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兒被醒了覺,心氣不好,悶悶地坐在炕上。童兒揉揉眼勸道:“姐姐再睡會!他們一早起來慣了!”
“什麼一早慣了?你在老爺、太太跟前敢說我慣了這個,不做那個?這都不懂?這要是輕慢了,讓接咱們的人笑話,以後人家看得起蘭姐姐?你我面上都無光!”
童兒畏縮地道:“可這畢竟是蘭姐姐孃家,你這樣,蘭姐姐會不高興的!”
“有什麼不高興?”菱兒不快地道,“你看蕙姑娘回孃家,她孃家人哪是這樣?還跟我們對嘴。我算是長了見識!你看看都是些什麼人!自己姐姐有了出息,一個譏諷,一個捱上來就爲了東西,還一個,什麼都不是!”她昨在這待了半日就一肚子的氣,她算是長見識了。
“姐姐,你小聲些,讓人聽了不好!”童兒拉着菱兒袖子示意她。
菱兒不懼的道:“怕什麼?我就是要讓他們聽到!還好就住兩天,要不我可待不住!這褥子這麼薄,硌得我腰不舒服,你給我揉揉!”說着側下身。
白老孃蹲在牆角聽了,牙氣的癢癢的,她昨天就被這個丫頭的一通說教說的不快,只因爲瞧着女兒的面不好說,這丫頭還上勁了,要是她閨女,她早就大耳刮子上去了。可是菱兒那丫頭說的也是,自家人都不給自家人臉面,這大閨女以後在人前哪還有什麼臉面。等下一定要囑咐那兩個孽障。一陣風吹來,她才警覺身上涼,趕忙回屋把溼衣裳換了下來。
屋內,童兒忙穿了棉衣爲菱兒捶着背,說着話:“蘭姐姐那兩個妹妹長的可真好看!”
“好看有什麼用?投身不好,能怎麼樣?還不是要嫁給粗漢子?”
“不是說蘭姐姐請太太的恩典嗎?”
菱兒坐起了身子,指指自己的雙肩,不滿地道:“恩典?什麼恩典,是給少爺做姨奶奶還是跟着小姐做陪房丫頭?”
“太太不是喜歡蘭姐姐嗎?”童兒跪在菱兒身後爲她按着肩膀,突然想到了什麼,問道:“我聽人說老爺要回京了?”
菱兒睜開雙眼問:“你是從哪聽來的?”
“姐姐只說是不是?”
菱兒直直腰,點頭道:“是這話。老太爺畢竟是有爵位在身的,以前說是要老爺出來歷練,可這京中有肥缺,自然要把老爺弄回去的!”
童兒聽了這話,忙移到菱兒面前,就着炕給她磕頭:“菱姐姐,還請姐姐教我!”
菱兒笑了,她虛託着童兒:“你這是做什麼?”
“姐姐說是丫頭,可是姐姐是老爺的家生子,我聽說姐姐的孃親是老太太跟前出身的,這要是回了京,童兒什麼都不懂,還請姐姐教導!”
菱兒輕輕地笑了:“這是自然!你且起來!”童兒忙起身轉到菱兒身後爲她按肩,菱兒慢慢地道:“京中自然跟着不一樣,我平日對你嚴,你回去就知道什麼纔是嚴。平日來家的都是有身份的官太太,可不能使小家子性!”菱兒說一句童兒應一句。
“要是留做姨奶奶的丫頭回孃家,遇這樣的事,早就有人上去教訓了!這說是放她們回孃家,其實早就賣身到府上,跟着主子,還說什麼父母?這是咱們府上體恤的緣故,自家孝心都嫌不夠,還要體恤旁人!”
童兒附和着:“正是!我娘當初把我賣到這,就是聽人說老爺太太是慈善的人。說我是去享福了,如今吃穿都不差。”
菱兒低下聲道:“你好好做事,日後太太看上你,把你指給哪個有出息的人!回頭也是極爲體面的事!到時候你再把你老子、娘接了去!”
“真的?”童兒興奮的問。
“那是當然,指了人,就在府外的街上住着,到時候獨門獨院。你要是能混上管事的位子,一個月就是這個數,你還養不起你老子、娘?”說着,伸出五個手指。
“五兩?這麼多?比姨奶奶的月例都多!”
“那是自然!姨奶奶說是體面,可是哪有體面的管事強!他們是外人才不知道,你若是回到京城,就知道家生子爲什麼都不願意挨在少爺房裡!”
睡在另一屋的白蘭其實早就醒了,一早上鬧了那麼大的動靜,她不願意去管也不想管,自家娘就那麼個脾氣,她能做什麼?這次回來就是因爲老爺要回京了,太太體恤她這一走,以後怕是回不來了,才放她回來住兩天。她也想着臨走請太太恩典,給兩個妹妹做門好親事,最好是個做師爺的,以後能捐個官,至少以後回到京城自己的位子也穩當些。
在那個大院子裡,哪個不是有背景的,可是自家妹妹怎麼就不體諒自個的心思呢?四妹到是好,只是年紀太小,就是給了人家又能做得了什麼。
她正想着,屋門就被推開了,她探起身,瞧見是自家娘進來,便穿上衣服坐起來。白老孃趕緊坐到炕邊,不讓她起來。
“娘來得正好,三妹妹那事,你還勸勸纔好!嫁給府中的師爺又不是做小,雖是填房,但師爺並沒有兒女,還不是一樣?這幾年後,老爺給了恩典,放出去也是個知縣。上哪去找這樣的親事?”白蘭苦口婆心的勸着。
白老孃也爲這個揪心,她如何不知道,只是那個三丫頭:“你不知道,三丫頭的心氣高!”
“心氣高?心強命不強!”白蘭放下了臉。
白老孃贊同地道:“就是!可是那丫頭一這麼着,一天到晚一不着家。你說我!”
“一天到晚不着家?”白蘭警覺着問道,白老孃點點頭,“我也鬧不清她做什麼!”
“娘,你把三妹看住了,別讓她到處跑,到時候鬧出事來,那邊可就不好交待!”
聽了閨女這麼說白老孃反映過來,這個閨女怕是有心上人,她今兒的反常,難道說那人家連丫頭都沒有?這她做官老爺岳母的夢不就破了?她狠狠地點頭,一定要把三閨女看牢了。
“你怎麼樣?太太放你回來,莫不是要給你開臉?”
白蘭臉微紅,低頭忸怩的道:“昨兒有人,不好同娘說。老爺開了年就要回京了!”
“這是好事啊!”白老孃一聽要回京,京城什麼地方,那個是皇帝住的地方,那都是大官,“這麼說老爺是升官了?”
白蘭點點頭:“老太爺在京中爲老爺補了肥缺。太太說這一回去,以後都難回來了,就放我回來過兩天!”說着眼睛就紅了。
原本還高興地白老孃一聽這一去以後就見不着,眼睛也紅了,不過她好的很快,立馬道:“瞧我着沒眼力的。我閨女有出息了還哭!大丫啊!你可得給娘爭氣,讓娘也當會正經的官家親戚!”
“娘!”白蘭撒着嬌靠在白老孃的肩上。
“娘對不起你啊!把你賣給別人,現在又不贖你出來!”白老孃拍着女兒忍不住道歉。
“娘!在那比在家強,難道您以後沒錢也又要把我賣了?”看着女兒打趣的樣子,白老孃苦笑着。白蘭從身邊的首飾盒拿出一包銀子,遞給白老孃:“這裡面是四十兩銀子,我留給爹孃的養老銀子。”又拿出一對金鐲子親自給白老孃戴上,“這是太太賞我的,我給娘!”
白老孃沒想到這輩子自己還能有金鐲子帶,高興地直掉眼淚,這閨女,就是知道心疼人。她捧着銀子又忍不住掉眼淚,還想跟女兒說些貼心話。
菱兒領着童兒進來了,一見白老孃在,菱兒道:“我說大娘去哪了呢!我們要服侍姑娘起來,還請大娘燒些水來!”白老孃只得摸了眼淚去燒水。
端來了洗臉水,白老孃就站在一邊看女兒妝扮,看着這麼大的閨女就這麼給了別人,自己以後還知道能否見上一面,白老孃的眼淚就這麼的流下來。
白蘭從鏡子裡也看到了孃親在哭,想着自個,眼睛一酸,眼淚也就這麼流了下來。菱兒忙勸說:“姑娘這是怎麼了?”又扭頭對白老孃道:“大娘,你在這哭把姑娘也帶動了!快出去!”
白老孃忙擦了眼淚道:“這人老了,眼睛就好躺水。”
菱兒不以爲然的回身爲白蘭梳着頭髮,可瞧見這半天白老孃仍站在那一動不動,菱兒再次不盡人情地道,“大娘,這也跟姑娘說了話了,您快去端了早飯來!”
“哎!”白老孃忙答應着出去。
“大娘!”菱兒又把白老孃叫住了,“府中有府中的規矩,姑娘吃飯的時候大娘就別在跟前伺候了,省得旁人說我們有了主子沒有孝道了!”
白老孃哎了聲這纔出去端飯,她不能讓女兒丟了人,女兒爲了這個家失去了多少,一定要給女兒爭這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