫歇。”
景瑞點頭：“如此，至多半月，將至郢都？”
費宏點頭：“是。”
景瑞道：“此番南下歸鄉，恰逢故友之子，於是相攜而歸，聽說你也見過了的，如何？”
費宏抿嘴微笑：“倒也周正，只是言談不合禮數，鄉野村夫，說起來也是常事。景叔爲少傅，可教太子，教導這申魚也不在話下，將來或成大器也未可知。”
景瑞搖頭：“哪裡是什麼不合禮數，他這是心智迷失，瘋癲了，也不知受了什麼驚嚇……當年我那至交曾託我照看家人，如今其子瘋癲，是我愧對故人啊！”
費宏道：“這怎能怪罪景叔？我聽惠枝說，當年景叔邀其入郢，是他自己不肯來的。景叔能將其子接來照拂，已是高義，城中傳爲美談矣。”
有秦人醫和遊歷楚國，恰聞此事，於是自薦景氏。景氏管家熱情接待了他，然後開出高價——每日診治包吃包住，給付三十個蟻鼻錢。價雖不低，卻要等待三十日。
景瑞拱手：“如此，多謝了。總之，我現在一門心思都在申魚身上，無心問政，暫時也不願回返郢都。可請賢侄代轉費大夫，太子大婚之事，我是主持不得了，可請別家代勞。”
費宏嘆息：“景叔真性情中人。”
景瑞給他斟了杯茶：“二兄稍安勿躁，且飲茶。”
管家道：“高士見諒，之前已有十人接診，每人三日診期，高士尚需等待時日。不過高士並非白等，等待之期，一切應俸不缺。”
景宣道：“聽聞姿容絕世，乃神女下凡。若非如此，費無忌怎會孜孜以求。太子得娶此女，正是我大楚國強之證。”
費宏安慰她：“足見景叔高義。”
景宣點頭：“如此，我當尋訪名醫，爲申魚診治，以全七弟高義。”
惠枝跺腳抱怨：“就爲了個瘋子……”
費宏道：“景叔莫要悲傷，侄兒願助景叔，侄兒家中也有擅藥的門客，明日便遣來景邑，爲申魚診治。”
惠枝盯着他問：“就沒提……別的？”
景瑞很是悲傷，眼眶都紅了：“當年我與其父相得，知交莫逆，情同手足，今見其子，如見故人啊……申魚如此病狀，我心愧然，已四方求診，只願早日令其康復，否則寢食難安。”
費宏笑道：“景叔心思都在申魚之病，哪裡好提別的？不過景叔與我相談甚誠，語出肺腑，不假掩飾，這已是拿我當自家人了，還用得着提別的？不過是多一時的事。”
惠枝剛將費宏送出莊子，就見到了司宮景宣的車駕，連忙施禮：“宣伯回來了。”
費宏驚訝道：“景叔乃太子之師，太子大婚，焉能袖手？再說，這是景氏之榮……”
“當真？不會是子虛烏有？”
景宣問：“剛纔離去的是費家的公子？”
費宏辭別後，見到惠枝，惠枝問他：“家父說了什麼？”
景宣頓時一陣恍惚失神：“怎敢如此？王上必不會答允吧？傳出去，當爲天下笑柄耳……”
醫和道：“我豈是爲錢財而來？我爲治病啊。三十日我是等不得了，將來有緣再說吧。”
惠枝應是，景宣又問：“你父在何處？”
於是，景氏大張旗鼓，四處求醫，惜城中庸醫者衆，苦求多日而無果。
景宣一屁股坐下，將茶一口飲盡，燙得齜牙咧嘴：“飲完了，快說罷！”
景瑞嘆了口氣：“他做的是更爲大膽之事，他打算偷樑換柱，以秦國宮娥頂替孟贏嫁與太子，真孟贏送入宮中獻給王上。”
景宣叫道：“該死，他不會於途中……怎的如此大膽？”
景宣急道：“七弟何故如此？爲太子主婚，這難道不是你這少傅當爲之事？何故推辭？要知王上已然不悅，擬加費無忌少傅，不僅王上，太子亦不知所措，惶然問我，少傅欲棄我而去乎？”
景瑞問：“二兄可知秦女孟贏之姿？”
景瑞道：“我不是奏疏裡說得很清楚了麼？”
費宏解玉相贈：“這是大王所賜金鑲玉，玉之明可比我心，金之堅可比我情，我不在時，代我相惜。”
景瑞搖了搖頭道：“我有信使密報，費無忌見此女後，心中大動……”
惠枝嬌嗔：“誰跟你是自家人？”
沉默良久，景宣嘆息：“我家於太子二十年深耕，今豈非一朝而煙消雲散？”
景宣愣住了：“費無忌使秦，太子得娶秦國長公主孟贏，秦楚相合，可抗晉吳，得聞此事，晉已使吳退兵，今得此大功，費氏聲望極隆。這是震動天下的大事，我景氏司婚，正可趁其良時，七弟怎說是禍？”
得了惠枝的回答，景宣毫不耽擱，驅車直入主宅。
景宣氣道：“七弟！你這是什麼理由？爲一個故人之子，將我景氏殊榮拱手讓人？”
景瑞苦笑：“你看我這心思，哪裡顧得上來？此事我已呈奏王上與太子，將休沐三月，賢侄代轉一句費大夫，就說可另請賢明。”
景瑞已然等候多時，笑道：“聽說了？”
費宏道：“景叔爲申魚之病，無心政事，要休沐三月，已經推脫了司婚之儀，讓我轉告家父。”
景瑞道：“我辭讓司婚，就是在等王上的決定啊，前日，王上已加伍奢爲太傅，若再加費無忌少傅，則上意已明，三個月內，我不入郢都半步。弟也勸兄一句，司宮參預禁中，位在樞要，值此父子反目、禍在旦夕間，當避則避。”
景瑞淡淡道：“二兄以爲是景氏殊榮？我卻以爲是景氏之禍。”
景瑞道：“太子生性忠厚，安時可定人心，因循承平，亂時則顯柔弱，進取不足，如何選擇，二兄當知，我景氏不可爲下宮之趙氏啊。”
“若未確知，我又豈能辭讓司婚？”
醫和皺眉：“府上既然着急，爲何又要拖延這麼久？”
等他離去後，管家報知景瑞，景瑞點頭：“醫和，秦國名醫啊。”
管家問：“要不要將他追回來，請他提前診治？”
景瑞搖頭：“前後有序，不可亂了規矩，還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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