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瀟秋風,吹蕩在北方草原上,枯黃的草失了盛夏時的勃勃生機,軟塌塌地躺在地上,任由馬蹄踐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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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三裡外,鎮北軍五萬騎兵列陣以待。”一個斥候駕馬而來,翻身落地,拱手大聲稟報道,看着眼前坐在馬背上,穿着銀色鎧甲,有些儒雅,卻不像書生般軟弱的青年將領,眼中有着狂熱之色。
“傳令,全軍準備衝鋒。”那年輕將領將手中的地圖緩緩捲起,下令道,聲音波瀾不驚,並沒有因爲對方的兵力在己方兩倍以上而有絲毫畏懼。
“是!”一旁兩個傳令官同時應道,騎馬而去,對那年輕將領的命令絕對服從,甚至沒有一絲猶豫。
“對外擋不住北黎,對內還不如江南的胭脂兵,土雞瓦狗,留着何用。”那年輕將領微微眯眼看着遠處,隱約能看到空曠的草原上,那一片黑壓壓的人影,被北方粗糲的風磨得有些粗糙的臉,略顯蒼白。
那是五萬鎮北軍,本該在大宛北線抵擋北黎進犯的大宛北方第一道防線,現在卻是調轉馬頭,成了北黎入侵大宛的先鋒軍,這是何等的嘲諷。
以清河崔家爲首的世家門閥,在三個月前扯起了以擁護二皇子爲正統,討伐弒父上位的燕嗣升,聯合北方諸道節度使,興兵南下,連克十數城。
於此同時,陳兵十數萬北線的北黎騎兵,未受到絲毫阻礙,便是進入了北黎境內,緊隨北方諸道大軍南下。
所幸南兵北上,長安的禁軍也調撥大半北上,才堪堪阻擋住南下之勢。
期間大小戰役已經經歷了數十場,已有五六萬大宛將士戰死在這片草原上,至於運送輜重的民夫,更是不知多少。
而在這期間,一個個將士也在一場場血戰之中,聲名漸起,成爲北線戰事的中流砥柱。有的是在軍中蟄伏數十年的老將,有的是正當年的猛將,而這其中,最耀眼的卻是那個被一紙調令調至前線,曾被手下老將嗤笑,連新兵都不把他當一回事的白墨樓。
當然,現在所有的北線將士見了他,都會尊敬的稱呼他一聲白將軍。
因爲這個看似柔弱書生的青年,到北線不過兩個月,竟是硬生生以三萬的兵力,幹掉和俘虜鎮北軍至少五萬人,而他的部下只折損了不到一萬。
要知道每一場戰役,都是以少對多,卻是如有神助一般獲勝,殺的鎮北軍心驚膽寒,甚至連北黎都知道了此人的名聲。
北線元帥袁封曾和身旁之人感慨:若是再給我五個,哪怕是三個白墨樓,我不光能擋住北黎蠻子和鎮北軍那幫雜碎,還能讓他們一個都回不去。
儒將白墨樓,這是北線最耀眼的一顆將星,也是白鋒軍兩萬名將士的主心骨,彷彿只要是他下的命令,那便不會有錯。
“將軍,有人來了。”就在這時,一個身材高壯,提着一把長槍的壯碩青年沉聲說道,拉着馬繮擋在了白墨樓的馬前,面色有些凝重地看向天邊。
白墨樓擡頭看着天邊出現的一個黑點,越來越近,那是一道人影,腳下踏着一把劍,一把很寬闊的黑色巨劍。
“無妨,是自己人。”白墨樓出聲說道,看着那道人影向着另一邊飛去,朗聲道:“全軍出擊,以鼓聲爲號,發起衝鋒。”
兩萬騎兵開始撥動,向着北方而去,鼓聲未響,所以並沒有發起衝鋒,不過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有亢奮之色。
以兩萬對五萬,北線上除了白墨樓和那幾個瘋子,誰敢不把那些身體和馬匹都十分強悍的鎮北軍放眼裡。
……
寬闊的黑色重劍懸停在了鎮北軍陣前,劍上站着個面容普通的青年,李太白登天之後,天下第一便是他了。
劉少羣站在劍上,看着下方擡頭看着他的五萬鎮北軍將士,還有上千把對着他的弩箭,臉上表情有些僵硬,實在是有些不適應這種出場方式和被這麼多人注視着。
“這是你們二皇子和崔皇后的人頭。”劉少羣的聲音略顯木訥地說道,不過聲音卻是意外地響亮,讓在場的所有人,包括白墨樓和身後的兩萬將士都聽清楚了他的話。
鎮北軍安靜了瞬間之後,一片譁然,擡頭看着那個站在劍上的黑衣人,還有他手裡提着的那一大一小兩個腦袋,一臉驚駭之色。
本來看到有人能夠御劍而行已經夠驚駭的了,沒想到此人竟然殺了二皇子,而他剛剛纔被擁立爲正統帝,皇后則被尊爲皇太后。
“此妖人胡言亂語,擊鼓,衝鋒!”那爲首的中年將領也是一臉驚駭之色,不過戰場之上,還是保留了幾分理智,厲聲喝道。
“我只是告訴你們而已。”劉少羣有些無奈,手一擡,腳下那把黑色重劍已是瞬間消失,出現在那個將領的頭上,然後從天而降,將他連人帶馬拍成了肉餅。
“當然,也是來殺人的。”他一步跨出,落到了衆軍之前,握住了倒飛而回的重劍,一手提着兩個人頭,一手握着重劍,一人向着五萬騎發起了衝鋒。
“擊鼓!衝鋒!”白墨樓看着那道所過之處,人仰馬翻的人影,露出了一絲笑容,朗聲叫道,從腰間拔出了長劍,當先向着已經陣形大亂,毫無戰意的鎮北軍發起了衝鋒。
身先士卒,這是這兩個月來,白墨樓能夠在短時間內積聚軍心的辦法。有些笨,卻着實有效。
此一戰,白鋒軍大獲全勝,以三百死,八百傷的損失,殲滅鎮北軍一萬,俘虜三萬,全軍震動。
爾後白墨樓從被俘的鎮北軍中挑出八千漢人,歸入白鋒軍,剩餘俘虜坑殺一半,一半交由後軍,繼續北上。
……
六個月後,清河郡的初春吹來的風依舊讓人心冷,一個穿着一身半舊白色長衫的青年站在一條清澈的河邊,看着絲毫沒有萌發春意的楊柳,眉頭緊皺。
“將軍,清河、博陵崔氏三千餘男丁皆已抓捕。”一個穿着黑色輕甲的副將從馬背上跳了下來,拱手恭敬說道。
“都殺了。”青年回過神來,頭也不回地回到。
那副將已經,猶豫了一下,還是出聲道:“可是長安那邊……”
“那邊說話的人也活不了幾天了,死人說的話,不需要在乎。”白衫青年擡了擡手,示意他下去。
“是!”那副將恭敬應道,不再猶豫,轉身牽馬走了幾步,翻身上馬,快速離去。
在那副將遠去之後,青年擡眼,看向了北方,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這纔剛剛開始,大宛可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歷時九個月,鎮北軍被全數鎮壓,被殺者半數,降者半數,被坑殺者又半數。
清河、博陵崔氏男丁盡數被屠滅,包括襁褓中的嬰兒,女眷盡數充入教坊,煊赫千年的世家門閥化爲飛灰。
……
又是一年秋,北黎黎城外,白墨樓倚馬而立,看着從城門涌入這座有着北黎長安之稱的巨城,露出了一絲笑容。
一陣滿是寒意的秋風吹來,他卻突然猛烈的咳嗽起來,拿開捂着嘴脣的白色方巾,點點血花點綴其上,就像是雪地裡盛開的紅梅,然後被他緊緊握在了手心裡。
“這次該回去了吧?”一個黑衣青年走到馬旁,也看着城門的方向,聲音略顯生硬道。那城牆上有道數丈寬的誇張豁口,就像被一劍劈開一般。
白墨樓看着那道豁口,想到先前那如同仙蹟般的一劍,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笑道:“你這樣做,不怕天罰?”
“他還在天上呢,何況就算他們下來,也不一定打得過我。”劉少羣認真想了想,伸手指了指天上說道。他的表情很平淡,就像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但就是讓人覺得確實如此。
……
乾元二年秋,大將軍白墨樓,領十萬白鋒軍,攻陷黎城。
北黎元帝點燃了宮殿,自縊身亡,大火燒了整整三天,一座繁華宮殿化作一片白地。
……
乾元三年春,長安皇城,大開中門,迎白墨樓入宮,皇帝親自迎出太明宮。
當日早朝,姚元之辭去兵部尚書之職,舉薦白墨樓爲兵部尚書,燕帝應之。
白墨樓婉拒兵部尚書一職,同時請辭大將軍一職,朝野震動。
燕帝在看了一封信後,雖有惋惜之意,還是答應了白墨樓的請辭,賞白銀萬兩,良田千畝,外加一個郡公的封號。
……
“萬兩銀子分你一半,田地你要拿去便好。”皇城外,白墨樓看着劉少羣說道。
“銀子都歸我,田你賣吧,我嫌麻煩。”劉少羣搖了搖頭道。
“嗯?”白墨樓看着劉少羣,露出了一絲意外之色。
劉少羣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要去辦件事,要不少銀子。”
“好。”白墨樓從未見他露出這種神色,點了點頭便是應下了。一旁的衛佟提了一個包裹遞給了劉少羣。
“我走了,不當官也好,多活幾年。”劉少羣接過包裹背在背上,拍了拍白墨樓的肩膀,沿着長街走去。
黑色的背影,背後負着一把誇張的重劍,格外引人注目。
……
吐蕃、北黎覆滅的消息已經傳回長安有些時日了,曾經的大宛強敵,悍然興兵,卻最終落得個國破人亡,大宛雖也有數十萬好男兒戰死沙場,卻不影響平康坊裡的那些書生和富商爲之拍手稱快。
倚翠樓的芙蓉園外,兩個豪客正爲秋水姑娘不肯彈一曲琵琶而糾纏,不知何時來到的昭大家,沒等那兩個平日裡一擲千金的豪客多言,拂了拂衣袖,四個壯漢已是快步走上前來,把兩人架了出去,直接丟到了倚翠樓外。
不一會,一個身着白色長衫的儒雅青年走進芙蓉園,原本白皙的皮膚被曬黑了幾分,俊雅的臉上,眉角處也多了一道刀疤,不過並不顯得醜陋,反倒是更添了幾分魅力,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多看兩眼。
“她在樓上。”昭大家看着白墨樓,笑着說道。
白墨樓笑着點了點頭,徑直進了小樓,向着樓上走去。
一聲琵琶聲,在他踏入小樓時響起,絲絲入耳,有欣喜,有惆悵,有感激,有悲傷。
倚着門框,看着那個背對着他的瘦削女子輕撥琵琶弦,一曲罷了,才輕聲說道:“我回來了。”
一身水藍色長裙的秋水,還是如初見那般溫婉,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手一滑,帶出了一串亂音。
她把琵琶放在一旁,站起身來,有些猶豫,卻又快速地轉過身來,看着門口那個日思夜想的人兒,眼淚已是奪眶而出。
白墨樓緩步走上前,將她輕輕摟進了懷裡,柔聲道:“我回來了,永遠都不走了。”
秋水的手穿過他的背,緊緊的抱住,似乎害怕他離開一般。
兩人靜靜抱着,沉默了許久。
“她們說你回來,是要當大官的,連宰相都想把女兒嫁給你,以後還是不要來見秋水了吧。”秋水把腦袋貼在白墨樓的胸口,輕聲說道,淚水已經浸溼了他得衣裳。
“我不當大官,也不娶別人,我只娶你一個人。”白墨樓低頭吻了吻秋水額前的頭髮,輕聲說道。
“怎麼能……不能因爲秋水而誤了你的前程。”秋水有些慌亂的擡頭看着白墨樓,連連搖頭道。
“不怪你,是我厭了,也倦了,我們去江南吧。”白墨樓搖了搖頭,重新將秋水攬進了懷裡,閉上眼睛,露出了一絲安寧之色。
秋水嚶嚀了一聲,不再掙扎,乖巧地任由他抱着,雙手輕輕攬着他,眼淚如何也停不住。
……
芙蓉園外,一個穿着藍白對襟長衫的青年,拎着一個澄黃酒葫蘆,笑着衝昭大家拱了拱手,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踏進小樓,轉身向着院外走去。
江南,烏衣巷,謝家大門前。
一個穿着一身華貴青衫的年輕人,有些拘謹地理了理身上衣裳,搓了搓手,臉上露出了幾分緊張之色。
看他容貌只是普通,不過這身打扮,怎麼也是個世家公子,再不濟也是個富商子弟。只是背上揹着的那把墨黑重劍,實在是太有違和感了,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他身邊還有二十來個擡着各式箱櫃的伙伕,那些東西上邊都貼着紅紙,原來一行人這是上謝家提親來了。
謝家是江南大二世家,這些年向兩位小姐提親的人可是沒把門檻踩爛,卻是沒有一個能入兩位小姐法眼的,門口的四個家丁瞧着那青年,已經不知翻了多少白眼了。
當初節度使家的周公子,那陣仗可是整整排出了一條街,不一樣被自家小姐給拒了。
這土包子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這一身衣裳,還叫了十來個鄉下把式,這就想取謝家大小姐了?等會肯定隨便派個人把拜帖丟出來了。
門咯吱一聲打開了,出來的卻是謝府的大管家,笑着迎上前來道:“劉公子,我家老爺說這門親事恐怕是成不了,不過來者是客,如果劉公子有意的話,可以入府坐上一坐,和杯茶在走也不遲。”
那四個家丁不禁都瞪大了眼睛,大管家在揚州城可是一般官員都要客氣的人物,竟然對這個土包子這般客氣,難道此人真的有着什麼厲害的身份不成?
聽着大管家的話,那年輕人的臉上不禁露出了幾分黯然之色,看了一眼硃紅大門,搖了搖頭道:“不必了,東西帶來了,就收下吧,我也沒地方放。”說完轉身沿着烏衣巷向外走去,揹着巨劍的背影,有些孤獨。
門前的衆人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什麼,也不知該做什麼。
大管家看了一眼那背影,輕嘆了一聲,衝着那幾個伙伕揮了揮手道:“擡進去吧。”
劉少羣伸手解開了脖子前的扣子,長長出了一口氣,露出了幾分迷惘之色。本來他以爲提親應該是件簡單的事,就像他想象的以後那些簡單的日子。
這時,烏衣巷旁的一道小門突然被打開了,一道白色的身影竄了出來,伸出雙手攔在了他的身前,大聲道:“笨蛋,別人不同意,你就不打算娶我姐姐了嗎?”
劉少羣看着面前熟悉的小姑娘,苦笑着搖了搖頭道:“她不願意,我不會強求的。”
“如果她願意呢?只是別人不同意呢?”棠雪問道。
“那我可以帶她走嗎?”劉少羣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
“你說呢?”棠雪反問道,走到一旁的門裡,拉出了一個白衣少女,往前輕輕推了一把,正是謝詩琪。
“可……可以……嗎?”看着謝詩琪,劉少羣更加侷促了幾分。
謝詩琪小臉通紅,低着頭不敢看劉少羣,囁囁了一會,就是不肯說話。
“來人啊,大小姐跟人跑了,快來追啊!”這時,站一旁的棠雪突然放聲大叫到,還朝着不遠處家丁揮着手。
“快跑!”謝詩琪已經,瞪了一旁滿臉笑容的棠雪,顧不得矜持,一把抓起了劉少羣的手,沿着小巷跑去。
“姐,我用一個月的禁閉,還你一生的幸福,有空可要回來看我啊。”棠雪看着消失在烏衣巷轉角的兩人,淚流滿面,喃喃道:“他什麼時候會來接我呢?”
……
上百個謝府家丁,追着兩人一路跑到了揚州城外。
謝詩琪放肆的笑着,比這幾個月來的每一天都要開心。
劉少羣也在笑着,雖然笑容還有點僵,但確實是開心的笑着。
“你累了,我揹你吧。”劉少羣停下腳步,把黑色巨劍提在了手裡,彎下了腰。
“嗯。”謝詩琪也不拘謹,跳上了他的背,摟着他的脖子,大口喘着氣道:“快跑,他們要追上來了。”
劉少羣應了一聲,邁開大步跑了起來,很快就甩開了背後的家丁。一直跑到了大江邊上,江上有一艘竹筏。
“你知道嗎,當年我姑姑和姑父也是這樣跑出來的,不過當時是我姑父跑掉了鞋子,我姑姑嫌他太慢了,然後揹着他一路跑到江邊的。”謝詩琪看着那竹筏,笑着說道:“那時我就在想,什麼時候會有一個人,能和我一起逃出那座高牆大院呢,原來是你。”
劉少羣撓了撓頭,嘿嘿傻笑了一下,不知如何接話。
謝詩琪也笑顏如花,讓他放下她,伸手挽了他的臂彎,衝着那江上的船家招手叫道:“船家,我要過江。”
……
站在竹筏上的兩人,看着江邊氣喘吁吁的家丁,和拍着大腿的管事,相視一笑。謝詩琪將腦袋靠在了劉少羣的肩上,一臉幸福之色。
那老船家看着兩人,笑了笑,悠悠道:“當年我載了一對年輕人,也像你們這般呢。”
====================上本書《輔國權臣》的結局,或者說是番外,去年就寫了,不過那本書完結了就不能更新,所以只是放在羣裡沒發,今天羣裡有個傢伙提起,看了一眼,意外地感覺寫的還不錯,覺得不發出來給看完了輔國的童鞋看看太可惜了,可能以後都寫不出這麼正經的文了,所以,還是留個唸吧。
恩,看了覺得還不錯的朋友,也可以去翻翻那本書,雖然被吐槽爛尾,不過……我覺得還是一個可以看看的故事。
當然,一拳的風格和這個是完全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