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還沒亮,饅頭就要爬起來,她要趕在白老孃起來之前燒好水,等着白老孃蒸饅頭。饅頭在被窩裡掙扎着坐起身,好冷啊!她趕緊套上棉衣,冰涼的衣面激地她猛一縮。趕緊繫上衣帶,摸索着下炕。
冬日的凌晨格外的冷,饅頭搓着雙手取暖,昨日抹了些油,還真覺得雙手平滑了些。可一想那一缸子的水,還有那一盆子的衣裳,她只得暗暗嘆氣。
挑好水,燒好第一壺水,白老孃便起來了,她動作也快,將長好的麪糰放到案板,撒上面粉,揉搓着,取過刀切下一條,又揉搓着,切成等塊,點柴注水,蒸起饅頭。白老孃做饅頭還真有一手,面發的好,也起的好,白白的饅頭,又軟又勁道。
饅頭看了會她的手法便出去洗衣裳,饅頭入鍋後,白老孃放袖子走出來,回屋睡回籠覺,這蒸饅頭的事就交給饅頭了。她經過饅頭身邊,瞧了一眼滿盆的衣裳,啐了聲:“又費我幾擔柴!”
饅頭瞧着白老孃搖搖頭沒話說,等饅頭蒸的差不多,饅頭就要叫醒白老孃跟白老頭。她還是老習慣站在窗戶下叫一聲,白老孃迷糊中推了着白老頭,習慣地叫道:“當家的,起來了!”家裡人早就習慣了,該誰的人還再說。可今兒不一樣,家裡還住着嬌客呢!她那大嗓門一喊,就把那幾位叫醒了。
“這什麼時辰啊!叫什麼?吵死人了!”饅頭的屋子傳出含含糊糊地嚷聲,白老孃立馬醒悟,她怎把那兩人忘了,暗自打了自個嘴下,將丈夫推醒。
這白老頭也是自家習慣了,起牀後就伸個攔腰,“啊!”地大叫一聲,他自個覺得這麼舒坦,將一夜的濁氣排出。這一聲又把才睡下的嬌客弄醒了,那個菱兒披了件小襖,撒着鞋跑了出去,挨着門道:“叫什麼?姑娘還在睡覺!小聲些!”
正繫着腰帶出門的白老頭莫名其妙地看着菱兒,白老孃從炕上爬下來,忙陪笑着:“是,對不住姑娘!”又推着白老頭趕緊賣饅頭去。
白老頭因見在自己家,還要瞧那丫頭的臉色,氣惱地丟了句:“我在自個家叫還錯了?”白老孃連忙拽着白老頭,讓他快走,省得同這丫頭嘰歪。
“你在自個家嚷是沒事,可吵着姑娘就有事了!”
“還知道吵着你家姑娘啊!你別在這大叫就阿彌陀佛了!”這話是穿着衣裳起來的白霜,還知道吵到別人啊,這嗓門也不小啊!
菱兒撇撇嘴半天憋不出話來,呼地把門甩上。白霜冷哼了一聲,坐到洗衣盆前洗衣裳。白老孃被驚到了,她忙上前制止:“你這是做什麼?”三女兒也是寶,大閨女的話她可是明白了,三閨女跟四閨女都是一頂一的好樣貌,說的人家也不一樣,可不能把手弄壞了,這大戶人家娶媳婦光看手的。
這大冬天的凍着手怎麼辦?這麼多衣裳,泡也能把手泡壞了。這手要是毀了,還不要閨女的命嗎?她趕緊道:“快別洗,讓你五妹做!你快回屋!”
“五妹的手就不是手啦?”譏諷地話出自白露的口中,三姐就是寶,她白露就是草,三姐不隨意露臉,自己就要天天陪着爹賣饅頭?
這個寶貝也要跟自己反嗆,白老孃忙安撫:“今日天冷,你就別跟你爹出去,讓五丫頭去就是了!”
白露翻了個眼道:“那哪行?五妹那麼多事,她走了這誰做?”
“四妹,我們一起做就是!”
白老孃頭是大了一倍,這兩個丫頭,她嚥下口氣,“我做就是了,你們快進屋!”
白霜沒有聽她的話,坐下來就洗衣裳,她拎起白露的衣裳道:“四妹,你自個的自個洗!別總當自己是奶奶!”
白露沒想到自家三姐昨晚說的話還真當真了,她不是味的道:“你洗你自個的就是,娘不是說她來洗!”說着打了哈欠要回屋。五妹能幫自己去,實在是太好了,這天還真冷。
白老孃拿白露沒辦法,便勸着白霜,讓她也回屋,“一切有你五妹呢!”
“難不成我嫁人了還要把五妹帶上?”白霜一聽她這麼說,實在是有些搞不懂白老孃,打自己成了小大人後,白老孃便不讓自己做事,所有的活都推給二姐跟五妹。
白老孃嘿嘿一笑,湊到白霜耳邊悄悄地道:“那有什麼不成,等你大姐給你說個好人家,你就是把老五帶去又怎麼了?”
“咚!”衣裳被白霜扔進了盆,水花濺了白老孃一臉,白霜正色的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五妹嫁不出去還是做什麼?”
白老孃擦去臉上的水珠,暗罵了句:“做死啊!”開解着:“你五妹長的又不好,哪能嫁個好人家?你大姐跟我說,你同四丫頭根基好,求着老爺太太還能說個好人家,到時候就把老五帶去,也提攜你親妹子!”
白霜警惕地道:“大姐同娘說了什麼?”
一提這個白老孃呵呵笑了:“自然是好事,我閨女長的好,自然是不一樣!”
“娘!”看着白霜板下的臉,白老孃連忙道:“你大姐說,開了年就要求老爺太太,看能不能給你說個人家!”
“娘!”白霜的臉拉的更長,她直接站了起來,“我的事,娘跟姐姐都不必操心!”
白老孃也不高興了,她實在看不慣女兒跟自己說話的口氣,她是她娘,又不是丫鬟,她數落着:“什麼不必操心?不操心你要嫁到什麼人家去?你打小沒做什麼事,嫁到小戶人家你知道如何做飯?有你大姐幫襯着,你去到人家也不用幹粗活,多好!何必壞了這雙手?”
“大姐?她能說什麼好人家?她自己現在是什麼還說不上,到管起我來了!要是能說上好人家,她自己幹嗎不嫁,反讓我們來嫁?”
“你作死!”白老孃被她這麼一衝,一時憋住了話,半天才想起回這麼一句。
白霜蹲下來繼續洗衣裳,這水還真是刺手,她還真不想這麼凍着。白老孃見女兒不說話,還倒她想通了,繼續勸道:“你看你大姐不是過的很好?心氣別那麼高!”
白霜唰地抖着衣裳,水珠全朝白老孃那飛去,“呸!”白老孃扭頭頭吐着口水,有好些水珠還飛到她口中,她知道,白霜是不想聽她的話,站起身丟了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時你不嫁也得嫁!”
白霜聽了母親的話只是忿恨地搓洗衣裳,想着想着就流下眼淚。她實在是埋怨大姐,自己給別人當小就是,爲何要將自己拉扯上。
饅頭已經蒸好了,饅頭正飛快地將籠子擱在小爐子上,將扁擔套好,白老孃同三閨女話不投機,瞅着饅頭道:“你秣嘰什麼?還不跟你爹一起出門?”
“啊?”饅頭有些愣了,她跟爹出去賣饅頭,“四姐呢?”
“都指望你四姐,你成天白吃不成?”白老孃大早上的就心情不好,饅頭的一句話就成了她發飆的理由,“不過就是讓你替你四姐去一次,你推脫什麼?我還指望你能多賣幾個饅頭不成?”
饅頭一句話都不敢接,連忙大口喝着稀飯。就這樣,白老孃還是不爽:“你還喝什麼?不喝你會死?這麼沒眼力見?你還在這四平八穩地喝粥,讓你三姐幫你洗衣裳?吃什麼吃?還不去幹活?”
饅頭聽了立馬放下碗,她不是聽白老孃說讓自己跟爹出去賣饅頭,才爲自己盛了碗粥的,怎麼又成了這樣。她跑到白霜跟前讓白霜讓開,白霜卻是不讓,反而讓她爲自己提兩桶水上來。
白老孃插着腰繼續發泄着:“一堆爛泥!有人扶你當主子,你偏要當丫頭,一身賤氣!”
“你說夠了沒?有力氣你來洗!”白霜突然發作了,她越聽白老孃的話越不順心,說着拉着饅頭,“五妹走,吃飯去!吃飽了沒事做!”
白老孃被女兒抵兌得只是嚎,當年如何窮,賣了大女兒養活她們,現在有的吃了,翅膀硬了,就知道拿老孃出氣!白老頭是懶地去理,慢理斯條地喝着粥,還讓小女兒再給自己弄些鹹菜。
“你嚎什麼?你也知道現在有吃的了?沒吃的時候你怎麼不嚎啊!”白霜看也不看白老孃的潑皮,丟了句道。
白老孃立馬擦乾眼淚,拉着白老頭道:“你看看,你看看!你都生了什麼東西!”白老頭被她一扯,粥流了一手,燙得他猛一甩手,這粥就澆在白老孃的臉上。
“啊!”
白老孃一聲鬼叫,廚房的人都愣住了,饅頭連忙衝到水缸,舀了瓢水,對着白老孃的臉就潑了過去。
“嘶!”一熱一冷的貼切着,白老孃的火氣也飆了起來,“你們這是反了天?我的臉!燙死了,饅頭還不拿涼水來!”饅頭忙端來涼水。
“大娘!怎麼越說聲音越大!”菱兒實在是聽不下去了,這家一大早就吵鬧鬧地,挨在廚房門前,卻看見白老孃的狼狽樣,飯粒擠在那張老臉的縫隙間,雞窩似的頭髮還摻雜着飯粒,還真是雞窩。她一不小心就笑的出來。
白老孃對着菱兒的笑不敢發作,白老頭也不喝粥了,端着碟小菜,悄悄地擔起饅頭擔子出門了,饅頭趕緊跟着白老頭離開,白霜悄然無聲的拿了幾個饅頭跟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