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師,在鳳家也算是大事一件,原本是每年的三月初三之後,凡納名在冊的鳳家十歲以下子弟。會在這天聚到一起。鳳家有資格爲師長的,也同樣會歸來,若無中意徒弟,便會由家主隨意分下去,有中意的,可指明收入門下。
當年,鳳酌便是被隨意指到鳳寧清門下。繼而纔有這段孽緣。
而此間的拜師會,卻是鳳一天專門發了話,特意給鳳酌、樓逆兩人辦下的。
多數的鳳家早得了信,都趕了回來,因着鳳酌未曾及笄,按理是沒資格爲師長,可鳳一天都邊都應了,旁人也就不再多說什麼。
這日,鳳一天開了正廳雙扇硃紅大門。廳中上首位置備下供奉的整個豬頭牛羊物什,連香燭都給妥善的擺在案頭。
鳳酌過來的時候,廳中並無多少人。今日非比尋常,她將青絲整個綰了起來,束了個花苞在發頂,後非常正式地戴上冠,那冠上嵌汪藍的藍寶石,大的有如鴿卵,小的也有指甲蓋那麼大,鑲了個正開屏的高昂孔雀,奪目非常,又能壓住她眉目的稚氣。
連衣裳。穿的也是月白色素面細葛布直裰,襯的她人嬌小又端莊。
不大一會,約莫人來?,鳳一天站在正廳主位,鳳酌面無表情地站在他下手邊,其餘鳳家人皆垂手而立,誰也不敢大聲說話,只恐驚了堂上祭祀先祖。
巳時中,有厚重幽遠的鐘聲穿來,一下接連一下,共重重地敲了三下。
鳳一天一拂衣袍,開口道,“吉時正,會始矣!”
他這話一落,就有族中最爲年長的長輩唱喏道,“師道授業解惑矣……”
洋洋灑灑唸了好大一篇,那鬍子都快及胸的長者這才顫巍巍地高聲吟哦道,“徒弟進門!”
便見,一身玄色鑲邊寶藍撒花緞面直裰的樓逆緩緩進來,他發整?束到腦後,以白玉冠綰之,露出俊美高潔的臉來,衆人之中,他一眼就看到今日同樣正式的鳳酌,目光在那藍寶石的發冠上轉了圈,他雙手捧起拜師貼,恭敬得走到鳳酌面前。
那長者又喝,“祭拜祖師!”
這一當,卻是要鳳一天手執香燭,對着堂上鳳家祖先神位三叩九拜,旁的鳳家人跟着動作,如此,便算是拜過祖師。
“行拜師禮!”那長者又喊了聲。
鳳酌與鳳一天站在一起,樓逆一撩袍擺跪拜下去,行三叩首之禮,後纔將手裡的拜師帖交到那長者手中,長者實在太老,這幾聲下來,手都開始在發顫了,可還是朗聲念道,“師道大矣哉,入門授業投一技所能,乃系溫飽養家之策,歷代相傳,禮節盛大。今有樓姓名逆甘願拜於鳳家阿酌門下……自後雖分師徒,誼同父子,關於師門,當知恭敬。身受訓誨,沒?難忘……”
拜師帖畢,那長者醞了口氣,喊了最後一節,“師長訓誡!”
鳳一天爲家主,自然是第一個訓誡的,他撫着美須,看着樓逆的目光帶滲人的欣慰,“入我鳳家門,當爲鳳家人,日後當刻苦不怠,努力爲族爭光纔是。”
樓逆隱晦地挑了斜飛入鬢的眉梢,嘴裡回道,“謹記家主教誨,莫不敢忘。”
爾後,纔是鳳酌訓誡,她望着還跪在地上的樓逆,目光有柔,可面上繃着,帶出老成的肅穆來,“勤奮即可。”
她本就不是個伶俐的,憋了半天,也才弄出這四字來,有心覺得是不是太敷衍,想了想,又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幸而樓逆是個知鳳酌性子的,他嘴角含笑,十分誠心地回道,“徒兒自當勤奮,不負師父所望。”
“禮成!”年邁的長者被婢女攙扶着,他掙大了嗓門,就數這句喊的最大聲。估上引弟。
“咚,咚,咚”又是三聲鐘響,醇厚的鐘聲蔓延去很遠,帶着清正的悠遠。
禮畢,衆人皆上前,對鳳酌和樓逆拱手恭賀道,鳳酌依然面無表情,她攏着手擱在腰間,偶爾纔回應地點點頭,這等寒暄之事,樓逆再自然不過的接手過來,三兩下,就讓整個鳳家的人都對他生了好感,畢竟俊美翩翩的公子,言辭得體,一派芝蘭玉樹的君子之風,哪裡會讓人不喜歡呢?
更有甚者,已經在跟鳳酌打聽樓逆是否婚配,表示門下有女二八云云,當屬良配。
每每這當,鳳酌暗地裡惱恨樓逆的拈花惹草,不知自重,還笑的那般溫文爾雅,沒見有好些姑娘都在門外瞅,可對這等提議的鳳家人,只得更爲面無表情地扳着臉面,再眨眨琉璃眼瞳,一副實在不曉得婚配是什麼意思的模樣。
無怪乎,她今年才十三,從前又常年在玉礦山,對男婚女嫁實在不懂啊。
待師徒兩人從正院出來,鳳酌瞥到四下無人之時,就一腳輕踹到樓逆腿肚,並訓斥道,“不知自重自愛,招惹了清白姑娘,爲師纔不會與你善後!”
樓逆心頭高興,對鳳酌的這點冤枉根本不放心上,只順着她性子哄道,“小師父說的是,日後弟子只在師父面前才笑,對旁的姑娘都冷着臉,一概不理。”
鳳酌張口就想說這樣的法子好,可心裡又覺哪裡不對,她擡頭看了看樓逆無比俊美的皮相,吶吶的道,“算了,隨你吧,要都對姑娘不假顏色,日後找不到媳婦可如何是好?這等事,爲師也沒辦法,總不能綁個姑娘與你一起……”
她簡直操心到沒邊了,這才名正言順的確定師徒關係,就連徒弟的終身大事都在考慮了,偏生也不先想想自己眼下才多大年紀。
樓逆苦笑不得,他伸手動作飛快地摸了下鳳酌頭頂的藍寶石發冠,就深深地望着她眸子道,“不管找不找的到,莫不是師父就不要弟子了?”
說道這,他垂了垂眼瞼,“既然這樣,那弟子還找什麼呢?媳婦和師父比,還是師父更爲重要……”
當然,師父變媳婦就更美好了!
這話他沒膽子說出口,只得在心裡暗暗的補全了。
鳳酌沒對這等話當真,她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了聲,口不對心的道,“誰曉得,可不見鳳寧清是何作態的。”
提起鳳寧清,鳳酌纔想起在正廳行拜師禮的時候怎的沒見着這個人,本來她與鳳寧清是師徒,那麼樓逆便該稱呼她爲師公,訓誡之際,她就該出現說幾句,可這人沒出現,便連鳳一天也沒察覺。
樓逆眸色微閃,他摸了摸?尖,深沉地笑道,“弟子擔心小師父見着那人,心緒不美,故而讓她抱恙臥牀,約莫,現在都還沒起得來。”
原是,樓逆做的手腳。
鳳酌自然偏心,半點不覺徒弟這樣對師公不敬,是爲不孝,總歸她對那人也是厭惡,沒來拜師會,倒也是好事。
兩人相視一笑,歡喜的往桃夭閣去,鳳酌想着,如今兩人師徒名分已定,日後她就能光明正大的對樓逆好了,什麼玉石之類的都能一股腦的都給徒弟。
然,這種好心緒,只到桃夭閣院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