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史蒂芬·斯特蘭奇先生。我是美國國會衆議院國際關係及安全事務委員會議員賓斯·阿森泰。這位是太陽系開發及宇宙事務委員會議員阿里·特蘭尼斯。我們兩個是這一次質詢會的主理人和提問者。希望你能如實回答我們的問題，配合我們解決衆議院正在決議的相關事宜……”
坐在正中間的議員頭髮有些發白，看上去年齡不小了。尼克低聲提醒斯特蘭奇：“賓斯是後冷戰時代的遺老，很不好對付。待會他問你的問題，能不答就不答；非要回答的話，千萬別順着他的思路說，說跑題也沒關係……”
斯特蘭奇看上去像是在聽，但是尼克也沒把握。斯特蘭奇身上有很多魔法師的典型特質，也具有顯著的神秘主義特徵。有些時候很難弄懂他在想什麼，看上去根本無法交流。
“你們好，兩位議員。”斯特蘭奇點點頭說，“很高興在這裡與你們對話。你們有什麼要問的嗎？”
他的態度顯然有點過於友善了。後方和兩側的記者以及前面坐着的一衆議員都有些摸不着頭腦。在他們印象裡，魔法師應該是那種脾氣很古怪的人——就算斯特蘭奇以前是個外科醫生，但是他當外科醫生的時候，脾氣也不好啊！
“非常感謝你的配合。我要問的第一個問題是：你是如何獲得了這種名爲‘魔法’的能力的？”
“算是機緣巧合吧。”斯特蘭奇說，“某天一個叫古一的法師找上了我。她說我很有魔法天賦，希望我能成爲她的弟子。於是我就跟隨她學習魔法，直到今天。”
“那麼這個叫做古一的魔法師是人類嗎？”
“是的，並且她是一個長生者。我不太確定她活了多久，但她的壽命肯定顯著地長於普通人。”
“好的。那麼你獲得了魔法力量後，用這種力量做了什麼呢？”
“我的老師做了什麼，我就一直在做什麼。包括維護魔法防禦網絡、維持卡馬泰姬的正常運轉、在宇宙中從事魔法活動等等。”
“這裡麪包括加入復仇者聯盟嗎？”
“是的。我收到神盾局局長尼克·弗瑞的邀請，加入了復仇者聯盟，和同事們也相處得不錯。”
“你也加入了太陽系開發計劃？”
“是的，我全權負責魔法方面的事宜，包括搭建魔法傳送門、利用魔法能量輔助設備運轉等等。”
“在以上所有過程中，你個人認爲魔法能量是可靠的嗎？”
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斯特蘭奇搖了搖頭。他說：“這必須得從魔法能量的來源講起。我並不願意欺騙任何人，事實上人類的身體是不可能產生任何魔法能量的，所有的魔法能量的來源都是域外生物，也就是俗稱的‘魔神’。”
“每一個魔法師都需要和魔神簽訂契約，才能夠獲取魔法能量。然後我們利用自己的修行，去更好地掌控這種能量，做我們想做的事。”
“魔神們給我們的能量，在進入我們的體內之後就完全受我們操控。但他們可以選擇不給。所以不論從哪方面來講，這都稱不上可靠。”
尼克不停地給斯特蘭奇使眼色，但斯特蘭奇就好像看不見似的，大實話一摞一摞地往外扔。
議員賓斯推了一下眼鏡說：“我需要確認一下你的意思，以防止誤解。你是說：魔法不是人類的力量；魔法力量的源頭隨時都可以掐斷這種力量，來讓人類失去魔法。對嗎？”
“是的，從理論上來說是這樣。不過他們對人類也有利可圖，通常來講他們不會這麼做。”
“他們對人類有利可圖？”
“沒錯。地球是特殊的。魔神們必須要在地球上擁有自己的代行者——每一個魔神都要有，而宇宙裡的魔神是很多的。所以纔會有這麼多的魔法師。”
“那麼爲什麼他們要在地球上有代行者呢？”
“地球人的信仰對他們有益。”
“你的意思是他們要在地球上組織非法宗教？”
“不是非法宗教。”斯特蘭奇說，“他們也不是在這個年代纔來地球。事實上，很多從遠古流傳下來的神話傳說，都是魔神造訪留下來的。現在人類所信仰的絕大多數神明都是魔神，包括上帝和撒旦。”
賓斯張了張嘴。由於斯特蘭奇太過坦誠，他後續準備的一系列提問都沒什麼用了，所以他只好直入主題：
“我們聽說你想要在馬薩諸塞州建立一所魔法學校。既然魔法的本質是和魔神簽訂契約，那麼學校是用來教授什麼的呢？”
“當然是教授他們使用從魔神那裡得來的能量。就像是你從超市裡面買來了面，但是你需要經過烹飪才能把它們變成麪包，然後才能把它們吃到肚子裡。烤麪包是需要技巧的，魔法也是如此。”
“好吧。恐怕我不得不向你提問：既然魔法並不可靠，那麼建立學校招收學生，並把魔法教給他們，是否也過於危險了呢？”
“我不否認這一點。”斯特蘭奇說，“不過我需要強調的是：學魔法是需要天賦的。你天生無法和那些神秘存在溝通，那你就永遠也學不會魔法；就算能溝通，身體的親和力不行，也會很不穩定。學魔法的要求非常高，所以註定不會有很多學員。我想可能也就幾百人吧。”
“那也很多了。”賓斯說，“至少對於普通人來說，他們是行走的炸彈。不是嗎？”
“不是。炸彈頂多炸燬一條街道。如果一個魔法師體內的所有能量全部傾瀉出來，可能地球都不存在了。”
議員們譁然。斯特蘭奇接着說：“就比如說我。如果現在我失控了，所有的能量不受控制地爆炸，大概能夠蕩平大半個銀河系。與你們常常形容爲‘炸彈’的變種人相比較，大概是歐米茄級變種人的破壞力。”
這下所有人又安靜了。他們雖然不怎麼了解魔法師，但是他們可太瞭解變種人了。你早拿變種人做比較，我們早聽懂了。
“可能與你們想象的不一樣，我來這裡不是爲了遊說你們同意我建魔法學院。”斯特蘭奇面色嚴肅地說，“恰恰相反，我是來告訴你們魔法到底是什麼、它有多麼危險、如果不加控制地濫用，它可能會造成什麼樣的危害的。”
“如果可能的話，我非常不希望人類使用這種不可靠的力量去做任何事。但現在的現實就是：我們不得不一部分地依賴於這種力量——至少我們絕對不能撤下魔法防禦網絡。想必你們也同意我的這種看法。”
“既然人類與魔法必須共存，那各國政府與普通人就有了解這種力量的權利。即便我被稱爲‘至尊法師’，我也不能剝奪你們的這種權利。你們有權知道真相。”
“魔法就是非常危險。魔法師更危險。魔法師背後的魔神比宇宙裡絕大多數的東西都危險。我們必須慎之又慎，努力控制。如果有可能的話，也要細心鑽研，爭取弄懂力量背後更深刻的奧義，便於我們更好地掌控它。”
“這纔是我提出要建立魔法學校的初衷。魔法危險，但人類又擺脫不了它，那就必須得更深入地去研究它。即使源頭不在我們手上，我們也要儘可能地弄懂它的原理，並規範它的使用方式，來把危險性降到最低。”
“就像是工業革命的蒸汽機、內燃機、各種各樣的危險化學品和炸彈材料。它們都很危險，但是都很有用。人類建立了一個又一個學科，就是爲了能夠在利用他們造福人類的同時，避免安全事故的發生。魔法則欠缺這些東西，但現在建立起來也不晚。”
“而不幸的是，人類的基礎科學基本人人都可以學——絕大多數智力正常的人至少能學個大概。但是魔法不行，魔法實在太看天賦了。這就意味着魔法方面的人才會非常稀少，少到甚至不足以建立一門基礎學科。”
“如果沒有一個統一的學校和研究院，那他們就會分散在世界各地，更不可能研究出什麼成果了。我們要做的就是把本來就稀少的人才弄到一起，這樣才能更有效率地做研究。”
“而因爲一個宇宙的人才不夠，所以我們纔要在多元宇宙之內尋找人才，吸收接納他們，讓他們爲我們宇宙的魔法研究事業出力。”
“而之所以選擇馬薩諸塞州，就是因爲那裡是美國吸納了全世界人才最多的地方。聯邦就在這些來自於世界各地的科學家手上發展成了今天這樣。那裡的學術氛圍濃厚，自然環境優美，對於高科技人才的政策也很好。”
“總之，因爲危險，所以需要研究；但門檻太高，人才太少，所以才需要吸取移民人才。這就是我主張建立魔法學校的原因。還有什麼問題嗎？”
旁邊的尼克聽得目瞪口呆。
議員們顯然也沒有想到斯特蘭奇會這麼說。在他們看來，斯特蘭奇應該拼命地誇讚魔法的好處，強調魔法不危險，強調學校不會造成什麼危害，好讓他們同意建造魔法學校的計劃。
但是現在完全反過來了。斯特蘭奇一直在說魔法有多麼多麼危險，但是人類又缺不了魔法；現在活動着的魔法師也不少，爲了把危險性降到最低，所以纔要建學校。
這有什麼區別呢？
區別就在於：如果是前面那種講述方法，不建魔法學校，後面魔法出了什麼亂子，就體現了政客的先見之明——“看，我就說魔法很危險吧？當初要是同意了建學校，那不更危險了？”
但如果是後面那種說法，那你要是不建這個學校，以後魔法出了什麼事，政客們是要背大鍋的。
哪怕實際上有沒有這個學校不重要，但是民衆們會覺得：當初沒選的那條路一定會通向好結果。他們會覺得要是當初建了魔法學校，說不定現在他們都完全掌握魔法了，也就不會有什麼事故了。政客們攔着不讓，可不就是他們背鍋嗎？
政客們最不喜歡背鍋。政治存在的意義就是讓所有人都不粘鍋。斯特蘭奇的話說完，所有的議員們都開始瘋狂地討論，因爲每個人都不想當那個最後背鍋的人。
而且這也解決了短期之內沒有收益的問題。我們邀請其他宇宙的人過來是在吸收移民人才——人才本來就是收益。你美國不就是靠大量的移民人才發展的嗎？
在擁有魔法天賦的人非常稀少的情況下，他們這邊吸收人才，既能讓別的宇宙的人才變少，也能讓自己這邊的人才變多，可以同時達到削弱對方和增強自己兩個戰略目的，是美國最喜歡的零和博弈。怎麼看都是大賺特賺。
斯特蘭奇一手以退爲進，成功逆轉了魔法學院建立這件事尷尬的處境。雖然事實仍然是魔法學院的建立好壞參半，但至少從名義上來講，已經沒有什麼值得反駁的理由了。
原本糾纏不清的理論問題，被快刀斬亂麻，迎刃而解。現在斯特蘭奇知道席勒爲什麼着急去調查實地建設過程中的環保問題了。
這種顛倒黑白、倒果爲因、倒反天罡的措辭，怎麼有那麼一點熟悉呢？尼克忍不住轉頭看向斯特蘭奇。
“我好像知道你看的心理醫生是誰了。”
斯特蘭奇笑了笑。
“他可能是無良，但絕不是庸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