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黑妹

在梅鄉,住滿了像陳青這樣的礦工。靠山吃山,恆古不變。梅鄉小鎮就在一座大煤山腳下。山上打滿了各種深淺不一的礦洞礦道,像一條條血管,把大山的血液不斷往外抽送。 運送煤炭的車輛在半山盤繞爬行,發動機厚重喘息聲,喇叭嗚嗚,來來往往,不絕於耳。

這個小鎮遍地都是煤炭,人們燒煤用煤,空氣中瀰漫着消散不去的煤灰,甚至,這裡的居民的胸腔裡,血液裡都蔓延着黑色。

這是梅鄉,也是煤鄉。

挖煤、拉煤、載煤…工人們在一個小小鎮上有條不紊的分工合作,共同謀生。他們大多來自外地,身份不明。本地人大都受不了嚴重的污染而出離,剩下的少數,都不做煤礦工人,而是經營日用品商店、飯館等。

這羣煤工年齡分佈在二十至四十五歲左右,正因年富力強纔可以幹好這賣苦力的營生。男人女人都有,下了礦,烏黑一片,吃喝拉撒,男的女的都一樣。

煤礦老闆不會詢問你從哪裡來?以前幹過什麼?他只用眼睛目測小腿上肌肉結實度有多高,用兩個手指頭捏着手臂上肱二頭肌是否發達。老幼病弱通通都得靠邊站。

工人之間也不互相打探。心照不宣的維護彼此的表象。年輕男人最先都是孤身闖進梅鄉,一年兩年之後,腰包漸鼓,就多了許多女人和孩子。 小學校、診所、理髮店、服裝店也冒了出來。

梅鄉成了一個小世界。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那般。

煤礦工人早上下井,在黑暗裡呆上一整天,耗盡所有的力氣與毅力,終於在傍晚六七點鐘從煤礦黝黑的大口魚貫而出。都是黑色,除了一雙混沌無神的眼睛和亮白的口齒。

男人們會在洞口就把身上的衣服扯下來,穿着貼身的衣物,就着礦洞流出的殷流,不斷用腳踩踏,濃重的墨色從流水中暈開。清溪變墨池。

家裡有女人的,直接把衣物堆在洞門口,待會兒自會來取回來細細漿洗。沒有的,把衣服一擰乾,隨便披掛在身上,心情也涼爽得很。

不多時,幾乎所有人就在梅鄉飯館不期而遇了。吃飯,喝酒,打牌,搖骰子或是聊天,吃零食。甚至是看電視。白天的辛苦在空閒的夜晚得到補償,人們總是有辦法尋得生活的樂子。

孩子們也很高興,因爲這時候,所有人心情都很好。他們就有可能會得到額外的零食或是嘗一口香噴噴的下酒菜。

梅鄉飯館也不約而同的成爲梅鄉最具有標誌性的地標之一。 年復一年,它的規模不斷擴大,菜品逐漸多樣,服務也更加周到。漸漸發展成如今這一宏觀氣派的模樣。

它依賴煤工而生,如果梅鄉沒有那些飢腸轆轆的工人們,梅鄉飯館就很難維繫。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梅鄉,煤鄉。有煤就有買賣,有買賣就有勞動力。煤工已經成爲這個地方烙下的深深疤痕。

梅鄉飯館的主事之一,就是每天早上在櫃檯邊收賬的乾瘦的中年男人。因爲長着蒼白的眼臉,或是大家暗諷他爲吃軟飯的小白臉,總之大家都叫他白猴兒。

當然了,日進斗金的梅鄉飯館的真正主人,是他的老婆。一個肥胖臃腫的女人,身上永遠有一股說不清的氣味,隨着她身體的扭動,一陣一陣散發出來。肥厚的嘴脣,總是塗上大紅色的口紅,一不小心,就沾得兩顆血紅的大門牙。眼角的眼袋就像行軍水壺一般,垂垂掛着。 特別的是,她一身黝黑的膚色與丈夫形成鮮明對比。

人們叫她黑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