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明明滅滅,燭炎燒得發出細微的嗶啵響聲,在安靜的房間裡透出一絲不安的味道。
我看着對面那張熟悉又陌生的俊美容顏,大氣也不敢出,只一味死瞪着一雙眼,腦子裡明明有許多話要問他,明明也知道此時不該如此沉默,卻就是拼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嚥了口口水,那一聲悶響在此刻格外響亮。對面男子臉上的詭異笑容因着這聲響頓時柔和了不少,稱得上是溫柔。
“小骨,你餓了麼?”聲音輕柔,本是句再尋常不過的問候,我卻不知爲何聽出一絲不祥的意味,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你沒餓?”他所有所思了一陣,然後抿嘴一笑道:“我知了,那定是你體內的蠱蟲餓了。好了,小骨,談話也該放一放了,我們先吃點東西……”
”吃什麼?!你在說什麼?我不是說了我不餓嗎?“我有些緊張地吼道。
“小骨,”他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你不記得自己體內有蟲子了嗎?它的休眠期已經過了,剛剛醒來那段時間非常不穩定——你也應該是有感覺的吧?”
我愣了愣,隨即想到在知秋的那五年裡好幾次發狂的事——毫無徵兆地失去意識,極度的狂躁,清醒之後身邊遍佈的殘屍和一地鮮血……渾身一抖,顫聲道:“那不是……那不是因爲我呆在知秋的時候,魔姬對我的訓練導致的嗎?”
“表面上看,確實是這樣的……”容行止搖了搖頭,“但實際上,魔姬不過是在蠱蟲剛剛結束休眠期的時候給你起了一個導師一樣的作用。在怎麼說她也是你的前輩,雖然是個失敗品,但畢竟還是活了那麼久,一定有一些值得學習的經驗……”
“你……再說什麼?你……”我只覺得頭都不夠用了,完全不明白容行止在說什麼,魔姬不是爲了訓練我成爲一名合格的殺手才做了那些事情的嗎?怎麼現在看來一切就想一場早已安排好的預謀一樣?!
“小骨,魔姬同你一樣,從小的時候被人在體內養了蠱蟲,也經歷過蠱蟲的休眠期和甦醒,所以她知道怎麼控制住剛剛甦醒的蠱蟲,”容行止語氣平淡,“剛剛甦醒的蠱蟲因爲極度的飢餓會變得非常狂躁,帶動被寄生者的情緒也會產生大的波動,所以首先,爲了壓制住你的情緒,以免失控,我請葉知秋幫了我這一個小忙,就是鍛鍊你控制自己情緒的能力,也就是所謂的殺手訓練;另外,蠱蟲由於極度的飢餓會在短時間內控制被寄生者做出進食的舉動,也就是無意識地嗜血行爲,而控制住這種現象最好的方法就是被寄生者主動進食,所以……”
“所以纔有了把我送進密室訓練這項內容,其實就是爲了讓我能主動吃人肉喝人血對不對?”我苦笑一聲,“你和葉知秋從什麼時候開始合作的?”我竟傻傻地被矇在鼓裡,還自以爲是地爲報仇籌劃了五年,結果呢,人家根本就是在看笑話。
“其實也並不是很久,大概……是從五年前你剛剛到了京都之後開始的,”容行止笑了笑,有些無所謂的意味,“他要找到付天九報仇,而我需要他手下的魔姬,很簡單的利益聯繫。”
“所以那五年裡,你就在看傻瓜一樣,看着我自以爲是地不斷殺人?”
“小骨,”容行止溫溫柔柔地握了我的手,“你那時記憶未恢復還想着復仇,再加上蠱蟲剛剛甦醒會比較嗜殺,你要殺幾個人我也就隨你,這樣對控制住你體內的蠱蟲也有好處。那時候我還沒有找到消除你體內蠱蟲的辦法,只能那麼做。”
“那現在呢?你爲什麼又要我想起來了?很好玩嗎?看着我不管是擁有何種記憶都被你迷得暈頭轉向,是不是很暢快?!”我嘲諷地道:“容行止,你還不如讓我不要恢復記憶,這樣,也許我還沒這麼恨你。”
“小骨,你恨我沒關係,”容行止不氣不惱,“不過,我現在找到消除你體內蠱蟲的辦法了,我這麼做都是爲了你好。只要你乖乖的,消除蠱蟲之後,你就算要殺我也沒關係,我都隨你。”這番話堪比殉情前的告白,卻叫我聽得渾身發寒。
我想起之前魔姬說過的話:“總有一天,你也會變得和我一樣……你逃不掉的!”那時聽來不過是她一貫的瘋言瘋語,現在看來,她每每看着我的時候,就像是看着她的過去,看着我一點點踏上她的後路,暢快、悲哀又無奈。
彷彿看穿我在想什麼,容行止握着我的手緊了緊,柔聲道:“小骨,你不要害怕,我不會讓你變成和魔姬一樣的,你不要怕……”
我有些木然地看着眼前人。我確實不怕變成下一個魔姬,對我而言,現在,這個叫容行止,我一直以來以爲的冷漠安然的男子,才讓我害怕。
人就是這麼一種犯賤的生物,不知道真相的時候,總是全力探究;等到真的知道了,又覺得不知道的時候更幸福。
“你既然……已經找到消除蠱蟲的方法了,又何必還做那麼多……”
“因爲還不夠,”容行止的聲音透着近乎冷酷的冷靜堅決,”小骨,我要實現你的願望,給你最好的,只做了那麼一點事,怎麼會夠呢?“
“還……不夠?”我有些難以置信地疑惑,“你到底想要什麼?你爲何……”爲何要爲我做到如此地步?我想問他,這半句話卻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明明已經說了那麼多了,到此刻他忽然又不回答了,笑了笑道:“你會知道的,你會知道的……說了這麼久,小骨,你應該也渴了,我們來吃點東西吧……”說着廣袖輕輕一揮,房門就被震開了,與此同時,門口傳來一聲尖叫。
“瘋子!怪物!”林碧媛緊緊撰着拳頭,臉色蒼白地對着我和容行止大喊!看來剛纔她一直在門外偷聽,想必也猜到容行止打開門要做什麼,拔腿就往外面跑。
然而沒跑兩步,容行止身形一動,風馳電掣般期至她近前,快速地點了她的穴道,一手摟了又回了房間。這一系列的動作非常快,不過眨幾次眼的時間。我便知,容行止身上確實是有武功的,紅蓮之術恐怕確實大成,只是在這之前,他瞞得太好罷了。
“容行止你放開我!虧我把你當親生哥哥,你竟然打着我的血的主意!把我當只畜生一樣養着就爲了給這潑婦當食物!你個變態!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相當幼稚的叫罵,倒也符合林碧媛的個性。蒼白的臉上佈滿悲痛和淚水,我自認不是良善之人,此刻見了她的模樣倒生出幾分憐意。
同樣是被眼前這個男人騙得團團轉的人,現在看來,倒有幾分同病相憐的味道。
“容行止,你沒有必要這麼做,我現下並無嗜血之意,你這麼做沒有意義。再說,活人活血,也沒必要只取自她一人……”我試圖說服容行止,卻被他搖搖頭打斷了。
“不行。你可知道爲何我會養這麼個不相干的人這麼多年來?自然是因爲她有她的特殊性。碧媛當初的師傅,小骨你也認識,就是守在你身邊多年的老管家七叔。這七叔不僅研製出了養蠱的藥餵給你喝,還常常借收徒之名,培養出能夠加強蠱蟲藥性的藥人和能夠解除蠱毒的藥人。而碧媛就是能夠解除蠱毒的那一類。她的血對於消除你體內的蠱蟲有幫助,是不一樣的。”
林碧媛早已聽得目瞪口呆,我在聽了那麼多令人震驚的真相後,接受能力已經變強了,聽聞此言反而沒什麼特別的感受,冷靜地道:“所以呢?你是要像以前逼着我吸食人血了?你這樣,和付天九又有什麼區別?你口口聲聲爲了我,但也只不過是把我從一個牢籠轉移到另一個牢籠罷了!”
容行止聞言看了我半晌,微微嘆口氣道:“小骨,我是爲了你好。我說過,這個世界上你最不該猜忌,最不該否認的,就是我。只有我。”
“我也想相信你,可你總是讓我失望。”
容行止閉了閉眼:“那是因爲你太不乖了。”
我正待要反駁他,卻聽得門外傳來一個沒有起伏的聲音:“樓主,丞相府外驍騎和燕王府的人起了衝突,但是知秋也已經暴露了,有一部分人被燕王府的人生擒。恐泄露我等,要不要……”
“不必。”容行止看起來很高興,“我的目的已經達到,接下來不過是他們三家的恩怨,就讓他們鬥去。反正,我們離最後的勝利也不遠了,就不去浪費人手精力了。傳令下去,各部養精蓄銳,七日後,一舉奪下皇城!”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