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播種之前,我的靈魂需要被清洗,需要被謾罵,需要被重生。
如果能夠再給我一個活下去的機會,哪怕是讓世界上的人都看不見我,哪怕只有我能夠看得見他們,我也願意,我也心甘情願。
我想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原因,有太多。
比如我想活着,我想結婚,我想擁有一個屬於我自己的家庭,我想把我在學校裡的所學所思,所見所悟,帶到大山,教給山裡的孩子。
比如我也想嘗試一下生老病死的過程。我的人生,只有五分之一。
然而這只是我的個人所想,這只是我的夢中所想。
這個世界,太美了。在它的胸懷裡,有冷暖自知,有愛恨情仇,有恩怨難斷,有風雨兼程,有各形各色的可愛的人,有無私奉獻的善良的人。
這個世界,太奇妙了。在它的身體上,有鳥語花香,有枯枝殘葉,有大江大河,有蜻蜓流水,有藍天和白雲,有道不盡、說不完的故事。
這個世界,太精彩了。有詩書,有宋詞,有古畫,有故宮和長城。除此之外,還有太平洋和大西洋,以及南北極的山川和祖國的風華月貌。
我不想離開這個世界,但是時間如果到了,我不得不離開。
這是我所控制不了的,即便我一直都在竭力地想去打破這個生與死的束縛,但這是我的宿命。
“韓生老師,你的身體……真的沒有事嗎?”
李校長居然會關心我的身體情況,難道她已經知道了我的病情?不會的,在這個世界上,除了陳叔,除了葉子,除了馮醫生,其他的人是不會知道我的病情的。
“嗯?李校長,您這是……”
“我沒事啊!李校長,您……放心吧!我的身體……健朗着呢!”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剛剛看見你蹲在那邊,臉色有些差,於是便問一問你。”
李校長的問題,確實是嚇到我了。不過還好,她並不知道我的病情,這是我的秘密,這個秘密是屬於我個人的,我不能讓麥子村裡的任何一個人知道。
我這一生中,唯有在讀大學的四年裡,纔算得上好過一點。在讀大學之前,我在生活上雖然有陳叔和其他慈善機構的幫助,但是我的思想,我的見識,我的想法,並不如人意。
那個時候的我,是偏激的,是無望的,是需要被人關心的。
在我無助的時候,好在有彭先生的詩歌陪着我,鼓勵着我。
好在進了大學之後,我認識了葉子。
我在思想上最需要安慰的時候,好在有那些詩詞陪伴着我,好在有那麼多的好心人陪伴着我,好在有葉子陪伴着我。
在這一方面,我的人生,雖然坎坷不斷,但還算得上是幸運的,也是幸福的。
我的耳邊,還是吵吵嚷嚷的聲音。那扇門口,依然還是擠着一堆人。
在那堆人羣裡,依然還是那幾個調皮的孩子擠得最爲激勵。
或許,這就是他們高興的時候吧!他們一邊擠着,一邊笑呵呵地對視着。好像是敵人在爭搶着自己腳下的一寸三分之地,又好像是朋友在和自己開着玩笑,打着趣。
夜,雖然已經走進了極深,可我的眼角,卻毫無一絲的睡眠之意。不知道是耳邊的聲音太吵了,還是心裡的那處純潔之地增加了一些嚮往和未知。
把我從遙遠的地方送到貴陽的那趟列車,應該又出發了吧!在那列長長的火車上,在那一節節短短的車廂裡,可否還坐着從貴州去往其他省市的山區裡支教的人?
在那列火車裡,肯定坐着很多外出打工的人。真希望我的家人也在那裡面,真希望我認識的那些朋友也在那裡面。
“我們這裡啊!太偏了,一般情況下都是很少會有人進來的,而且這裡的條件也不是很好。”
在這間房屋裡,有一扇窗戶。窗戶上,沒有玻璃,只有窗紗。
那面窗紗的歲月,應該是有很多年了吧!它身上的許多角落都已經破了。風一吹,還會有一些毛絮在窗戶的邊上搖擺着身體,她們正在跳着這個寂靜的夜裡最激動的一支舞。
李校長的那雙滿是皺紋的眼睛,一直都在盯着窗戶的外面。從窗戶外面照進來的,是那盞明亮的燈光的餘暉。
李校長的眼睛,一直盯着窗戶外面凝視,從未離開過。
我不知道她在看什麼,是在看華四和楚九是否在來麥子村的路上嗎?是在看李一的父親有沒有出發嗎?是在看我們這五個人會不會離開麥子村嗎?
人們都是喜歡把視線移到窗外的,一望無際的窗外,看似一無所有,卻又承載了所有。
我突然想起了那位好心叔叔的眼神,在火車上的時候,他也是一直盯着窗戶的外面,和此時的李校長一樣。
莫非那位好心叔叔和李校長的眼神裡所看的東西,都是一樣的?在窗外,我只看見了未知,我只看清楚了黑與白。
“沒事的!李校長,我……我應該不會出去了!而且……而且不會有人進來看我的。”
是的,在我的記憶當中,不會有人來這裡看望我。葉子不會來的,貴州是她思想裡的禁地。沒有經過我的允許,陳叔也不會來的,因爲來貴州之前,我已經和他達成了協議。
不管我做什麼決定,陳叔都會支持我,鼓勵我,幫助我。陳叔是一個守信用的人,只要是他答應的事情,他就一定會做到。
他答應過我,不會把我的病情告訴任何一個人,尤其是麥子村裡的人,尤其是那輛班車裡和我同行的善良的人。
也不知道,尤十姐姐她們此時在哪裡。她們應該在看香火房裡的喪舞,那些陰陽先生的精力,真的很好,這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
時間已經過去差不多一個多小時了,但是從香火房裡傳出來的吶喊聲,鑼鼓的敲擊聲,喪歌的聲音,還有鞭炮的聲音,從未停歇。
它們好像永遠都不會停止。
時間,這是一個很好的東西。曾經有的人說,它並沒有終點,也有人說,它有一個很長的壽命。只要它到了那個歲數,這個世界就會重新再來一回。
換句話說,這應該就叫作輪迴吧!也不知道我們人類,有沒有輪迴?
如果我們人類也有輪迴的話,我渴望,我期盼,我真心地奢望,我能夠回到這個世界裡。因爲我放不下眼前的這些事情,這些人,這些擔心。
我還放不下葉子和陳叔。
陳叔經常一個人在外面爲着他的原則奔波,葉子也在爲着她的理想奔波。
葉子是一個愛哭的女孩子,亦或者是小女孩,但她卻選擇了去西藏。
得知她的選擇,我一開始還有些詫異和阻止,但是現在,我漸漸地明白了她當初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