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突然得一聲,脆生生的,亮耳極了。
這一聲驚的佟維信手中一滯,佟如錚身子也一震,轉眼看過去,卻是俏生生的小娘子,掀了簾子提裙走進來,臉上笑開了花。
“蘅兒你怎麼來了?快出去。”
佟如錚見自己的妹妹來了,瞥眼看到父親臉色不善,心中一緊,連忙搶先出聲。
“父親也在這兒。”
小娘子笑着看了佟維信一眼,只當沒看到佟維信陰沉的臉色一般呱呱唧唧道:“知道二哥哥就要和大哥一樣長成人,辦差事了,蘅兒專門來給哥哥賀喜的,哥哥要去哪個部?”
小郎君嘴角一沉,有些怏怏不說話,如蘅挑眼看向佟維信,又垂眼打量着佟如錚道:“哥哥跪着做什麼?是惹父親不高興了麼?”
說着小娘子也不怵,捻着裙子,邁起小腿兒跑到佟維信身前,小心扯着佟維信的衣衫乖巧道:“不是說童言無忌麼?哥哥還小,父親就不要生哥哥的氣了。”
佟維信眉頭微展,冷睨了佟如錚一眼,然後挑眼看向身前的小娘子道:“蘅兒,你告訴父親,你二哥哥是和父親,大哥一樣入朝做官的好?還是去軍營裡做個沒出息的莽夫好?”
小娘子凝思了一會兒,仰頭綻開花一般的笑臉道:“自然是和父親大哥一樣做官好,穿着朝服威風凜凜,以後還能封侯拜相!文人不都把這叫蟾宮折桂麼?能折嫦娥門前的桂花樹,自然是好的。”
佟如錚一聽,心一下沉到谷底,垂着頭不再說話。
佟維信聽了,看着眼前嬌俏的小娘子朗聲大笑道:“好,說得好。”
說完冷叱了佟如錚一眼厲聲道:“連小娘子也比你長進些。”
佟如錚跪在那默然不語,小娘子卻突然天真道:“前兒蘅兒翻了一首詩,覺得寫的極好,本來想念給二哥哥聽聽,既然父親在這兒,蘅兒念給父親聽。”
“好!你念!”佟維信笑着看向眼前的小娘子。
只見小娘子規規矩矩地理了裙子,倒似夫子般搖頭晃腦道:“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佟維信眼角的笑意漸漸凝滯,佟如錚卻是猛地一擡頭,看着自己最可疼的小妹妹,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小娘子倒是什麼也未察覺般仰着小臉問道:“別的典故蘅兒都曉得,就是不知凌煙閣,父親,凌煙閣是哪?好玩麼?”
“好!三娘說的好!這纔是我們靖國府的小娘子。”
簾子倏然被掀開,佟母端着身子,扶了花襲走進來,瞥了佟維信一眼,又看了跪在地上的孫兒,最後落在小娘子身上,眼角掩不住的笑意道:“三娘,過來。”
“老祖宗。”
小娘子一把撲到佟母懷裡,嘴角卻是勾起一絲笑,她早看到窗外恍惚有人影,就等着這一刻的。
佟母愛撫的摸了摸小娘子,又瞥眼看着自個兒的孫兒道:“這是怎麼呢?地上溼潮,跪着做什麼?”雖是尋常說着話般,眼睛卻是瞥到了佟維信身上。
“老太太怎麼來了。”佟維信沒有答話,只迎了上來。
“剛小廚房給我燉了個野雞仔湯,想着錚哥兒學習辛苦,便送來,順道我這老婆子也來看看我的好孫兒。”
說着佟母睨着佟維信道:“你倒還沒告訴我,這是鬧的哪一齣?”
佟維信見此,也不得不回道:“我本疏通了朝中人脈,替錚哥兒謀了個吏部的差事,可這逆子!”佟維信瞥眼看着佟如錚厲聲道:“竟敢忤逆,要去那軍營,那軍營是什麼下三流的地兒?魚龍混雜,烏煙瘴氣,哪裡是我們這等公府郎君去的?”
佟母沒有搭話,只牽了如蘅的手,提步走到書案後的楠木椅上坐了,然後瞥眼花襲道:“把錚哥兒扶起來。”
老太太發話,佟維信自也不能違抗。花襲上前扶了佟如錚起來,佟母這才擡眼睨了自個兒兒子一眼,又挑眉看着那一地的茶漬碎渣不緊不慢道:“吏部是個好差事,但小郎君的意願也未曾不是好事兒。”
佟維信正欲說話,佟母微一擡手打斷道:“人都說福壽雙全,如今一個筠哥兒詩書通曉,仕途光明,錚哥兒又是個能拿槍使劍,滿腔豪氣的,老夫子也道,術業有專攻,既然錚哥兒不喜爲官,又何必強求,反倒違了天意,倒不如一文一武,咱們靖國府也來個文武雙全。”
佟母挑眉看向佟維信眯眼笑道:“小娘子的詩念得好,文者能蟾宮折桂,武者自然也能請上凌煙,更何況咱們錚哥兒也不是大字不識的粗莽漢,也是個能文能武,研習兵法的小郎君,要我這個老婆子看,咱們錚哥兒拼到疆場上,把那蠻子趕回老家,那也是錚錚的鐵骨男兒漢,到時候,我這個老婆子頭一個拍手叫好。”
佟維信臉色陰翳,佟母擺手看了欣喜的小郎君一眼,便道:“你們都出去吧,我有話與老爺說。”
待滿屋子的人都退了出去,佟母睨向佟維信,微微闔眼,眼角噙着笑意,語中不乏欣慰道:“我看吶,翻了這麼多代,咱們佟家總算有個小郎君能有當初老太爺的氣勢,元晦啊,與其強扭着小郎君,倒不如一個內一個外….”
佟維信心中一驚,猛一擡眼看向老太太,佟母嘴角噙着耐人尋味的笑意道:“京城裡的小郎君多的是靠祖蔭在朝謀一個一官半職的,奔不出什麼大前程,筠哥兒倒是個利索的小郎君,朝堂上他日必然大放光彩,可饒是如此,終究也是拘在了京城,俗話說,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佟母瞥眼看向佟維信道:“錚哥兒就是那天邊兒的鷹,若是一朝在疆場上赫赫戰功,那時筠哥兒在京城立穩了腳跟兒,錚哥兒在外也成了咱們佟家的支柱,一內一外的支撐着,遠比個個都撐着裡子,外面卻風雨飄搖的好,有時候筆桿子再厲害,也不如一個兵符來的穩,就是衝着那關外的軍隊,別人若要動撼我們佟府,也得掂量掂量,忌憚三分。我們佟府….在朝堂的聲音,也該再添幾分分量。”
佟母睨了佟維信道:“佟皇后在皇城,筠哥兒在朝堂,錚哥兒在西北,你還有什麼後顧之憂?”
佟維信眼中光亮一閃,正極盡做着謀算,卻聽佟母深沉道:“元晦啊,咱們的眼光也該放長一些,計算的比別人再精一些,才能奠定更雄厚的基石。”
瞬時佟維信眼中劃過一絲精芒,陡然被點醒一般,薄薄的嘴脣微抿,眼角卻滿是算計……
ps:本章詩詞出自於唐代李賀的南園十三首·其五。“凌煙閣”:唐太宗爲懷念當初一同打天下的功臣,命閻立本在凌煙閣內描繪了《二十四功臣圖》,比例皆真人大小,畫像均面北而立,太宗時常前往懷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