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趕往雞公山的路上,有一支看似精銳的隊伍正趕着路。路上,馬蹄塵揚,風風火火,這正是世德的隊伍,他帶着三千多弟兄,十挺機關槍,一千多支長槍,若干手榴彈,另外還有幾百支短槍,正星夜兼程,馬不停蹄地趕往雞公山和陰山。
世德自從川滇的交界處起家後,逐漸混到老大的位置。以後又詐降國民黨強化自己的勢力,轉戰於東北部的烏蒙山一帶和一地方勢力聯合,勢力是更加的強大,不比當年安起和的手下少。
這一路上,他們一路走,一路搶,軍餉糧草極爲充分,趕了一個月後就只離雞公山不遠的一個縣城,隊伍就停下休息,因爲這兒是自己剛出來時的地方,也就是世德幫人寫標語的時候所呆的地方。
世德把人馬安置在這兒,派先頭部隊去探察地形,這次出來並不是要長久地駐紮雞公山,而是聽到妞妞揭了正軍、正文、正武的罪狀,所以這次回來是準備把這夥人幹掉的。
世德雖然對雞公山和陰山瞭如指掌,但兄弟們都對這一帶不熟,這些年的經驗,先派兄弟在前探路留下熟悉的記號引路,到時兄弟們殺進去時易進易出。
探路的兄弟已經去了,夜也深了。這一帶地方到深夜,當地人家睡了,整個黑夜中沒有一絲亮,連綿起伏的山像一羣埋伏在這裡的士兵一動不動。
整個世界是黑黢黢的。夜貓和野狗也常在這時啃死人的骨頭,悽烈地慘叫,這更給這裡增加了一些黑暗中的意義。
世德睡不着,躺在牀上,眼睛睜得牛眼睛一樣,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像一個傷心的人一邊喝咖啡一邊抽菸。在清醒與麻木中混雜着一種不可名狀的痛苦,於是他走到了另外一間屋裡,搖醒了身邊的女人,這個女人是前不久在一個被火燒光的村子見到的,女的全家都死光了,世德救下了她,這個女的後來就跟了世德。但世德一直沒碰這個女的,這種情況是經常發生的,兄弟們搶到好的女人後送過來給世德,世德根本碰都不碰她們一下。第二天就叫手下送走了她們,他知道自己不能讓女人懷孩子,他不敢碰女人。這個女的也是同樣,世德叫她離開,可這個女的家已經家破人亡,無家可回,世德就把她留下來給自己當下人,幫助他收拾一下日常生活中的東西,也不宣佈她是自己的女人,只把她當下人。
女人醒了,點亮了燈,趨走了滿屋子的黑暗,屋子亮了起來。
“大當家,你有事嗎?”女人問道。
“睡不着,就過來找你說說話。”世德道。
“是不是要到家了,心裡有些緊張。”女人問道。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感覺,我感到我的精神和肉體分離了一樣,有一點失去定力,感到自己像在飛一樣,靈魂出竅了。”世德道。
女人拿出一罈酒,倒了一碗給世德。世德端起來一口就灌了下去。女人又倒一碗給世德,自己也倒了一碗,可是兩碗酒都被世德喝了,並且又示意女人倒酒。
“大當家,你不能再喝了,還有事等着你去辦,這不是來搶東西,這是來殺人的,如果你喝醉了別的兄弟們會怎麼想,你還是不要再喝了,”女人道。
“可我感到難過,感到心煩意亂,我的意識控制不了我的情緒,我想……”世德從身上拿出一把明亮的尖刀,尖刀在燈光下寒光四射,女人見了打了一個冷澿。
“來,把我身上的肉割一塊下來,這樣我就會感到肉體的傷痛,會讓我集中一下注意力,可以減輕一下心中的痛苦。”世德把刀遞給女人後說道。
女人接過刀,開始割世德的身上,一刀一刀地割着,慢慢地一塊一塊地割着,割完世德又開始割自己身上,同樣是一刀一刀地、一塊一塊地割,直到割到全身是傷口,她並不是割身上的肉,而是讓自己的肉體和精神合一。世德在看着女人看着一個拉開引線的炸彈一樣。
燈光中,女人也像那把鋒利的尖刀一樣,在自己身上割着肉一樣,同一樣是一刀一刀地、一塊一塊地割,世德似乎感到被割開的地方是白花花的肉,有無數的紋路和血管,鮮血慢慢地流了出來,剛開始是一滴一滴地流,然後大滴大滴的流,最後是像水一樣淌,幾乎聽到了聲音,鮮血流淌的聲音。明顯感到自己的心臟跳的聲音在明顯的減弱,慢慢地感到自己死去,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想,周圍是完完全全的光明,也感到全身溫暖極了,人死後是這樣的嗎?真是太幸福了,不,自己還沒死,全身是溫暖的,還暖的就沒死,因爲還有知覺。
是的,他還沒死,而且感到體內有一種什麼東西在衝撞和刺激着自己,他要把體內的東西用那鋒利的匕首刺破自己把體內衝撞和刺激自己的東西放掉,放掉了,自己會死去嗎?死,這在幾年前早已死去,這是超越生命後在自己屍體劃傷口,還在乎什麼呢,他不顧一切地撲向那把鋒利的匕首。
燈光下,女人像一個獵人手中的小鳥,撲騰着,只等着下油鍋。世德是如此的瘋狂,像一個在激戰中看見自己的親密戰友倒下後抱起***衝向敵人掃射的憤怒的戰士。
此時的世德是忘卻的、單純的,也是完完全全的動物體現。平時裡手中的槍纔是一切,現在,疼痛感覺纔是精神,纔是生命,那纔是遠去。
可惜時間無情,它不可能永遠停在那一刻,時間也有時間的追求,它不可能因爲你的快樂就不要自己的追求,人也不可能和自己這樣長期的戰鬥,那是肉體超越精神的瞬間滿足,瞬間過後那又將是一種更加莫明的虛空,這時的女人對於一個精神和肉體分離的人來說是沒有一絲的作用,世德逃離不了這些,女人的肉體上的刺激也許能讓自己一時滿足,一時的超越,但這不是長久之路,要不了多長時間你就會後悔莫及。
世德同樣是精神和肉體上是無盡的空虛,他還是矛盾極了。
“你陪我出去走走,好嗎?”世德問女人道。
燈滅了。
整個地方又變成黑暗,又露出了夜的本色。世德和女人走出了屋子,黑夜中的兩個人不像人,什麼也看不見。只能看見兩個東西在移,這兩個人不像人,像兩個會動的東西。
屋後面山樑子上,兩個移動的東西到了這兒,看到整個地方,一片黑暗,高處看也一樣,在低處看也一樣,夜海一點聲音都沒有,只有靜靜的夜和什麼都看不見的世界。
女人在夜中緊緊地摟住世德,世德的大腦中卻在天馬行空。女人怎知道自己摟住的是一隻動物,一隻只有一點潛在情感的動物,這隻動物相對於人來說只是人的一具屍體,身體機能仍在運轉的屍體。
世德想到了自己的女人,還有女人生下的孩子,自己幾年前殺死的女人,他在靈魂所棲的身影中爲之而顫抖,失去靈魂的肉體的手抽出了那馬冰冷的匕首,轉過身摟住女人用嘴像拉引線一樣咬住了女人,女人高興地被咬着,還把咬自己的男人摟得更緊,而男人手中的刀卻深深地剌進了女人的身體裡,刀抽出來了,黑暗中什麼顏色的,沒人看得清楚,一切都是發生在黑暗中,一切只有黑暗和淡淡的血腥味。
女人死了,是世德殺的,女人必須死!
在他心裡,所有人都該死,死了乾淨,他也該離開這污濁的人間。
世德離開了,精神和肉體兩個世德一前一後地回到屋裡。
(二)
雞公山和陰山的人,你就是發生天大的事,就是皇帝老死了,那也不關自己求事,反正老子又從來沒從他那兒得到好處,所以在雞公山和陰山發生的一些事啊,晚上發生的,白天還得忙着到地裡去幹活,等到了晚上剩餘的時間裡把發生的事已作談資置了,幾天過後這件事早已被人忘了。
忘記了就把這些事當沒發生過,自己幹自己的活,也不管你這家瓢大,那家碗小的,幹一天的活也累得差不多,哪有閒心啊,除非那些長舌婦們在喋喋不體,但一旦被自己男人知道了少不了要挨男人的拳頭的。
這裡經常在發生一些讓人無法想通的事情,可卻長期保持一種安詳泰和,因爲在這裡曾經發生過的事,他們把它認爲和看成像吃了飯就要拉屎一樣,發生得理所當然。
話雖這樣講,但真正讓這裡恐慌的事還是有的,那就是雞公山和陰山在十年前發生的那樁土匪搶劫案,恐慌的時候是當族人聞到硫磺焰子的味道,一直到土匪搶完東西走後,因爲這是考驗一個人的耐性和承受力的時期,農民能有多大的承受力,平時裡生活過的是如崩緊的弦,一不小心生活就會散架,沒了着落。農民啊!難啊!再難,農民還得堅守着那片領土,因爲那是祖先的基業。
當世德的人馬急急忙忙趕往陰山和雞公山時,他們同樣聞到硫磺焰子做的火把味道,隊伍龐大,硫磺味很濃。雞公山和陰山有人聞見了,可他們中絕大數不知這是一種什麼滋味,也沒人恐慌,但國清和萬傑清楚這種味道,他們曾有聞過一次的經歷。
那天夜裡,鹽吃兇了點,國清口渴,多灌了幾碗水,半夜被尿逼醒,爬起來起夜,男人又不方便撒在屋裡的灰上,國清就到廁所裡去撒,撒完回來。回屋裡躺了一會兒,哈欠連天,眼總是不讓他合上,始終睡不着,就乾脆爬起來燒火燒水煮豬食。
國清進竈門間一看,裡面沒有柴草,就摸出去打開院門去抱了些柴草進來,剛走到山花上時國清聞見了這似曾相識的味道。就停下來迎着風向聞了一會兒。確定這是土匪的味道。雞公山又要遭土匪了,抱着柴回來還是煮他的豬食。國清老了,他不像年輕時經歷那次驚慌和害怕,他很冷靜,國清老了。風風雨雨經歷過了,不應該驚慌了。他也知道這股土匪十天半月還趕不到陰山。
國清開始燒火煮豬食,可這心裡卻納着悶,老天啊,這是啥年頭,天災不來人禍來。人啊,十窮十富不到老,什麼事都要經歷,竈裡火燃得很旺,發生哧哧的笑聲,像是歡呼,又像是嘲笑。國清在掐着指頭算甲子,甲、乙、丙、丁……算完了,笑了笑,又去把柴放進竈裡,等着天亮,有很多事,須等到天亮纔好去做。
(三)
陰山
就在國清聞到硫磺那晚的第二晚,萬傑也聞見了,這段時期,他仍在找世維做那種事。這晚他乾脆跑過來和世維睡在一起。
世維這種生活也過慣了,早已無所謂,在自己家裡發生的事,別人不知道,也沒人說什麼閒話。萬傑的膽大了許多,應該是完完全全放開了,肆無忌憚。
(四)
國清和萬傑都是聞到了硫磺味後第二天才召集族人通知了這件事。兩邊族裡年輕人多,衝動的較多,有的說組織羣衆反抗,有的說在山外去報官,還有人說是跑到那後邊去告訴世軍,請他出來阻擋。好歹他也是陰山出去當土匪的,請他出面。土匪與土匪之間也有話說,可以談判。
但瞎摻乎了幾天,只有空話一大堆,實在的沒有幾句,人人都開始怕了,那可是土匪,而且正在一天天逼近,族人開始慌了,全都開始挖洞藏糧。白天干活,晚上跑到山上的山洞裡去睡。
又是等。
白天干活在等,吃飯在等,連拉屎都在等,在山上等。除非睡着,有時睡着了做夢還在等。
等到某天,應該是土匪進村的時候了。硫磺味就像是在眼前燒硫磺一樣的濃。聞了一天,族人們差點把尿急在褲襠裡,第二天一起牀,突然硫磺味沒了。接連幾天都沒有。族人們突然有人放聲大哭,有人放聲大笑,有人拿着瓶子灌酒,有的高興的把身邊的人給忘記了,大夥兒都很高興地說,這些土匪是路過的,並不是搶咱們啊。咱們又躲過了一場災難,老天有眼啊,土匪也有德啊。
有些族人有建議大家搬回家住,大夥也同意了,國清也同意了,陰山的萬傑也同意了,但在雞公山這邊,正仁卻站出來說不可以。
“如果土匪還是多年前搶咱們這裡那股的話,當年他們直接進村後沒搶到多少東西,這一次他們可能就會等,在這附近先等幾天,等我們不再防備他們,把東西搬回家時在搶,他們再出來的話。我們不就是被全部搶光了嗎,大夥還是再等兩天再說,這麼多天都等過了,也不要急這兩天吧。”正仁說道。
有一些衝動的年輕人說道:“等了這麼多天,求都要駭掉了,等不得了,搬進去。”
也有一些年紀大點的說正仁說得對,很有道理。
國清作爲族長面對自己的兒子的建議,他不好下結論,也就模棱兩可地說:
“願留下的就留下來再等兩天,不願留的就先搬回去,前後就這麼一兩天,沒多大關係。”
留下了三分之二,搬回家了三分之一。接下來的兩天同樣沒有硫磺味,安然無事。
而這時,世德和他的手下正在商量着整個進攻計劃。
雞公山和陰山的人在山上等了兩天,仍然不見硫磺的味道,都回家了,回家後的人都很高興,一時間裡雞公山上的兩族祠堂門口拜祭祖宗的人絡繹不絕,大家都很虔誠地拜着祖宗,是祖宗保佑他們躲過了災難,有的還跪在祖宗面前嚎啕大哭。回家後又開始拜菩薩,拜完後又還得扛着犁頭,牽着牛上山幹活,農民的命永遠是臉朝黃土背朝天,這是農民的命。
誰料,大家還在躲過這場災難的幸福中時,在第七天晚上的半夜時候,濃得嗆人的硫磺焰子味把大家從美夢中嗆醒過來,等弄清是土匪到了村口時,全家嚇得哭了起來,男人急的是不着邊際,莫名其妙拉着自己的女人就開始打,打完女人才想到往地窯裡搬東西,一時裡整個村子族人忙得是手忙腳亂,慌作一團。有的大姑娘忙着往臉上抹鍋煙煤,某個男的女人好看一點,男人也不忘往她臉上抹一把鍋煙煤,只等着一場以爲不來了的災難重複再來。
整個雞公山和陰山都在等着土匪來搶。等了半天不見動靜,這讓大家在想,越想心裡就越慌,想這些土匪到底要幹什麼,爲什麼還不見進山。有時面臨災難要發生時,如果都躲不過也希望它儘快發生,因爲這期間心裡要承受很大的壓力,如果越等越不發生,那等的人就會崩潰了。
(五)
此時在雞公山後面的山寨裡,世軍、正武、正文帶着兄弟們剛去山外面搶了一座縣城剛回來。可世軍是被擡回來的,在這次搶劫的行動中,世軍帶人搶了一富有的地主。這個地主家大兒子剛娶媳婦回來,世軍把這家的男人捆了,然後搶東西,搶完東西,見女人好看,就把這個女人強暴了,可世軍還嫌不夠,就叫兄弟們把這個女的給擡走了,誰料在回來的途中,世軍又想再一次的強暴這個女人,雖然女人給男人過一次後,另一次也就無所謂了,可有些不一樣,除非這個男人是自己的男人。世軍把女人關在屋裡,自己去喝酒,三分醉意後回來按住女人就開始扒衣服,手法嫺熟,這種動作從小就學會了,但不是扒女人,是扒山地瓜。那時候還小,爹也死了,家時沒飯吃,於是就上山扒山地瓜,扒地瓜和扒女人差不多。那時候,別人扒過一遍了,自己還要去扒一遍,多有幾個地瓜,母親就不會捱餓,可再怎麼扒地瓜。天天吃洋芋和地瓜,自己的小妹還是被活活的餓死了,想到這裡,世軍就狠狠地扒女人。女人哭得很傷心,世軍就用槍對着她的頭說道:
“你再給我尿滴尿滴的,小心老子打爛你的頭”。
女人聽到罵聲睜眼看了一黑洞洞的槍口也不敢哭了。
以前,世軍扒完地瓜後,第一個是母親吃,現在母親沒了,更何況這不是,這是自己想吃的女人,想吃就吃了,只顧自己,哪管女人。
吃地瓜有個不好的習慣,吃少了會使肚子裡的蛔蟲起反應,非常難受,世軍正有所想,突然感到自己小時候經常餓飯養成的這種毛病犯了,痛得他從女人的身上滾了下來。
清醒過來的女人,起來後抓了兩件衣服捂在胸前。其該捂的不是胸前,應該是下邊,可捂在那兒走路不快,所以就捂住上面跑,另一隻手不忘拿了世軍的槍,且向世軍開了一槍,只是在慌亂中開的槍,根本不知道槍是怎麼開的,也不知開了會帶來什麼後果,她只是在自己的潛意識中有一種用槍反抗的念頭,拿起槍也只是效仿了剛纔世軍駭她時的動作,誰知道槍卻響了,槍響當然不僅就只有一點響聲。還伴隨着子彈飛出的聲音和子彈的飛出。子彈飛出去要是對着人,那就要出問題,幸好這個女人是在慌亂中開的槍,打中世軍的一條臂膀。正文聽見了槍聲,進來一看,見世軍在滿地打滾,笑得是鼻涕橫流,仔細一看手被幹掉了。
“臭娘們……”正文罵完,緊跟着是兩個響亮的耳光。
兄弟們上,這是大當家賞給你們的,正文自己不行就叫兄弟們。
女人被帶走了,只聽見旁邊屋子中一片吵鬧聲和女人的哭聲,一會兒就不見了女人的哭聲,只聽見“快點、快點該我了”的聲音。
而從此,世軍成了獨臂大當家,更有幾分土匪的模樣。當天是被兄弟們擡回雞公山後面的老巢的。兄弟們都很累,都睡了,而剛睡到半夜過後一點。聽見槍聲,全部驚醒後只穿了一條短褲,提着槍衝了出來,雙方就在山上展開了激烈戰鬥。
而此時雞公山的人卻正在等待土匪來搶劫的緊張狀態中,突然聽見山背後的槍聲響的是如放鞭炮,有些膽子小的是連尿都嚇了一褲襠,大部分人是雙腳無力,有的是站不住,情不自禁地跪下,這是槍響,你跪下也沒用。
此時的世德卻跪在雞公山的吳氏祠堂裡,各家的祖宗被拿了下來放在一堆,衆多祖先混在一起,無力難分,又無力難捨,各系的家譜被世德一張張地撒,一張張地放進火盆裡,燒完了家譜,才燒祖訓和家庭規則,仍然是一張張地燒,像是要把這些東西都要燒給祖宗似的,祖訓和族規燒完了,然後向堆在一起的靈位放了一把火,火着了,才含淚離開了祠堂,火燃得很旺,呼呼的火聲,像是哭,像是笑,像是罵,哭也好,笑也好,罵也好,吳氏的列祖列宗一把火也就化爲灰燼,與此同時,牛氏祠堂已作了大火。
兄弟們,給我上去,把這裡全部給我燒了,世德帶着一火人馬衝向了雞公山和陰山,火把扔向了各家的房子,一時間雞公山和陰山從山上到山腳是火光沖天,喊聲、火聲、哭聲混成一片,亂七八糟,辨不清楚是什麼聲音。
此時的雞公山背後的山上,世軍的隊伍已死傷了大半。正文、正武見不妙,帶着世軍和一夥兄弟往山後逃了,一直往西而逃。
擦天亮的時候,任務完成得差不多了,世軍沒抓到,他跑了,世軍的各路兄弟抄近路走了,回了老巢。
天快要亮了,遙遠的天邊翻起了魚肚,像一隻巨大的天眼恨恨瞪着雞公山和陰山,這是天的眼睛嗎?
世德再一次跪下叩了三個響頭,“再見了陰山,再見了祖宗”,拿出小刀從自己身上割下一塊血淋淋的肉扔向黎明中的雞公山和陰山。
誰料幾隻狗衝向去叨着跑了,世德見了拿出槍向着狗開了幾槍,槍聲傳得遠遠的,迎接黎明的到來。
人走了。
走得無影無蹤。
而雞公山和陰山又將會怎麼樣,一切還得靠天意。
(六)
天下雨了,房子剛被燒一會兒,就被雨給滅了,燒房子的人卻走了,抄旱路回巢,一路上搶一些有錢人家和官家。
是老天有眼,幫助了雞公山和陰山的人,房子被雨澆滅了,除了被燒的,他們什麼也沒被搶,根本不是來搶,所以沒被搶,也有人死了,死了的埋了就是,死人也不能吃,上次的土匪和這次的不一樣,上次的是隻搶東西,搶不到東西才燒房,這一次的是,只燒房不搶東西。
房子被燒了些,家家都得蓋新的,看來這日子又要緊幾年了。
農民的災難沒什麼新鮮的,都是這些,不是天災就是人禍,但不管怎麼樣啊,你土匪也好,兵也好,官也好,還有你什麼國家民族,只要不被整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土裡刨食那纔是農民的日子。
日子是得過着走的,除非天不要他們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