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勒放輕腳步，沿着黑暗的走廊前進。儘管瘋人院很大，但他知道自己的目標應該在地底。一路進了院子，又進入瘋人院後方的一棟建築，才找到了通往地下的樓梯。
下降，再下降。沿着樓梯向下兩層。這裡已沒有任何光線。構成幻覺的彩色線條飄飄搖搖，像是風雨之中飄揚的綵帶。而追逐着色彩的席勒，像一隻乘風飛翔的鳥兒。
周圍安靜得落針可聞。之前的雜音也消失了，席勒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他數着拍子，以同樣靜默的腳步向前走去。他的神智幾乎與幻覺完全融爲一體，就連黑暗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存在，一如疑心生出的暗鬼。
地下二層有個環形走廊。席勒走到一半，就聽到右側某個房間裡傳來話語聲。聲音低沉，斷斷續續。
“……死亡天使已經死了。當年的事不會再有任何人知道……哈哈……”
“殘破之蝠的聲音。”席勒聽了出來，“他果然沒死。”不過，讓席勒感覺到有些驚訝的是，腦子都被攪碎了，不但能活下來，還能以最快速度來到這裡，說話吐字清晰，神志清醒。這真的是注射小丑病毒能夠做到的嗎？
席勒看到門縫中透出微光。他意識到房間裡是有光線的，於是悄悄向前兩步，順着房門上的觀察窗向裡面看去。
房間中只有一個人。
那是一個還算健壯的男人，從背影來看很年輕，絕不是蝙蝠俠的體型。而藉助某個設備微弱的光線，席勒看到，對方穿着託內穿着的夾克衫。只是，從脖子處滲出的大量血液，把半身衣服染成暗紅色。
男人轉過身來。席勒神情一滯。
蝙蝠俠的腦袋正待在託內的身體上。
那個曾經放置着他的大腦和人造腦漿的玻璃罐子已經消失。他的腦袋恢復如常，就連後腦勺上的頭髮，也看起來沒有什麼異常。如果不是脖子處的血液和外露出來的一小截黑色脊椎太過顯眼，任誰也不會想到，腦袋和身體根本不是一個人的。
而他面前放着的東西更爲駭人——那是一個裝滿不明溶液的水缸，而水缸裡面放着一顆大腦。
裝着大腦的水缸後方放着一個非常複雜的儀器。席勒只能認出，其中的某些數據是在監測腦波，而腦波似乎又被轉譯爲可以直接讀懂的信息。
“蝙蝠俠在和一個大腦溝通？”
席勒觀察了一下四周，並沒看到有陷阱或是武器。蝙蝠俠手上也沒拿武器，並且他那個腦袋晃晃悠悠的，就像是隨時會掉下來。
席勒推門走了進去。
蝙蝠俠看到他的一瞬間也睜大了眼睛，他似乎是並沒料到席勒會直接走進來。
但席勒也有一瞬間的遲疑，因爲他剛一走進來，某些想法就開始在他腦子裡亂撞。他有些不由自主地說：“你們兩個換了腦子？待在你的殘破軀體裡的腦子是小丑，現在水缸裡的這個腦子纔是蝙蝠俠？”
蝙蝠俠的表情和連接着水缸裡的大腦的面板上的數據，都出現了一瞬間的停滯。
“怪不得死亡天使在你的腦袋上開了個洞。”席勒說，“他把小丑的腦子放進了蝙蝠俠的軀體裡，又把蝙蝠俠的腦子拿出來放進水缸裡。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呢？讓我猜猜……”
“等一下，先別猜了。”席勒自己打斷了自己。在蝙蝠俠還在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轉折弄得慌神的時候，他一拳打在了蝙蝠俠的顴骨上。
砰！
蝙蝠俠的腦袋直接飛了出去，連帶着半截黑色脊椎。屬於託內的身體也倒了下去。席勒收回手甩了甩拳頭，不是因爲疼痛，而是爲了不把對方打死故意收力，導致肌肉有些痠痛。
他又轉頭看向水缸裡的那個大腦，看了一眼上方顯示數據的面板，並說：“死亡天使不會無緣無故的搞什麼換腦，更不要說是換掉蝙蝠俠的大腦。那可是蝙蝠俠身上最寶貴的部分。就算要把蝙蝠俠的大腦摘除，也沒有必要把小丑的大腦放進蝙蝠俠的身體裡。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死亡天使對蝙蝠俠的感情很複雜。他們之間可不只是仇恨。準確來說，比起恨，死亡天使保羅更像是想要得到蝙蝠俠的認可。而打敗並囚禁他，就是證明自己能力的絕佳方法。”
“事情到這裡爲止，都還算是正常。但我並不覺得死亡天使保羅會在蝙蝠俠身上做研究，因爲他已經完成了自己的願望——證明自己不比蝙蝠俠差。在他與蝙蝠俠的這段感情當中，他不應該再有什麼所求了。那他所進行的實驗，應當就是別人授意他做的。”
“這非常合理。因爲死亡天使本身就不是什麼科學家。就算是尋常的科學家，也不可能有這種神乎其神的技術。這種技術是別人教給他的。我猜這個人是西瓦女士。只有刺客聯盟纔有這麼大的野心，也有這樣的技術。”
“出於某種原因，死亡天使與他們合作了。但他其實並不想和他們合作。他可能會在囚禁蝙蝠俠的過程中日復一日地折磨他，並想讓他認可自己。但他不會去把蝙蝠俠變成什麼人型兵器。他會覺得這是對蝙蝠俠的侮辱，也是對自己勝利的侮辱。”
“但不知爲何，他沒有反抗，而是答應與刺客聯盟合作，並在蝙蝠俠身上做各種各樣的實驗。但其實他非常擔心這些痛苦的實驗，會把蝙蝠俠折磨到瘋癲。這樣蝙蝠俠就永遠不可能認可他了。於是他想了個辦法，那就是換掉蝙蝠俠的大腦。”
“人類對於痛苦的一切體驗都來自於大腦。只要大腦被換掉了，那蝙蝠俠就不會感受到痛苦。於是他在實驗開始之前，把小丑的大腦放進了蝙蝠俠的身體裡，而把真正的蝙蝠俠的大腦，放在了這裡。”
“蝙蝠俠那奇特的不死能力也不是因爲注射了小丑的血液，而是他擁有小丑的大腦——擁有小丑身上小丑病毒濃度最高的器官。所以他的腦袋才堅不可摧，即使被砸了個稀巴爛也能復原。”
“我只是很好奇，刺客聯盟開出了什麼樣的條件，能讓死亡天使寧可偷偷摸摸地換了大腦，也不正面拒絕？或者說這不是一場交易，而是徹頭徹尾的威脅？”
“我想，你們所見過的那些異界來客，沒有一個人到過這裡。他們救的那個蝙蝠俠實際上是小丑。真正的蝙蝠俠，是這個被裝在水缸裡的大腦。”
“你錯了。”大腦上方的屏幕上忽然出現了一行字。席勒擡頭看過去，字符還在逐漸顯現。
“一個穿着金屬盔甲的蝙蝠俠來到這裡。他把我的大腦放回了身體。但他還是失敗了。”
“他當然會失敗。”席勒說，“你的身體已經被注射了帶有小丑基因的溶液。小丑病毒會污染你的大腦。他應該是在調查的過程當中錯過了關鍵信息。”
席勒指的是，阿卡姆蝙蝠俠可能並沒有去大教堂地下的檔案室找到實驗日誌。他不知道死亡天使保羅做的最後一次實驗，是把小丑的基因注射進蝙蝠俠的身體。
在不知道這一點的情況下，他可能只是把兩人的大腦換回來了。但是被放回自己軀體的蝙蝠俠的大腦，卻被當時已經有了小丑基因的身體給污染了。那最後救回來的還是小丑，而不是蝙蝠俠。
“他知道。”屏幕上的字再次推翻了席勒的推測，“他只是別無選擇。”
“別無選擇？”席勒忽然冷笑了一聲說，“從來只有我讓別人別無選擇的份……”
然後他忽然愣了一下，捂住了額頭，壓低了聲音說：“你們兩個能不能消停點？”
說完，他再也不說話了，而是走過去撿蝙蝠俠的腦袋。蝙蝠俠明顯是還想說些什麼，席勒卻已經開始用手槍猛砸他的後腦勺。
梆！梆！梆！
席勒的力量確實大了不少，只砸了三下就砸開了。腦漿流出來，白花花的大腦肉眼可見。席勒把手伸進顱骨裡，想要把大腦給拿出來。
小丑的治癒能力再厲害，如果腦體分離，應該也是沒辦法憑藉一個大腦長出一個完整的頭的。旁邊剛好有個能放大腦的水缸，這不是正好嗎？
席勒的動作很粗暴，大腦拿出來之後也不是很完整。但他也不是很在乎，直接就扔進了旁邊的水缸裡。雖然缸裡原本有的那顆大腦不太可能有什麼表情，但開着幻覺視野的席勒，還是從原本的那顆大腦上面看到了驚恐的情緒。
“抱歉，我趕時間。”席勒對他說。
他確實趕時間。因爲如果水缸裡原本的大腦是蝙蝠俠的話，想把他給救回來可困難了。
原本蝙蝠俠的身體已經被小丑的基因給污染了，肯定是不能用了。想救回蝙蝠俠的身體，就得找個新身體。目前來看，能用的身體也就是死亡天使保羅的屍體了。
死亡天使保羅沒死多久，屍體還沒有開始腐爛，應該還是能夠使用的。但是要把大腦放回去，還讓人活過來，這完全是席勒的知識盲區。
他知道就這麼硬生生地放回去肯定是不行，必須得有個超出常理認知的“縫合劑”——就是那種科技水平遠超人們想象的東西，纔有可能達成起死回生的目的。思來想去，大概也就只有納米裝備了。
也就是說，席勒得帶着真正的蝙蝠俠的大腦，先回到大教堂地下，拿走西瓦女士身上的納米裝備，再去市政大樓，把保羅屍體的腦殼給刨開，把蝙蝠俠的腦子裝進去，再讓蝙蝠俠控制着納米裝備修復自己的身體，纔有可能把蝙蝠俠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