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還是不去?”她雙手叉腰,高擡起下巴,極具挑釁道。
周恨生眸也不擡,冷冰冰吐出兩個字:“不去!”
王德暗瞄了下他深沉的臉,自上次的翻臉,妙心安靜了好幾日,而後又故態復萌,繼續跋扈於皇宮,而他一直未給她好臉色看,這回見妙心的架勢,似不把他惹怒不罷休。
果真又聽妙心嚷道:“小師姐——”
“夠了!”周恨生摔下手中的書卷,厲聲道:“舒碧薇已經死了!別再提她!”
“纔不是呢,我小師姐和大師姐纔沒有死呢!”妙心絲毫不懼,急速反擊:“區區一條陵江算得了什麼,大師姐和小師姐的水性可好着呢!”
他的身子滯了一滯,遽變的臉色極快如常,冷冷勾起脣畔,譏聲道:“陵江激流暗涌,水性再好又如何,她們早已葬身魚腹了!你不是說朕害死了她們麼,是,朕害死了她們!她們已經死了!”
“她們沒死,她們不會死的!”
在王德猶豫着要不要將大嚷的她拎開之時,卻見他微綻開淡笑,起身往外走:“你不是要出宮麼?走!”
剛出鳳秦宮,他微皺眉,吩咐陸軒道:“去叫上蘇將軍!”
“稟皇上,蘇將軍這些日子老往流鳶閣跑,想來如今正在流鳶閣呢!”
“說是查些東西,不會是迷上那裡的女子了吧!”周恨生悶哼一聲:“也罷,由他去!”
馬虎掀開紅梅閣的竹簾,躬了躬身:“客官,裡面請!”
見他微皺起眉,陸軒環視了整個左右,輕易的鎖定二樓最佳的雅閣:“天星谷!”
“客官,天星谷從不招待客人的!”
“我們就要天星谷!”
陸軒沒來得及回話,妙心已張口就嚷,直到一旁的王德已將那竄前的人兒往後扯,他才得以詢問因由:“天星谷爲何不招待客人?”
“那是特定爲我家掌櫃準備的!”
“若硬是要進天星谷呢?”陸軒還真是不信進不去。
剛上二樓的楊銀一聽這話,噗嗤一聲清脆笑了出來:“公子,那是爲我家身懷六甲的掌櫃特備的雅閣,公子真的有興趣?”
楊銀挑釁的掃過幾人,捧高手中的一碗湯:“這是安胎湯,客官可要嚐嚐?”
陸軒語塞,擠不出一句話,楊銀悶哼一聲,蹭着他的肩走了過去。
周恨生擰擰眉心,挑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拋了一個眼神示意妙心坐在對面。
“夥計,有好酒好菜儘管上!”妙心一屁股坐下,大聲發話。
馬虎伸長脖子,瞧了她好一會,見身旁的幾人除了臉色稍微難看,並未有任何否認,忙頜首應聲:“客官稍坐,酒菜馬上到!”
“你說你師姐善習水性,依我看,不過是胡言亂語,即便是真習水性,陵江處處暗涌,豈又能活命?”
妙心這會兒可是不再搭理他,徑顧個的嘟喃:“樓外樓?!真是有意思呢!”
他壓了壓脾氣:“你爲何要到這個樓外樓?”
妙心側頭看向王德,挑起眉道:“有人說樓外樓的佳餚讓人饞了嘴,當然要到樓外樓咯!”
王德暗咒一聲,說是尼姑,又不是尼姑,整日裡還擡着槓,只會落井下石。
自開始到結束用膳,不論他怎樣試探,妙心除了大口大口的吃着,再也不捨得吱一聲,他極是怏怏,又沒啥法子,悶聲吐出一個字:“走!”
已經大快朵頤,又得了不少便宜的妙心不再犟着,乖乖的跟在他身後下了樓。
舒碧薇鬆開緊握的手,驚覺已一手冷汗,她深深吸了口氣,她怕,怕他推門而進,她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伏坐在軟榻上,心又無邊無際的漂浮起來,他不該出現在此的,不該再出現在她面前的!
舒翎羽喝了小口茶,看着悠然倚着樓臺的蘇慕飛,心下又是一陣無奈。
“無心不想和本公子說話麼?”
舒翎羽越過他灼灼的目光看着輕飄的幔帳,綿綿細雨趁着間隙一躍而進,帶來些清涼:“公子每日到流鳶閣,不覺得無趣麼?”
“有無心姑娘相陪是何其有幸,怎會無趣?”
舒翎羽暗翻了一個白眼,她可是無趣的很,蘇慕飛每日必到流鳶閣,而且每日必要她作陪。有時她不覺想,蘇慕飛是否已發現了一些不對勁,或是他本身到流鳶閣就是一個幌子,他別有所圖,他只是利用她掩人耳目而已!以他的身份,日日流連於流鳶閣,實在是非同尋常!
“本公子聽說前些日子有一位南宮公子極是仰慕無心姑娘,到流鳶閣必捧無心姑娘的場!”
她微搖搖頭,半挑起眉,涼聲涼氣道:“蘇公子對無心的仰慕可不比那南宮公子少啊!”
蘇慕飛撇開目光,明麗的笑着道:“本公子明日贖你離開流鳶閣!”
“莫非公子以爲無心是迫不得已進了煙雨小築嗎?公子錯了,無心喜歡這裡!任何人都贖不了無心,無心自己能贖自己!蘇公子好意,無心心領了,只無心告退!”
未留任何餘地,她轉身離去,她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爲蘇慕飛到流鳶閣是因她,他心裡另有打算,但不能否認的是蘇慕飛是危險的,她不能任由這危險擴大。
迴廊處,一個側身倚着圓柱的身影擋住了她的去路,戲謔的聲音響起:“無心姑娘對風度翩翩的蘇公子可真是奉承得熱切啊!”
她瞪了他一眼,高傲的別過臉去:“無心本就奉酒作陪的命,南宮公子何必出言相辱呢!”
南宮劍緩步逼近她:“無心,莫林?!你到底在掩藏着什麼?爲何你處處防備着我?”
“南宮公子又何嘗不是處處防備着我?”她反脣相譏!
“你我既已有夫妻之事,我又怎會防備於你?”他出聲愈發尖銳,不懷好意的盯着她的肚子:“說不定其中已有乾坤!”
“你——”
她剛揚起手,已被他抓住手腕,他的氣息,濃烈撲來,臉刷刷而紅:“放開!”
暖暖的脣遽然覆了過去,淺嘗輒止後是狂風驟雨,她一時懵住,待發覺他輕薄的手開始遊移,狠咬了他一口,冷臉推開他,拾步匆匆而去。
南宮劍一手撫上脣,血腥味掩不住她的醇甜,眼梢微微上翹,瞥見遠遠佇立的男子,更是得意的挑起眉,這個女人,他要定了!
“睿哥哥,是不是味道挺好的?”王冰燕期待的看着他問道。
周紫川淡笑點點頭,她在討他的歡心,不遺餘力的,總是不忍拂她的意,她,將成爲他的王妃,佔據他所留出來的那位置。
“與那號稱京都第一樓的雲來酒樓相比,這樓外樓的可要好不少呢!我就說,睿哥哥一定會喜歡的!”王冰燕甜甜笑着,突地輕敲下頭:“夥計,夥計——”
趙鷹應聲而來:“客官,有何吩咐?”
“聽說樓外樓的掌櫃善撫琴,可否請掌櫃的撫一曲?”
“客官有所不知,掌櫃不常撫琴,皆隨意而爲,若能碰上,是客官的運氣,請客官多多包涵!”這話,自是非他所能說出,實則是趙文教他們應對的說辭,確實,比較實用。
王冰燕咬咬脣,瞧瞧周紫川,不死心道:“能不能讓掌櫃的破格撫琴一曲呢?”
殷切的目光,趙鷹爲難起來,掃了一眼隔簾後的雅閣,那是天星谷,前幾日已將天星谷的牌匾拆去,特地再加了扇隔簾,他不明白,但也不覺得想要弄明白,夫人決定的事,是不會有錯的。
“既是如此爲難就不必勉強!”
“睿哥哥,你不知道,聽說這裡的琴曲甚是美妙,如流水般通透呢!”王冰燕哀求的看着趙鷹,正欲起身:“掌櫃可在?我能否去請她彈首曲子?”
趙鷹舉手阻止她,倒不以爲夫人會答應:“還是讓小的去問問掌櫃的吧!”
透過隔簾,目光落在他俊逸的臉上,心酸酸的,終於見到了他,不想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再見。因他,她選擇了回京都,對於她來說,是很艱難的選擇,但她還是選擇了他,只是,世事難料。
他身邊的女子,極是優美,嫣然的臉龐讓她自慚形愧,她,這樣的她,不敵這個女子。周紫川,且讓我爲你撫琴一曲,爲你,爲她,你的瑞王妃!
謝謝你,謝謝你一直相信我!我不能再欺騙自己,不能再欺騙你,所有所有的一切,對不起!
“夫人!”
趙鷹進了天星谷,舒碧薇已擺擺手:“告訴那位姑娘,我送她一曲,只一曲,再不得他求!”
“是!”詫異於她的應允,趙鷹還是趨前對兩人說道:“客官,我家掌櫃說了,送姑娘一曲,只一曲!”
王冰燕一臉雀躍,興奮的看着周紫川:“睿哥哥——”
周紫川微只瞟了趙鷹一眼便移開了視線,轉而查看起四周的佈局,而後微微蹙緊了眉頭,那間雅閣是二樓位置最好之處,位勢極好,裡面有人,而且是樓外樓的掌櫃。
琴聲緩緩而起,不急不躁,如清風撲面,他微閉上眼睛,任由那琴聲將他環繞。淡淡的,鼻尖仿似拂過綠葉般的清新;暖暖的,仿似初生的太陽溫柔的灑在臉上……
有種輕靈幽遠的感覺,他暗暗驚奇,緩緩睜開眼睛,一眼不眨的盯着那雅閣,有種想要掀開隔簾的衝動。他想看看是何人撫了這一曲,如此清淨,清淨到他想要親近。
一滴淚滑落在琴絃,無聲無息。她按住琴絃,嗚咽聲低低散開,如同她的心,她輕輕的擦掉眼角的淚。一切恍若一夢!曲總有終時,人總有散時,如幻境般飄渺的相遇,連結局都是如此飄渺。
舒碧薇已經死了!周紫川,請憐惜眼前人!
周紫川靜靜的坐在那裡,眼中皆是讓他牽腸掛肚的一個倩影,讓他不可自拔的倩影。
王冰燕看着失神的他,本想誇一誇琴曲,卻終不忍打斷沉吟的他。那個她從未敢問起的女子,是她最懼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