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玉童淡淡一笑,道:“那是你的事。在下說過會奉陪的。”
紅色小轎已經進來,並且就放在火堆旁邊。
進來的人有兩位,加上兩個轎伕共有四個人。
至於轎內擡着的是人還是獸抑或是什麼東西,無從知道。
兩個轎伕放下轎,甚至來不及抹一把臉上的雨水,便過去撩轎簾,像是想扶裡面的人出來。可是有一柄劍擋住了他們伸向轎簾的手……
兩個轎伕目瞪口呆,投目另外兩個人……
另外兩個人一個佩刀,一個掛劍,都穿綢着緞,梳着烏光水亮的大辮子。佩刀的稍胖略矮,一雙三角眼,蛤蟆嘴,下巴光光的沒有鬍鬚。
掛劍的略高稍瘦,鷹眼狼腰,一臉孤傲。兩個人都四十左右歲。一見之下便知來頭不小,氣勢奪人。
這時皇甫天俊出劍擋開轎伕的手,冷冷一笑,道:“你們不必讓裡面的人出來。出來還得進去。只因你們不能呆在這裡。”
一個轎伕囁嚅道:“可是我們想避雨,裡面的人……”
皇甫天俊冷道:“不管裡面是人是鬼,總之他是不能出來。你們也不能呆在這裡。”這時那個扛劍的一旁冷道:“這位公子,你知道轎內是何人麼?”
皇甫天俊冷道:“本公子不管他是誰。就是皇上他二大爺來了你們也不能呆在這裡。”
掛劍的勃然怒道:“放肆。你可知道我等是何人麼?這破廟又不是你家的,你能在此避雨,我們爲什麼不能?
“閣下未免欺人太甚。你父母是怎麼管教你的,這麼不懂事理就讓你出門,他們也真放心得下。”
皇甫天俊勃然大怒,手中雙劍一抖,抖身形攫向掛劍的人,右手劍“偷天換日”襲向對方“中庭穴”,左手劍“移花接木”直刺對方“丹田穴”,雙劍襲出,劍氣橫生,勢如雙龍出水。
“八卦陰陽劍。”對方驚叫一聲,身形疾閃,飄身一旁,伸手抽出腰上的劍,怒道:“小子少教養。”展身挺劍刺進……
劍刺出光華畢露,藍瑩瑩的奪人二目。
“藍天洗血劍。”皇甫天俊臉上掠過一抹驚異,急忙抖雙劍接架相還。
一旁的花玉童心中暗暗一驚:這“八卦陰陽劍”與“藍天洗血劍”都列在十八種寶劍之內。自己這普通的青鋼劍怎麼能與人家的寶劍相比。
再一看舞劍廝殺的這兩個人,方知都非一般庸手。
行家看門道,一見之下才知道這位皇甫天俊絕非浪得虛名。
劍法精絕,力道雄渾。而這位使“藍天洗血劍”的中年人亦不遜色,劍招老辣,頗有名家風範。
雖是不慌不忙但卻出劍恰到好處,天衣無縫,將皇甫天俊凌厲雄渾的攻招一拆解。 轉眼間兩個人已經過了二十多招,依然勢均力敵,不分高下。
就在這時,旁邊一聲怒喝,“宰了這小子。還磨蹭什麼。”
緊接着橫空的劍氣中驟現一道刀虹,刀虹一現,響起了皇甫天俊一聲驚呼……還有劍墜地錚然而鳴之聲。
刀虹頓斂,劍氣消失。
皇甫天俊身形暴退一旁,右肩衣裳出現一個口子,鮮血淋漓,他驚恐地望着對面執刀的人冷道:“紫霞斷魂刀。二位果然有來頭,請教尊姓高名。”
執刀的人推刀入鞘,傲慢地道:“柳臺。”
執劍的人也收劍入鞘,漠然道:“司空英奇。”
皇甫天俊皺了皺眉,無可奈何地嘆息一聲,轉對身後的兩侍女悻悻地道:“咱們走。”
兩侍女互視一眼。一侍女到近前撿起了墜地那柄劍,另一侍女接過皇甫天俊手裡的劍。
等兩侍女佩好劍,皇甫天俊已經走出門去。
她們只得尾隨而出。皇甫公子也有這一天,也許這是兩侍女鳥語花香做夢也沒想到的……
好在廟外雨已小了。
花玉童目送皇甫天俊離開,轉首望向這兩個不同尋常的高手。
他知道:這位執“紫霞腸魂刀”的柳臺江湖人稱柳一刀。
而這位司空英奇就是那個威名遠播的劍嘯九州,他也知這兩位刀中的好手劍道上的名家早已賣身投靠了清廷,成了鷹犬。
花玉童自知自己惹不起這兩位,是以他站在那裡,一言不發。
“這小子武功不錯,但不知是何來頭。”劍嘯九州司空英奇對柳一刀柳臺道。
柳臺對兩個轎伕道:“還不快攙出曲姑娘烤烤火。”
說完轉對司空英奇道:“司空兄,並非是我擔心你打不過他才援手,實在是我想快點打發他走,免得曲姑娘在轎內
着急。”
司空英奇微微一笑道:“我自然知道,你要援救在下一刀就會砍下他的腦袋而不會傷了他的右肩……”
兩個人說話時,兩個轎伕已經撩起轎簾,打裡面出來一位雪衣女郎,她出了轎,環顧了一下週圍的人,對司空英奇和柳臺嫣然道。
“好大的雨呀。你們被淋苦了吧。”
司空英奇急忙賠笑,道:“只要曲姑娘好我們再苦也心甘。”
柳臺附聲笑道:“說得是,只要曲姑娘能平安到達金陵,我們就是脫了幾層皮也毫無怨言。”
花玉童心中暗暗稱奇:見這兩位頂尖高手竟對這位雪衣女郎如此畢恭畢敬,不由定睛打量這位曲姑娘。
但見她雪衣一塵不染,潔白如雲、如霧,一頭黑亮的青絲披垂香肩,襯着一張滿月型的桃花粉面,兩隻大大的黑黑的美眸流波顧盼,瑤鼻丹脣,含嬌藏柔,婷婷玉立,宛如一朵冰山雪蓮。
美得聖潔,美得脫塵拔俗。
花玉童看她時,她也正似看未看地打量花玉童,是因爲花玉重是位陌生公子,抑或是他在這兒個人中最爲秀逸俊雅。
花玉童沒有移開目光,他覺得這位曲姑娘是他長這麼大見過的最美的一位女子,那麼這位曲姑娘是不是也覺得花玉童是她長這麼大見過的最美的男子呢,這自然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哎喲。”旁邊的姜麻子突然驚叫一聲,同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蹲下身揉着自己的腳道:“這火燒了我的腳了……”
說着又對這位曲姑娘咧嘴一笑道:“曲姑娘,你看我,是不是想認識我呀?我可以告訴你的,我叫姜麻子,是江湖郎中,我師父是膏藥王,醫治婦女病可是天下好手。
“他老人家還教會了我察顏觀色診病的醫道絕學。我不用爲人診脈便可知道誰有病沒病。並保證一副藥就可藥到病除。
“所以要我看姑娘你臉色不太好,必是因爲旅途勞頓,飲食無度,驚憂攻心,而感手足微麻,腰腿痠痛。
“這本來不算什麼大病,但若不及時醫治;再風吹冷侵,只恐怕得風寒溼痹之症。我心直口快,見了就想說,對與不對還請姑娘見諒。”
話音剛落,一旁的柳一刀冷冷一笑道:“你這郎中。誰要你來診病了。曲姑娘在轎內坐得久了,感手足麻木,腰腿痠痛乃是正常現象。你是不是想唬幾兩銀子。”
劍嘯九州也附聲道:“正因爲怕曲姑娘旅途勞頓我們纔不讓她坐馬車,而是乘轎。你這郎中還是少在這裡聳人聽聞。”
姜麻子自討個沒趣,咧嘴嘿嘿一笑,道:“瞧瞧。我這一片好心讓人當成驢肝肺了。”
轉對花玉童苦着臉道:“花公子,你瞧瞧。我這是何苦呢。要不是我見這位曲姑娘冰雪美麗,貌似天妹,要真的染了風寒溼痹症,左癱右瘓怪可惜的。
“唉,罷罷。人們都知道我們診病掙錢,養家餬口,誰又知道我們一旦行醫終生爲善。救死扶傷,去病消災是我們的職責……”
花玉童瞥了一眼這位曲姑娘,見她神情專注,便對姜麻子道:“你也別抱怨了,初次相見人家心中懷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姜麻子又嘆息一聲,蹲回火堆,咕噥道:“可是我連這位曲姑娘叫什麼都不知道,我巴結她幹什麼?”
這時這位曲姑娘終於嫣然一笑,輕啓朱脣對姜麻子道:“這位郎中大哥,你適才給我診的病很對。所以我想跟你買幾貼膏藥回去貼,你不是說膏藥一貼就藥到病除麼?”
姜麻子聞言緩緩站起,瞥了旁邊柳臺和司空英奇一眼,淡淡地道:“這得要這二位首肯我才肯把膏藥賣給你呀。萬一他們說我對姑娘有意謀害,我可承擔不起。
“況且適才我也親眼看見了,他們的刀劍那麼嚇人,我有幾個腦袋夠他們砍。”
柳臺對曲姑娘道:“曲姑娘別信他的話,這些走方郎中十個有九個騙人,爲的就是得到些銀兩。倘姑娘真感芳體不適,我們到金陵後自會請最好的郎中爲你診病醫治。”
曲姑娘莞爾道:“可是我買他幾貼膏藥有何不可?花點銀子對我也不是什麼大損失。況且他說他師父膏藥王是天下最好的郎中,金陵還會有比膏藥王更好的郎中麼?”
柳臺啞然,投目司空英奇,兩個人一時難置一言。
姜麻子有些忿忿然地道:“其實呢,我可以明告訴你們,我並不希圖那幾兩銀子。我適才已經說了,我是怕曲姑娘的病惡化。
“出於郎中的良心不忍不說。我圖什麼?要是醫治不好還得敗壞我恩師的一世醫名……”
曲姑娘道:“郎中大哥,你
什麼也別說了,我已經決意買下你的幾貼膏藥,你說多少錢都行。”
姜麻子又咧嘴一笑,道:“這不就行了,曲姑娘看你這麼通情達理的,我認可白送你三貼膏藥。只是這膏藥得我給你貼上,因爲我得認穴而貼,這可不是亂貼的。
“比如筋骨疼痛腰腿軟弱,要在左右膏盲穴上;痰喘咳嗽要貼肺俞穴上。你知道哪裡是膏盲穴和肺俞穴麼?”
曲姑娘輕搖螓首,茫然不知。
姜麻子得意地道:“這兩處穴位都在人的背部。當然最有效的還是貼在‘乳中穴’。可是你一個黃花閨女,怎麼好……我郎中是人正派人……哎喲。饒命。”
姜麻子正說得來勁,頓覺頸上壓上一把刀,頓時魂飛魄散,驚叫出聲。
以刀壓在姜麻子脖子上的人是柳一刀,他冷冰冰地道:“臭郎中。你要是不懷好意。看我一刀砍了你。”
誰知,曲姑娘急忙忙道:“請慢着。放了他吧”
說着幽幽地嘆息一聲,“他並沒有得罪我麼。”
柳一刀氣咻咻收刀入鞘,用力一推姜麻子,姜麻子跌倒在地上,大口地喘了幾口氣,擡頭望着曲姑娘咧嘴一笑,道:“曲姑娘,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永生不會忘記你的。你能把芳名告訴我嗎?我回家爲你立供牌,讓老婆孩子天天爲你祈禱,保估你平平安安,百病不生。”
曲姑娘淡淡一笑,道:“我可承受不起。”
姜麻子道:“你是不屑告訴我麼?”嘆息一聲道。“也難怪,我姜麻子算個什麼?你不告訴我也就算了,我沒權沒勢沒名沒能耐……”
曲姑娘突然脫口道:“我叫曲靈珂。”
姜麻子聞言一下子跳起來,大笑道:“真的?敢情你和我老婆是一個名字。”
曲姑娘道:“你老婆也叫曲靈珂?”
姜麻子咧嘴一笑,道:“當然了,不然我怎麼非讓姑娘你說出芳名呢。我預感到姑娘你會和我老婆同名。姓曲的叫靈呵的女子多着呢。你家住哪裡,會不會和我老婆是同鄉?”
曲靈珂柔柔地一笑,道:“我的家可離這兒遠了,在蘭州……”
姜麻子雙手一拍截聲叫道:“巧了,你家是不是在那甘肅省的蘭州?在隴蘭皋蘭山北端,黃河從市中間通過,是通往西北的要塞。
“我老婆家也在這個蘭州。曲姑娘,你與我老婆同名又是同鄉,乾脆你給她當妹妹算了。這可是不太好遇呢。”
曲靈珂莞爾道:“我若是你夫人的妹妹,那麼你豈不成了我姐夫了?”
姜麻子頓時喜笑顏開,得意洋洋地道:“當然了,你就是我的小姨子了。可惜我這姐夫太窮,連件像樣的禮物都不能送給小姨子。
“要不把我這把爲人診脈用的翡翠尺送給你吧。免得我回家對你姐姐說起時,她嗔我小氣薄待了你這位未見面的妹妹……哎喲。”
姜麻子一聲慘叫,臉上捱了個嘴巴,屁股上捱了一腳,跌倒在廟門口,掙扎着爬起來,見司空英奇目露兇光,情知不妙,朝曲靈珂喊了一聲:“小姨子,別忘了我。我叫翡翠郎中姜麻子。”喊完跌跌撞撞,一瘸一拐地逃出門去……
外面風雨早歇,陽光透過雲層,灑在溼溼的大地上。
曲靈珂收回目光,嫣然一笑,道:“這個人真有趣。”
等她看見花玉童一聲不吭地走向門口時,不由脫口道:“這位公子你也要走麼?”
花玉童停步回首,朝曲靈珂微微一笑,道:“我自然要走了。在這裡我倒覺得很沒趣兒。”
花玉童走出古剎時,一眼便看見姜麻子正慢慢地沿道東走,見他與自己同路,便揚聲喊道:“喂。姜老兄,等一等在下,咱們是同路。”說着身形一展追上前來。
姜麻子被司空英奇打個嘴巴,又踢了一腳。臉頰還火辣辣的,屁股也有些疼,又加上雨後路滑,所以走得很慢。
聽得喊聲,停步回頭,見花玉童追到跟前,便咧嘴一笑道:“花公子,我有什麼好追的。你怎麼不留下泡我那位小姨子。
“我見她對你挺有好感,只是還沒來得及保媒。媽的,這個劍嘯九州……”
花玉童止住身形,展顏笑道:“別逗了。姜老兄你真行,能有這麼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姨子……喂,你到底要去哪裡?”
姜麻子詭秘地一笑道:“去有病人的地方。”
花玉童認真地道:“說真的,我要去嵩山你去哪裡?咱們能在一起走多遠?”
姜麻子道:“其實我並不願意和你在一起走,因爲若遇上女人她們準保看你而不看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