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楚不太懂馬,如今見那大傢伙一直衝着自己呲牙,當即也不再靠近了,只看等着蕭清朗開口。
蕭清朗點頭,略帶笑意道:“所謂老馬識途,當是如此。”
“公子家也養馬?”
“嗯,我自有喜愛馬匹,每每得了好的馬駒都歡喜的要親手餵養。”
劉二聽他這麼說,也就跟着笑起來。果然,拉關係套話,尋到共同語言很是重要。就如同現在,就算礙於蕭清朗的尊貴氣質,不能直接稱兄道弟的說話,可劉二的態度在恭敬之餘還是殷勤了許多。最起碼,沒了剛開始時候的不耐神情。
“最近也竟出怪事兒,前頭夫人出了事兒,把升子嚇破了膽。後頭我馬廄就鬧鬼了,大概是夫人死的冤屈吧。”
“你是說事後你在馬廄見過你家夫人的身影?”許楚臉色微微一變,眸光一凝連忙追問。
劉二愣了愣,突然想起之前管家的交代,不由懊惱起來,生怕會因此惹了是非。可當看到蕭清朗跟許楚那二位凌厲睿智的眸光時候,他還是猶豫着回道:“那倒是並沒看到了,不過夫人出事當夜,小老兒在馬廄這看到個鬼鬼祟祟的身影,然後一晃神就看不到了。”
“一晃神?”許楚皺眉,視線在這一處馬廄前後掃過,卻見牆角處只停着兩輛車架子,並沒有別的出口,也沒有什麼可藏身之地。
“就是一晃神,我記得清清楚楚。當時是夫人出事當天夜裡,當時天黑看的也不是特別清明,所以當時我也有些沒反應過來,就當是什麼小偷小摸的。爲着擔心有人入府裡做壞事,我還特地打着燈籠過來找了一番。”劉二生怕被人自個說不清楚惹了麻煩,所以趕緊說道,“當時鬧了些動靜,連老爺都驚動了。後來老爺還跟身邊的小廝一起找了一遍,還吩咐管家派人在馬廄跟車架子前後找了,只可惜什麼都沒發現。當時我真的一度以爲自己眼花了......”
“直到後來打掃馬廄時候,我在餵馬時候,竟然從草料裡掉出了一顆珍珠。那珠子我見過是夫人出門時候鞋子上縫着的,顯眼的很,咱們當下人的可一輩子也不一定能摸到一回。”
“當時可是把我嚇得不輕,也正是如此,我才堅信那晚就是夫人鬼魂回來過。”他本來沒想過要私下藏起那珠子來,可是後來官差來問話時候態度極差,加上老爺跟管家好似跟官府鬧的很僵硬,他就擔心自個也被牽連進去。
畢竟,衙門一直沒有破案,萬一自己拿出珠子來,誰知道會不會被拉去做替罪羊啊。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過。
“之前我也想告訴老爺想讓老爺爲夫人超度。可那日我去求見老爺的時候,正好聽到老爺氣急敗壞的跟管家說,大人那邊等不及了,這邊在這樣拖下去他們都得遭殃,不如找個替罪羊先把罪名扛下來。”他面露愧色,心有餘悸的看了一眼許楚,見她並未露出輕視懷疑的神情,才繼續說道,“如此一來,我又怎敢開口。眼看我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平日裡不求大富大貴,就想要平平安安就行......”
顯然,許楚對劉二的心思甚是理解。她又安慰了幾句,也應下劉二他們不會講這件事外傳。如此保證一番,倆人才在劉二千恩萬謝中走向西南牆角儲存草料的棚子裡。
“那日我就是從這裡撿到的珍珠。”劉二態度甚是殷勤的將人引到棚子一側,只見那除了半人多高的草料之外,還有一口通身幽黑的水缸,若是放在夜裡乍眼看去估計也甚難看清。“後來我又找了一遍,大天白日的什麼都沒有,就只有我手上的那顆珍珠。可是前一天早起我堆放草料後,打掃馬廄時候,還沒有這珍珠呢......”
當時他就驚的後背直冒冷汗,甚至天天唸叨着讓夫人冤有頭債有主,千萬別來嚇唬他。後來幾天,倒是平平安安的什麼怪事兒都沒發生。不過只要一想到枕頭裡藏着的那顆珍珠,他就坐立難安。
“唉,說起來,老爺也是命苦。他跟夫人是年幼時候的夫妻,跟夫人感情深厚。聽說夫人還是還是孤兒出身,好不容易得了老爺的厚愛,就出了這種事兒......”
說着說着,他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然後訕訕一笑說道:“瞧我這嘴,說着說着就扯遠了。”
許楚笑着道:“這話說的,你肯跟我們說實話,已經是難得了。要是放在旁人身上,若是想要昧了那珍珠,對此閉口不談,我們也無從知道不是?”
幾人又說了幾句,直到蕭清朗跟許楚走到車架之前詳查起來,那劉二才應這話不再打擾。
馬車的車架略高,但並不算大,許楚看了許久,也沒發現能藏匿人的地方。而車壁左右甚至車頂,都沒有暗格之類的地方。看來看去,也只有車廂腳下木板翹起來一塊,似乎還有缺失。
“這車架壞了?”
“哦,您是說腳下那塊啊,夫人出事那天,下人們撩開簾子看到屍身驚嚇不下。後來老爺急急忙忙趕回來,要扶起夫人的身子時候,這不幾個下人上去搭手時候,不小心給踩踏壞了。”劉二看了一眼車廂裡頭,見裡面顯而易見的那個大洞,纔開口解釋起來。
許楚聞言,眉頭不僅沒有鬆開,反而皺的越發緊了一些。而蕭清朗則一言不發的查看起那處損壞來,卻見廂底只有空蕩蕩的車架。而這車架,顯然是比一般的車架要略高一些的。
他伸手在廂底斷裂的地方摸索了片刻,眯眼道:“是促榆樹的木材,也就是紅柚木。”
此木材產自極北地區,木質堅硬,除了富貴人家制作馬車車架所用外,市井間最常見的就是製成齊眉短棍。因着木質特徵,所製成的棍子威力極大,甚難折斷,也常被習武之人所用。
如此堅硬的木板,若說只是幾個下人踩踏就會被折斷,當真有些牽強。
許楚聽他如此說,心裡越發肯定劉家藏着隱秘了。她上前一步,幾乎是貼着蕭清朗的臂膀蹲下身去仔細查看。
“奇怪......”她有些不解的喃喃自語道,“怎麼會這樣?”
不過礙於身後還站着外人,所以她只無聲的看了一眼蕭清朗,並未直截了當的說出自己的疑惑。
倆人並肩查看馬車之中,車轅跟車軸並沒什麼不同。只幾息之後,蕭清朗突然勾脣一笑,挑眉道:“小楚,今日大概我要比你先尋到證據了。”
許楚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就瞧見靠近車軸處那斷口的木板上,竟然掛着一縷青綠色布料。看起來,倒是並不金貴,甚至材質同劉二身上厚重的棉衣棉褲所用的材料差不多了,甚至還有些粗糙。
“......”許楚啞然失笑,故意恭維道,“公子眼神真好。”
待到將那絲線收起後,一旁探頭看過來的劉二才搖着頭說道:“瞧着像是府裡下人穿着的棉衣,不過青綠色應該是府上的丫鬟穿的。我估摸着,大概是那天跟夫人一同出門的珠兒把衣裳給掛壞了吧。”
無論此物對破案有沒有用,卻也證明在馬車上時候,一定發生過她們並不知道的事情。否則,珠兒的衣裳怎會出現在進了劉家才損壞的馬車斷口處!
要知道,按着車伕跟卷宗所說,在馬車壞掉之前,珠兒已經失蹤。
腳下是凹凸不平的車轅車軸,藉着從掀開的惟裳處透過的日光,他們清晰看到車軸跟車轅上用以固定車廂的皮索。蕭清朗用手指撥弄數下,低聲道,“看起來沒有異常,痕跡沒有偏移,只是馬車有些年頭了,皮索有些鬆動。”
此時車廂裡好似還有淡淡的血腥氣,可並不嚴重,若不是蕭清朗仔細辨別,幾乎就跟沒有一般。只是奇怪的是,只有屍身沒有頭顱的車上沒有血腥味就罷了,卻還有些古怪的酸臭味道。
片刻之後,許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一般,倏然擡頭看向劉二問道:“劉叔,你可知道這馬車掉落的木板去了哪裡?”
“哦,老爺吩咐讓送去廚房當柴火用了。你們要是再晚來一日,只怕這車廂也要被砍了燒火用了。”劉二有些摸不着頭腦的說道,“這車廂都壞成這副模樣了,就算是修也怕是修不好了。”
許楚聽了這話,豁然起身,看向蕭清朗道:“我要去廚房一趟。”
蕭清朗瞭然,顯然倆人是想到一處去了。大概許楚是因着自己驗屍的經驗,所以縱然鼻塞未曾聞到氣味,也猜到了不妥之處。而蕭清朗,則是因着那似有似無的酸臭味道,恍然與她想到了一處。
眼下除了劉二並沒其他下人,所以二人就在劉二的指引下前往廚房尋找。
此時廚房裡倒也頗爲清閒,廚娘正吩咐着幾個打雜的婆子拾掇今日剛撈上來的魚。也有兩個雜役模樣的小廝,在燒水打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