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二人神情肅然沉思之時,唐喬正就匆忙而來了。他一進門就拱手作揖,行禮後語氣略帶興奮的說道:“王爺,剛剛大理寺少卿派人回稟,說查到官銀出自何處了。”
“何處?”蕭清朗看向唐喬正,略作停頓道,“莫不是出自護國侯府寧家?”
唐喬正錯愕一瞬,點頭道:“王爺當真英明,那官銀果真就是出自護國侯府上的。而且,府醫也證明,在前些日子,護國侯因氣急攻心舊疾復發,所以讓紅姨娘去取了不少含有番木鱉的藥。”
“再加上芙蓉樓那邊,在案發之日,唯有護國侯府的紅姨娘去買過飯菜,且飯菜恰就是許大人當日驗看董瑞陽胃裡殘留的飯菜種類。所以,下官認爲無論是王爺欲要追查的點心一事,還是董瑞陽中毒而亡一事,都與護國侯府脫不了干係!”
唐喬正說着,就再度拱手,躊躇滿志道:“王爺曾在給下官的密信中說過,謀劃了錦州城那般偷天換日的大案之人,必然是京城之中極有勢力之人。而護國侯恰就算的上位高權重之人,雖說退居朝堂多年,可他在軍中依舊有着極高的影響力......”
也無怪他難掩激動,這兩日,三法司事事不順。先是董瑞陽用邪術煉丹之事東窗事發,外面流言紛紛,甚至一度牽扯上了皇家。接着,就是在董家別院發現了森森白骨,然而這廂還未了結,那廂又在丹鼎觀發現了滿溝壑的白骨跟詭異乾屍。然後,又有董瑞陽這般身份敏感的人,在大牢之中身死。隨後,是王爺跟許大人險些中了旁人的算計。這一樁樁的事情,沒頭沒尾的,當真讓人焦灼的很。
如今,護國侯被牽扯出來,加上一系列的線索,無疑於是真相將要浮出水面的前兆。如果護國侯當真有謀反之心,且操縱了這般多的案子,那麼這件事無疑於他被擢升爲大理寺卿以來最大也是最爲驚人的大案了。到時候,加官進爵不敢說,至少他不會因辦案不力而被皇上斥責了。
蕭清朗手指點了點身前的案桌,片刻後擡頭問道:“護國侯怎麼說?”
“大理寺少卿蘇大人還在侯府,不過聽回稟的衙役說,護國侯態度並不算好,對一干事情皆是推脫之態。不過紅姨娘已經招認了,而且還拿出了幾幅還未來得及熬製的草藥,經府醫跟藥鋪大夫辨認已經確定裡面少了番木鱉。而那幾幅草藥中番木鱉的含量,若是用到一處,足以使人喪命!”
“而那送飯的小廝,恰就是紅姨娘院子裡的小廝,經過牢中看守董瑞陽的兩名衙役辨認,確定無疑。”
因爲護國侯用來調理舊疾跟舊傷的藥,多是一個方子,至今未曾有過太大變動。所以,要追查起來並不費事。
至於那小廝,就更容易辨別了,只需要幾項對證即可。小廝也並非硬骨頭之人,剛被審問一番,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和盤托出了。
原來那日紅姨娘應了護國侯的吩咐去買了芙蓉樓的菜品,而後混入磨成粉的番木鱉。旋即她再吩咐小廝假作夥計,在芙蓉樓門前守株待兔等着,瞧見衙役之後就殷勤的上前將人引進芙蓉樓的包廂之中,最後他更是以夥計的名義將吃食送去給董瑞陽食用。
這也就是爲何,芙蓉樓說並沒有人前去給牢獄之內的人定飯菜。而看守董瑞陽的人卻見到了夥計送飯,卻未見前去芙蓉樓的人。前去芙蓉樓的衙役倒不一定是有什麼私心,只是大概他也一頭霧水,不知中間出了什麼差錯呢。
對此,護國侯也並未否認。
“那小廝可曾親眼或是親耳聽到護國侯吩咐下這一干事情?”蕭清朗神情微沉,語氣凝重的問道。
此事由不得他不慎重,且不說護國侯身有軍功,只說護國侯自北疆使臣團一案後,就再掌京畿兵權,所以若非是確定無疑,當真不好動他。更何況,蕭清朗與蘇寧白還有私交,如此種種就由不得他不謹慎。
唐喬正點頭說道:“那小廝說,紅姨娘在吩咐他的時候,房間內的確有個男人的身影,與護國侯十分相像。後來他辦完事情回去的時候,恰在紅姨娘院子裡撞上了護國侯,當時護國侯行色匆匆並未理會他的告罪,不過當時護國侯從袖袋中跌落了一個香囊......”
說着,唐喬正就雙手將香囊奉上。
“經過蘇大人的詢問,府上不少人都認得那香囊是當年侯夫人在的時候親手縫製的。也正是見到了這一鐵證,護國侯才認罪的。”
蕭清朗接過香囊,卻見縫製香囊的女工並不算好,針腳粗大,且其上的繡花也十分粗糙乍一看當真看不出繡的是何物。不過若仔細打量起來,倒也能猜得出那是一對鴛鴦......
鴛鴦,夫妻象徵,若是護國侯認下是他的倒也不出意料。不過蕭清朗的神情卻並未輕鬆下來,甚至眉宇攏的越發緊了一些。
他看着手中的香囊,久久不曾言語。
這香囊......
就在屋裡陷入沉寂的時候,忽然有侍衛前來通報,說是大理寺少卿蘇大人派人回來求見王爺。
待到那傳話的衙役進門,衆人才聽到他說道:“王爺,唐大人,許大人,護國侯認罪了,他認下了董瑞陽之死是他買通了人下的手!”
蕭清朗眸子一眯,敲擊着桌面的手指倏然停下。
“你是說,護國侯寧昌平認罪了?”
“是,蘇大人爲謹慎起見,曾多次詢問,他都一口咬定是自己乾的。”
“府裡的下人怎麼說?”
“門房說,護國侯巳時之前離府後一直未歸,直到傍晚之時纔回府。只是護國侯未曾到兵部,也不承認訪友,所以去向成謎。”
“除此之外,今日是否有人去過護國侯府?”
“沒有,莫說是沒有人拜訪,據府上的管家說,今日連送菜的婦人也沒有去過。侯府的菜多是三日一送,今日恰不是送菜的時候,所以侯府後門也沒有開......”
換句話說,不可能有人喬裝成旁人模樣混入侯府。
“王爺,怎麼了?”許楚在一旁小聲喚道。
蕭清朗聽到許楚的聲音,微微搖頭,嘆息一聲說道:“將護國侯暫時帶回三法司,以禮相待,稍後本王親自審問。”
衙役得了準話,拱手應是,隨後匆忙離開了。
然而在那名衙役退下之後,蕭清朗就吩咐唐喬正去親自審問自丹鼎觀帶回的道人。
待到唐喬正離開之後,許楚才輕聲問道:“王爺,那香囊有何不妥嗎?”
蕭清朗長吐一口氣說道:“這香囊,我曾在寧蘇白那裡見過!”
說起來,那還是寧蘇白年幼之時的事情了,當時寧蘇白受盡欺侮,剛剛被接入宮隨皇子一同讀書。當時凡是能隨皇子讀書之人,皆是有權有勢的富貴人家嫡子,無論哪個都是自視甚高的。
而他去皇子所的時候,恰好就瞧見寧蘇白耿着脖子在與人爭論,說他是有孃親的人,不是野孩子。爲證明自己所言,他當場從身上拿出了一個算不上新的香囊,那香囊委實算不上精緻,甚至還未完工。那個時候,爲這香囊,他又惹了不少奚落。
蕭清朗是說着,就指了指荷包收口之處,說道:“這裡針腳明顯與其他地方的不同,應該是寧蘇白自己縫上的......”
實際上,這香囊是當年護國侯夫人親自縫製的,只是世人皆知護國侯夫人不善女工,所以縫製的香囊自然也就拿不出手了。護國侯當初雖然與她情投意合,可是卻也礙於臉面從未佩戴過。然而護國侯束之高閣的東西,最後卻成了寧蘇白對自家早逝孃親的念想,此後那香囊日日隨身攜帶。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就不可能不去面對了。
就在許楚點頭沉思的時候,蕭清朗忽然起身,使得許楚不得不仰視着他有些呆滯的問道:“怎麼了?”
蕭清朗回眸看向她,一字一句道:“去見護國侯寧昌平!”
寧昌平身爲護國侯,其官職在武將裡面算不得低,一個唐喬正更本不可能從他口中得到什麼話來。
其實他想的極對,此時審訊室中,護國侯坐在凳子上穩如泰山,絲毫沒有在意周圍陰冷的環境跟面容冷凝的唐喬正。
一直到唐喬正一番誘導之後,他才緩緩的翻起眼皮看了唐喬正一眼,表情冷漠,眼神帶着莫名的陰沉。
“不必多言,是我下手除掉的董瑞陽,與其他人無關。”
唐喬正微微擡起下顎,示意文書記錄在冊,而後問道:“那你爲何要殺他,又是如何殺的他?”
“當年董家所做的事情,天怒人怨,神人共憤,我爲民除害將董家這一禍患連根剷除,有何不可?更何況,當年若非董家暗中做了手腳,我怎會來不及趕回京城見我夫人最後一面?這份仇怨,不殺董家人,我怎麼可能泄的出!”護國侯寧昌平冷笑道,“世人都知道,皇上爲董瑞陽之事左右爲難,可我知道最終皇上依舊會放了他。這件事,無論如何是我不能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