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瘋了一般,不管不顧衝了過去。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四個男人楞了下,互看一眼,這個女人怎麼像瘋婆子似得?
沒作理會,直接又是一巨錘上去,墓碑的另一角又被砸碎,碑面的字從中間碎裂開來,落下的碎石把碑前的梅花和玩具給壓得粉碎。
他們那一錘子一錘子的不是砸她女兒的墓,而是砸在她的身上,痛得她骨裂筋斷、血肉飛濺。
她那麼纖瘦的人兒,噗通一聲便撲跪了過去,用柔弱的身體死死護住了那塊碎裂的墓碑。
巨錘揮到高空,落下時猛地滯住,拿着錘子的男人把錘子往地面重重一擱。
“我說你這女人怎麼回事?幸虧我收得及時,要不然我這一錘子下去,你不死也得殘廢!”
“你們聾了麼?這是我女兒的墓!你們爲什麼要砸我女兒的墓?”
“哎……我們這是給他遷墳!”
遷墳?
藍歌緊緊抱着碑石的手指青白,就如她的臉色一般。
她的手在顫抖,就連心也在跟着顫抖,“誰有這個資格給他遷墳?”
她是他的媽媽,除了她誰有這個權利?再說,遷墳是他們這樣遷的麼?當她是弱智還是三歲孩童?
這不是遷墳,而是毀墳!
“你這樣讓我們很爲難,我們要把他搬到席家墓園去。”
拿着錘子的中年男人微微皺了皺眉,瞟了眼拿鐵鍬的,示意他快去給僱主打電話。
搬到席家墓園去?
是席雲崢讓這些人來遷墳的?
他怎麼能這麼殘忍?
即便一出生就沒有氣息,但畢竟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那個男人怎麼能這般驚動這個可憐的孩子?
他就不怕遭天譴嗎?
“究竟誰讓你們來遷的,我不管,我是孩子母親,我不答應,你們休想再動一下!”
這個孩子已經夠可憐的了,來到人世間連一口新鮮的空氣都沒呼吸上,她不能再讓她的孩子遭一點點罪!
她牙關一咬,那是捍衛孩子誓死的決心。
他們要動,就讓他們從她的屍體上踏過去。
拿鐵鍬的男人掛了電話,眼中劃過一抹狠色。
“主家說了今天是挑了許久才挑到的好日子,不能讓席家的血脈流落在外,這墳必須遷。”
說着,又給另外三個使了一個眼色,讓他們制服住這個女人。
藍歌一個弱小的女人哪裡抵得過那幾個壯漢子,被兩個男人擒住,死死按在地上,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破壞了女兒的墓地,從裡面捧出骨灰盒。
墓地荒涼,哀風遍野,任憑藍歌怎麼哭天搶地,怎麼求他們,可那些人鐵石心腸一般就是不爲所動。
前面不遠處有個來祭拜亡妻的好心人聽聞女人哭聲,上前幾步,一看是幾個男人在欺負一個女人,他上去找那些可惡的男人理論,可那四個糙漢子膀粗腰圓的不好對付。
他勢單力薄也不想爲了一個陌生人白白吃了傻虧,腳步頓下,想了想,還是掏出手機幫她報了警。
那四個男人拿到骨灰盒,收拾了工具轉身就走。
藍歌咬咬牙,從地上爬起來,不顧一切拼命衝了上去,慘白的指尖死死抓着骨灰罈不肯放手,嘶聲悲鳴。
“你們把我女兒放下!把我女兒放下!”
她絕對不讓他們把女兒帶走,絕對!
與她爭搶骨灰盒的男人,見這女人發紅的雙眼,饒是他在經常在墓地上工作鬼神不怕的男人,心下也是猛地一秫。
“小姐,你這樣我們真的很難辦,我們收了別人的錢,就得把事情做好。”
藍歌脣色雪白,“你們要多少錢,我可以給你們,求求你們不要把我女兒帶走……”
這個女人這麼固執,其他三個男人捏了捏拳頭,抓住她的手臂,要把她的手從骨灰罈上扒下來,“你這個女人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你們在幹什麼?”
一道男人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藍歌扭頭一看,是喬劍波。
頓時,喜從悲來。
藍歌看向喬劍波,嘶啞顫鳴的聲音如鶯啼血,在這荒野之中分外哀怨。
“喬醫生,他們要把女兒帶走。”
喬劍波看到藍歌身後的那成爲片片碎石的墓碑,眉心一擰,這一定是席雲崢派來的人吧。
他瞥向那四個男人,怒氣沖天低吼,“你們這樣砸人墓碑,難道不違公序良俗?更何況那還是一個孩子的墓碑,你們就沒有孩子嗎?不怕會有報應,落到你們孩子身上?”
那四個男人身子也不由輕輕一顫,狡辯道,“你胡說什麼呢,我們這是爲主家遷墳。”
其實,砸人墓碑非他們所願,但他們拿人錢財,就得替人辦事,那個主僱私下裡會再給他們一筆錢,還說,即便是違法犯紀,大不了去拘留所幾天而已,但給他們的酬勞可是他們十年也賺不到的。
幾人僵持不下,藍歌趁着這人不防備,狠狠一口咬在了他手背上。
他吃痛,一隻手一鬆,看了看自己手背上赫然的牙齒印,面容猙獰起來,猛地揚起另一隻手用力推開藍歌。
藍歌受力之下,身體失去平衡,往側栽倒而去,但她仍是緊緊抱住了那小小罈子,爲了不讓罈子摔破,讓自己肩膀一側重重摔在了地面上。
喬劍波憤怒大罵一聲,“你怎麼動手打女人?”惡狠狠給了那個男人一拳頭。
那男人甩了甩被咬的手,捂了捂自己被打的臉頰,“你眼瞎啊?是這女人先咬我!”
幾個兄弟見一人捱揍,擼了擼袖子,就上去把喬劍波往死裡猛揍了一頓。
喬劍波這樣一個文質彬彬的醫生,又不常幹粗活,這點小力氣在幾個糙漢子面前就比女人好了一丟丟而已。
沒一會兒,喬劍波就被揍得滿臉是包。
藍歌放下骨灰盒,撐起疼痛的身子,上去拉扯,叫他們住手。
幾個男人凶神惡煞的,又猛推了藍歌一把。
藍歌一踉蹌,不偏不倚摔在了骨灰罈上,人骨骼與搪瓷罈子相撞,顯然人的骨骼更勝一籌。
罈子“啪啦”一聲,瞬間四分五裂。
隨着罈子的裂開,一捧骨灰灑滿在石子路上。
這會兒哪裡還能顧及被揍的喬劍波,她火急火燎地去抄起女兒的骨灰。
明明是晴天白雲的,不知怎麼起了一陣陰風,大風颳過,骨灰被風捲起揚開,指間、破甕裡的骨灰統統隨風而散。
一下子,天都變灰了。
心痛至極,她咬着脣,淚水無聲地簌簌落下。
可她不甘心啊,不甘心孩子連個家都沒了,就那麼四處飄散去滋養萬物去了。
她顫抖着手,急忙拉開衣服拉鍊,將羽絨服張得大大的,用身體兜蓋住那些飄起來的骨灰,就好像把她的寶貝兒緊緊納入了懷裡。
在遠處看着的那個好心人眼看着不好,這再被打下去,可不得出人命,大叫一聲,“警察來了。”
四個男人本就心虛,一聽警察來了,嚇得冷汗直流,一看他們已把人打得鼻青臉腫,再一瞧那被摔破了的骨灰罈,心想這次完了,錢沒撈着,還把人打了,可不是蹲派出所那麼簡單了,還是趕緊跑路吧,連工具沒顧得上拿,一溜煙地逃走了。
那個好心人也趕忙過去,將飽受過拳打腳踢的喬劍波扶起。
喬劍波的臉上被揍了十幾拳,鼻樑都被打歪了,痛得他呼吸都有點困難。
他對那個好心的男人說了聲謝謝,心疼地朝藍歌睇了一眼。
她匍匐在地上的羸弱身軀劇烈地顫抖着,他抹了一把鼻血,緩緩走過去,蹲在她身邊,在她耳邊輕輕地說:“藍歌,沒事了,那些人走了。”
藍歌抽泣不已,擡起一雙嫣紅得似血的眸子,無助道,“可是……孩子的骨灰罈碎了……”
看着她那哀傷到絕境的樣子,他的心似乎也同那個罈子一般碎掉了。
他默默地將自己外套脫下,對她說:“地上髒,你先起來,我先用我的衣服幫你兜住。我們再找一個罈子裝起來。”
“我怕……”
“怕什麼?”
喬劍波儘量把聲音放柔,生怕她再受一點刺激和驚嚇。
淚水沿着藍歌髒兮兮的面頰無聲地滑下來,“我怕我一起來,孩子就要隨風飄走了……”
喬劍波勸了她很久,他勸不住,剛要打電話給田澄,叫她來勸一勸藍歌,可一擡頭,就看到了一個肅穆得冷瑟的身影朝他們這邊走過來。
他捏了捏手機,憤怒起身朝他走去,帶着血的手揪住了男人的衣領。
“席雲崢,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嗎?你現在滿意了嗎?”
席雲崢根本沒在乎喬劍波說的,他直愣愣地望着跪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藍歌,除了爺爺去世那晚,他從沒見過她哭得如此絕望過。
男人深了深眉眼,沉聲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現在還裝蒜?找人來遷墳的難道不是你嗎?就算你要遷墳,也不能砸墳啊。那也是你的女兒,你怎麼就這麼沒人性呢?”
遷墳?
他怎麼可能叫人來遷墳?
那座墳裡安葬的根本就是他女兒的骨灰。
他懶得多說,一把推開喬劍波,走向藍歌。
“藍歌,跟我走!”
藍歌死死趴在地上,抱着那一團心碎。
她埋着臉,早已哭得聲嘶力竭,喉嚨口只能發出微弱的沙沙聲。
“我平白無故坐了三年冤獄,還不夠嗎?你爲什麼……還要如此折磨我?我什麼都沒有了……僅有的這團灰,你還要把她奪走?席雲崢,你爲什麼……這麼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