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7章 喋血新城（五十六）
“我沒想到你會把他接回這裡來。我猜他的主治醫生沒有同意。”席勒站在韋恩莊園的臥室房門口說，“如果你也打算對我這樣陰奉陽違，那我也可以拿着高昂的診金說些漂亮話來糊弄你。”
“韋恩醫院不夠安全。”蝙蝠俠似乎是在解釋，他說，“有人在盯着那裡，我不能讓他們發現傑森。”
“好吧，隨你怎麼說。但願熟悉的環境沒有刺激到他。否則你必須得加錢。”
席勒把門推開了一個小縫，看到一個人影坐在牀邊，目前看上去還算平靜。於是他說：“我對他進行治療的時候，你不能在場。並且我會讓你佈置的攝像頭完全無效。如果你不能接受，那就算了。”
蝙蝠俠皺起眉，似乎還在思考，可席勒已經推門進去了，並且砰的一聲把蝙蝠俠關在了門外。
進入房間之後，一縷灰色的霧氣瀰漫開，在房間裡巡視了一圈。很快，所有牆壁上都附着上了淡淡的霧。
呆坐在牀邊的青年終於擡起頭了。
他的眼神一瞬間變得銳利起來，有種難以言說的兇狠。光是與這樣的眼神對視，就讓人感覺到後背發涼。
席勒沒對他的這種態度作出反應，只是坐在了牀旁邊的椅子上，看着他說：“我確定我們之間的對話不會被蝙蝠俠知道。我想你可以說說當年的事了。”
傑森好像又恢復了呆滯。但在原地坐了一會之後，他伸手去拿牀頭的水杯。
席勒把水杯遞給他。他喝了整整一大杯水，用力地咳嗽了兩聲，咳出了一些帶血絲的痰，然後長出一口氣。
“我被小丑抓走的那天晚上，蝙蝠俠本來可以救我的。”傑森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聽起來像一個多年癱瘓在牀、沒有意識的植物人突然張嘴講話。聲帶好像根本不受他控制，無用的氣音穿插在每一個轉折的音節裡。
“你在怨恨他嗎？”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傑森接着說，“關鍵是他沒來救我的原因。”
“是什麼？”
“他去制止了一場犯罪。”
“所以你還是怨恨他沒有選擇你。”
“我說了重點不是這個！咳咳咳！”傑森用力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裡面的水濺出來。
他在原地咳了好一會兒，才接着說：“那是受操控的案件，目的是讓蝙蝠俠在和貝恩打鬥的過程中毀掉一家金屬冶煉廠，來掩蓋某批原料本不存在的事實。”
傑森似乎也並沒有指望席勒能聽懂，他只是自顧自地說着：“在小丑動手之前，我追着這個案子的線索，查到了某個人身上。然後我忽然意識到了這一切的真相——蝙蝠俠一直在被他們利用。”
席勒挑了挑眉。他順着時間推算了一下，那個時候的傑森年齡應該還很小，最大不會超過12歲。他竟然這麼早就發現了真相？
“然後你就被小丑抓住了？”
“是的。”傑森深吸了一口氣說，“他折磨我，逼問我蝙蝠俠的真實身份。”
“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
“他不知道。但我告訴了他。”
席勒皺起眉。他在回想着原本的劇情，但是在原本《蒼白騎士》的漫畫裡，傑森戲份不多，只穿插了幾個他受到小丑折磨的畫面。
不過在原劇情當中，他確實說出了蝙蝠俠的身份，甚至還說成爲蝙蝠俠的助手是他最後悔的一件事。
但是現在看來，這句話似乎有不同的解讀。如果傑森那麼早就知道了蝙蝠俠其實是上流社會的幫兇，那他是不是在後悔自己曾助紂爲虐？
傑森深吸了一口氣說：“以前我一直覺得，只要幫助蝙蝠俠就能拯救哥譚。但在知道真相以後，我意識到我太幼稚了。蝙蝠俠的存在本身就是錯誤的。”
“只要他還存在，那羣人就可以利用他不斷地掩蓋自己的錯誤。”傑森冷漠地說，“連小丑都比他更無辜些。至少小丑那個瘋狂的腦子，讓他不會被任何人利用和收買。”
席勒能理解傑森當時的心情。因爲傑森曾經生活在哥譚的最底層，又有一顆不肯認命的心，和威利一樣，想給這座城市找個出路。
那個時候，他一廂情願地認爲，只要盡心盡力地幫助蝙蝠俠，一定能讓這個城市變得更好。他爲此付出了很多努力，也真的覺得自己做到了。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發現，他幫助蝙蝠俠根本不是在拯救這座城市，而是恰恰在幫助那些曾經不斷壓迫和迫害他的精英人士，去迫害更多如他一樣的窮人。
就好像一夜之間從拯救世界的大英雄變成了滿手鮮血的劊子手。他的信仰徹底崩塌了。
“於是你就對小丑拆穿了蝙蝠俠的身份。”
“是的。我希望小丑能去殺了他。”傑森擡眼看向席勒說，“至少殺了蝙蝠俠這個身份，讓他不要再幹這樣的蠢事了。”
“但是沒能成功。”
傑森搖了搖頭說：“因爲小丑不是在和蝙蝠俠一個人鬥，而是在和整個上流社會戰鬥。只要那些精英人士還想利用蝙蝠俠牟利，他們就會幫助蝙蝠俠對付小丑。”
“你知道是誰救了你嗎？”
傑森罕見地停頓了一下，他說：“我不能確定。但或許有可能是小丑女。”
“什麼意思？”
“在小丑折磨我的時候，她偷偷幫過我。不然我早就真的瘋了。不過到最後我已經處於昏迷狀態，只感覺到自己好像被扔在了哪裡。後來就沒有意識了。再醒來，就發現自己來到了布魯德海文的一家精神病院。”
席勒的手指敲了敲扶手說：“我希望你能對我坦誠相告。因爲現在能幫你的人不多。不過我也能理解你的隱瞞。畢竟我們還不是很熟。”
“你是想問爲什麼我要裝瘋吧？”
席勒看着他不說話。
傑森抿着嘴說：“有人在盯着我。我懷疑是那羣人，但是我不能確定。他們可能是想要用我作爲威脅蝙蝠俠的最後手段。”
席勒還沒等說話，傑森就自顧自地說起來：“我意識到真相和被小丑抓住這兩件事是同時發生的。那個時候我的精神和肉體都很痛苦，沒有時間靜下來細想。”
“但後來待在精神病院裡的時候，我仔細思考過蝙蝠俠所做的所有事，然後我發現他比我想象的還要蠢。他是真的覺得自己在幹好事。”
“不過既然是這樣，那就證明他至少是個愚蠢的好人。如果他能意識到並承認這一點，那他一定不會再乖乖聽話。”
“但那羣人可不會放棄一個培養了這麼久的斂財機器。他們需要有轄制蝙蝠俠的手段，只能從蝙蝠俠親近的人入手。”
聽到這裡，席勒下意識敲擊扶手的手停頓了一下。他看着傑森說：“你知道阿爾弗雷德死了嗎？”
傑森如遭重擊。
他噌的一下從牀上站了起來，但似乎是因爲坐得太久，腿部血液循環不暢。猛地站起來之後，發出了一聲痛呼，直接摔在了地上。
他的動作太突然，席勒沒反應過來。他趕緊把傑森扶了起來。
但傑森卻好像沒看到他似的，他說：“沒錯，一定是這樣的。他們動手了。他們想要讓蝙蝠俠徹底成爲他們的傀儡。”
席勒剛要說些什麼，他就感覺自己的手腕被抓住了。傑森用的力量很大，席勒抽了一下，竟然沒抽出來。
“你冷靜一點，”席勒說，“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傑森絲毫沒有反應。席勒覺得他也不是完全沒瘋，反正精神不是很正常的樣子。
“阿爾弗雷德死後，蝙蝠俠是不是越來越暴躁了？他開始用更暴力的手段對待罪犯，毆打他們，甚至是傷害他們。是不是這樣？！”
席勒眯起了眼睛說：“你怎麼知道？”
傑森這才恍然地鬆開手，說：“我……”
“你可以說說你知道的。”席勒安撫了一下他之後說，“我會自己去求證的。”
傑森重新坐了下來，但肢體變得很僵硬。他的雙手撐在膝蓋上，然後說：“他們不是無緣無故選擇蝙蝠俠的。”
“什麼？”
“韋恩家族可能患有一種遺傳病。”傑森舔了舔乾燥的嘴脣說，“他們在情緒波動極大的時候會有暴力傾向，會隨着年齡的增長逐漸變嚴重。”
“你是怎麼知道的？！”
“阿爾弗雷德整理韋恩夫婦的遺物的時候，我找到了一個錄音機。那裡面有沒放完的磁帶，似乎是某個心理醫生的診療記錄。”
“裡面說了什麼？”
“我記不太清了，但好像是說托馬斯·韋恩的情況惡化了。他做了些什麼事。”傑森放在膝蓋上的拳頭逐漸捏緊，他說，“那個聲音有些熟悉，好像是蝙蝠俠的私人醫生湯普金斯醫生的聲音。”
席勒感覺到腦中的線索正在逐漸串聯起來。他看着傑森說：“你從來沒和蝙蝠俠說過這些嗎？”
“那個時候我只覺得這無關緊要。但後來我在精神病院裡面仔細思考所有事的時候，我覺得有些不對。”
傑森嚥了咽口水說：“哥譚的上流社會可不是在布魯斯·韋恩出生以後才建立起來的，至少也是他父親小時候就存在了的。他們投資犯罪也不是一天兩天，而很有可能是幾十年前就開始了。”
“你懷疑蝙蝠俠的父親也是被他們選中的人？但他的父親並沒有成爲超級英雄，還不幸被暗殺了。”
“有沒有可能就是因爲他父親不願意成爲蝙蝠俠才被暗殺的？”傑森加快了語調，看着席勒說，“托馬斯去看了心理醫生，這意味着他自己意識到不對了。他可能想糾正這個錯誤，但被那羣人發現。爲了完成他們邪惡的計劃，他們索性直接殺了韋恩夫婦，而轉而培養他們的兒子。”
“不錯的故事。但你沒有證據。”席勒說，“唯一有可能瞭解到全貌的阿爾弗雷德已經死了。”
“但是湯普金斯醫生還活着。”傑森說，“她雖然比阿爾弗雷德來得更晚，但如果托馬斯是找她做心理治療，那證明她是可以被信任的。”
席勒嘆了口氣說：“我會去調查的。在此之前你幫我做件事。”
“什麼事？”
“你的本領還剩下多少？”
傑森擡眼看他：“你要我去做什麼？”
“當然是報仇。”席勒也看着他說，“找到蒼白騎士，然後給他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