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城南舊事，城北傷（十一）
李敏是恨的，那一種恨埋在心裡二十多年，偶爾她會覺得當年的事情是自己太沖動了，可是餘下的便是無止境的恨意，還有對於浩楠的折磨。
如果不是他那樣決絕，她又怎麼可能一狠心就從陽臺上跳下來，她本想一死了之，可是老天爺卻讓她活了下來，而且讓她痛苦的活一輩子。李敏就像是入了魔一樣，她將當年於浩楠背叛她的那件事情滲入到骨子裡，那樣深的執念，想要徹底的放下豈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李敏終究是知識分子，是那個年代爲數不多的知識分子，那些傳統的文化思想已經將她牢牢地禁錮住，她想不明白爲什麼有妻有兒生活美滿的於浩楠會喜歡上別的女人，甚至要跟她提出離婚。想不通，卻仍舊要想出一個理由來，那樣驕傲的女人，寧願自殺也不願意成全他的離開，那是一種折磨，對心的折磨，那是一種煎熬，對心的煎熬。
沉默了好一會兒，李敏才淡淡地開口，私有一分悲涼，“風小姐，如果要說個理由的話，那我就告訴你，因爲我不喜歡你，更不喜歡你做我的兒媳婦，再者，媛媛纔是我認同的兒媳，當年小錦在許父的面前承諾過要照顧媛媛一輩子。你跟小錦相處了幾個月的時間，應該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當然知道。”依然淡淡一笑，脣角微微上揚，勾出一抹完美的弧度，“那，然後呢？”sxkt。
李敏愣了一下，眼底飛快地掠過一抹凌厲，瞬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嘲諷的意味，“他那樣有責任感的人，難道你覺得他不會有心裡負擔嗎？風小姐，如果你真的喜歡我的兒子，還請你離開他。”
端起咖啡杯前啜了一口，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笑容極淺，卻讓人不敢小覷，一雙透徹至極的瞳孔流淌着閃耀的光輝。放下咖啡杯，右手拿着勺子漫不經心地攪動着朱褐色的液體，擡眸，笑容明媚如初春的陽光。剎那間，李敏以爲是自己眼花了，這樣鎮定的女子，以前她不是沒有見過於錦其他的女人，但是卻從來都沒有一個能做到她這樣鎮定的
。
“李女士，你覺得我的離開真的會讓他娶許媛媛嗎？”依然笑着反問。
李敏的嘴角蠕動了一下，想要說什麼，卻只能恨恨地瞪着她，一旁陪着她的李阿姨見狀，連忙走到她的身後撫着她的背，幫她順順氣，說話的語氣更是粗痞不堪，“我說你這小騷蹄子，夫人是看得起你，纔跟你談條件，要不然你以爲你會坐在這裡？”
她的臉色瞬間變了又變，最後出現在臉上的依舊是不鹹不淡的笑容，不卑不亢的態度，有一種能包容粗俗、不堪、痞氣的忍耐，說那樣話的人是她們，只能降低了她們自己的身份，而她依舊是她，從來都未曾變過，最多再一次被人當成小三兒嘲笑一回，與她而言，什麼都不會缺少。
“依你這麼說，我倒要感謝李女士對我的另眼相看？”風依然微笑着，沒有絲毫的動怒，她只是可憐眼前的這個女人，大半輩子都陷入執念裡，痛苦，煎熬，折磨，不讓別人好過，其實自己也未必好過，在折磨別人的同時，未嘗不是在折磨自己。
“你？你簡直不知好歹。”李阿姨瞪着她，恨不得在她的身上掏出幾個洞來。
李敏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再說話，免得越說越錯，讓這丫頭撿了話柄去。定睛望着她，鄙夷，不屑，冷漠，甚至帶着一絲說不出的恨意，“風小姐，娶不娶是我們家的事情，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你只要同意跟我兒子離婚，隨便你開什麼條件，我都會答應你。”
她淡然一笑，有些無奈，不願意跟李敏發生任何的衝突，畢竟她是於錦母親，更是一個陷入了執念裡的女人，無時不刻在煎熬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雙手環胸靠着藤椅坐了下來，良久，她才緩緩地說道：“李女士，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您真的就放不開嗎？這麼些年，您對自己的折磨還不夠嗎？”
“你，你說什麼？？”李敏瞪大眼睛望着她，滿目的不可思議，除了她自己，還從來都沒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起那一年發生的事情，那是一個惡夢，一輩子都無法醒過來的惡魔。
那是夏天，每個月於浩楠都有一次回城探親的機會，可是那一次，卻是他隔了兩個多月纔回來，她本來是滿心的歡喜，再加上她又懷上了孩子。張羅了好幾個他最愛吃的菜，原想在吃飯的時候將自己懷孕的好消息告訴他，卻不想，他一出言就讓她渾身冰冷，有一種置身與地獄的感覺
。
“小敏，我們離婚吧？”他看不出絲毫的內疚，那樣的坦然，好像在向全世界宣佈，他已經不愛她了，不愛這個家了，或許他從來都沒有愛過她。
只兒年己。這句話，就像是晴天裡的霹靂，讓她瞬間失去了方向，更讓她覺得生不如死，幾乎是咬着牙問道：“爲什麼？”
“我遇上了喜歡的女人，我跟她有共同的愛好，有共同的志趣，在一起也有很多話題可聊，不像我們，雖然結婚五年多了，可是我們之間的根本就沒有共同的話題。”說的那樣的自然，他卻忽略了，她給他生了一個兒子。
“於浩楠，我不會離婚的，我不會成全你跟那個賤女人。”
恨，前所未有的恨意，恨自己的男人不爭氣，更恨那個勾搭他的女人。李敏幾乎失去了理智，卻什麼也沒有做，只是起身離開了餐桌，那樣的絕望，她很愛這個男人，恨不得將自己的全部都給他，只要他想要的，她不會有任何的吝嗇。可是，她卻忽略了一樣東西，只要他想要的，卻沒有想過，他到底想要什麼。
陷入了一個死局，陷入了一張掙不開的網，站在陽臺上，她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以爲會死，如果從此就這麼死掉了，她會覺得，至少會活在他的心裡，他至少會內疚一輩子，這是她對他最殘忍的懲罰。可是，老天爺憐憫她，偏偏不讓她死，卻又讓她失去了那個還未成形的孩子，卻又讓她失去了雙腿，失去了做女人所有的樂趣。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是那一雙佈滿了血絲的眼睛，還有一張滄桑的臉，那一刻，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暢快，她要折磨他，折磨他一輩子。
“我沒什麼意思，只是想讓您早日打開心結。”依然微抿着脣角，似笑非笑地凝着她，她似乎已經陷入了回憶中，眼底分明有隱約的痛楚，也有一絲掙扎，“這麼些年，難道您就不覺得痛苦嗎？折磨了自己，也折磨了他，您覺得您這樣做值得嗎？”
李敏冷哼一聲，咬牙切齒地說道：“你憑什麼教訓我？你只是那個賤女人的女兒，她搶了我老公，你還想搶我的兒子，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這又何苦呢？”她微微嘆氣，明明可以相安無事，可是李敏卻用了最決絕的方法去懲罰那個男人，一輩子的折磨，一輩子的煎熬
。
依然無法忘記那天見到於浩楠的時候，分明是個儒雅的中年男人，可是卻是那樣的滄桑，一時的衝動，換來的卻是一輩子的痛苦。她想，也許他後悔過，也許他依舊懷念，那樣的懷念已經是他最美好的回憶。
“不管您相不相信，長這麼大我從來都沒有聽風小野提起過於浩楠，即使風小野跟我爸離了婚，即使她一直單身到現在，從來都沒有跟於浩楠聯繫過。對了，忘記告訴你，風小野現在談戀愛了，華大的教授……”
李敏離開了，面如土色，也許她是真的想開了，也許她又陷入了另一個死結，只是不管怎麼樣，她都想要愛一次，那樣的男人，她打心底想要疼惜他。
望着對面已經空下來的座位，脣角勾出一抹極好看的弧度，窗外有陽光透過落地玻璃窗擠進來，遠處的天空一片灰藍色，那樣的顏色讓人有些難過。
正當她準備離開的時候，熟悉的手機鈴聲響起，竟然是風小野給她打開來，一抹極淺的笑意緩緩地從脣畔漾開，按下接聽鍵，語氣歡快而又輕靈，“風小野同志，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手機那頭的人分明是怔了一下，隨即笑着說道：“沒什麼事，就是給你打個電話。”
“媽，您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客氣了？有話就直說吧？”她笑吟吟地說道。
“是這樣的。”風小野覺得有些難以啓齒，卻終究是告訴她，“我跟你季叔叔商量過了，三天之後是個好日子，我們想去把證給領了，然後請幾個好朋友吃一頓飯，你跟於錦一定要到場。”
“媽，您放心吧？我們一定會回去的。”
“然然，對不起，這些年我一直都沒有好好照顧你，下午有時間嗎？我們娘倆找個地方好好聊一聊。”
這是風小野第一次對她說這樣的話，十多年了，她和風小野之間從來都沒有好好談過，大多數的時候都是冷戰，然後風小野就出差留下她一個人在家裡，再回來的時候，當時的氣早就消掉了，只是，卻產生了隔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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