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8章 貓與狗的研究(五十六)
這頓飯吃得可是如坐鍼氈。當然,主要是約頓如坐鍼氈。席勒慢條斯理地吃蔬菜。愛莎幾口乾完了比她腦袋都大的牛排,又跑去後院裡玩了。
席勒當然不是什麼素食主義者,但是他吃素食的時候確實不喜歡加醬料,尤其是蛋黃醬、沙拉醬、油醋汁之類的西餐醬料。
油醋汁,顧名思義,油和醋組成的醬料。但這種醬料已經是所有西餐醬料當中最健康、熱量最低的了。其他的蛋黃醬和沙拉醬就是純油脂。
而且,美國人還特別喜歡往蛋黃醬裡面加致死量的糖,搞得又甜又膩。糊在蔬菜上之後,根本連一點蔬菜的本來味道都嘗不出來,吃上去就是油脂混合物,實在不合席勒的口味。
當然,最近他發現了自己這個習慣的好處,那就是能夠極大可能地避免被人下毒。
下毒也是有講究的,尤其是下那種不致命的毒藥。劑量和狀態必須控制得很精確,否則就有可能不起效,或是直接把人弄死。
那麼這個時候,高溫食物就不是個好選擇。衆所周知,高溫容易使化學產物產生性質變化,多半會減弱藥效,達不到精確控制的目的。
也就是說,剛出鍋的牛排或是湯就不太適合下毒。有可能算好了劑量放進去的毒藥,在高溫之下發生了性質改變,一個人也毒不到,白白錯失大好機會。
那麼最好下手的地方自然就是冷盤,包括麪包、沙拉、開胃菜、酒水之類的。
能在酒水裡面下毒當然是最好,但是有的時候沒有這個條件,或是目標早有防備,既不喝酒也不喝水,那就很難成功。
如果非要選擇一道菜下毒,其實蔬菜沙拉就是最好的選擇。
不過直接把毒下到蔬菜上是行不通的。一方面是可能會不均勻,另一方面是,蔬菜本身沒有什麼味道,而很多化學品沒有辦法做到完全的無色無味。人類的嗅覺和味覺都足夠靈敏,放進嘴裡的那一刻就有可能嚐出來。
爲了掩蓋味道,最好還是下在口味比較重的東西里。那麼最好的選擇其實就是蔬菜沙拉里的沙拉醬——又不是高溫,味道又比較重,拌在沙拉里的時候,攝入量也能控制。最重要的是比較好動手,毒藥放在裡面攪一攪就行,不需要做什麼額外的動作。
席勒已經看出來,約頓肯定是往蛋黃醬裡面放了些什麼。但是他確實不是因爲看出這一點纔不吃的,純粹是因爲他根本就不吃蛋黃醬。
可能有人會說:“都下毒了,那就乾脆直接把醬拌在蔬菜沙拉里,你不吃也得吃,不就行了嗎?”
但這就是某一類反社會人格的特殊之處。他們是非常自信乃至自負的,已經達到了強迫症的地步。
明知道自己這麼幹有可能失敗,但是他就是想賭一把。因爲如果這樣都贏了的話,就可以證明上帝站在自己這邊,證明自己就是天選之子,就是上帝派來懲治凡人的使者,證明自己這麼做是對的。
當然,如果對方沒有按照他預想的臺本來走,那他就很容易惱羞成怒。
就比如現在。在約頓一再的推銷之下,席勒還是不動那瓶醬料,他的臉色就變得有些難看了。
“教授,我這麼好心地收留了你們兩個,爲你們提供住宿和食物,但你們卻不願意品嚐約頓家獨特的醬料。這可不是有禮貌的做法!”
“抱歉,我是個純素食主義者(Vegan)。”
席勒一句話,就讓約頓把一肚子的火都憋回去了。看他那表情,就感覺像是快炸膛了。
實際上,至少在美國,素食主義不是後來才流行的。早在20世紀初,就已經有了很明確的分類,且在這方面政治正確傾向很重。質疑別人的食譜是相當無理且冒犯的,就是哪怕是在重大場合,對方都可以直接甩手就走的那種。
席勒都這麼說了,約頓還能說什麼呢?他直接就轉身離開了。席勒吃完了飯,他也沒有回來,絲毫不見之前的熱情。
發現約頓沒在,愛莎偷偷溜了回來,低聲說:“我看到桌子上那一片綠的時候嚇死了,我還以爲他會端上來西蘭花。還好他沒有。”
“是的,還好沒有。”席勒說,“否則你就得把它們全吃了。”
“我纔不吃,那東西有股怪味,難吃死了。”愛莎皺起了鼻子,然後接着看着席勒說,“這傢伙肯定不對勁。你一直在說明早咱們就走,那他肯定會在今晚對咱們動手的。”
“你害怕了?”
“怎麼可能?我的意思是,要是今晚他動手,你需不需要我搭把手什麼的?”愛莎比劃了一下,說。
“放心吧,不用。”席勒笑了笑說。
吃完飯之後,席勒就帶着愛莎出了門。畢竟說好了要去麥田裡找外星人,不出門溜達一下也說不過去。
走過鄉間小路,穿過層層麥田,又來到了坑的邊緣。只不過這一次,大坑的對面站着那名男警察。他低着頭看着大坑邊緣被翻起來的土壤,若有所思。
席勒並不把約頓放在眼裡,因爲這傢伙是個無名小卒,心思一眼就能看穿。但他必須謹慎對待這座小鎮裡的每一個警察,因爲他們都有可能是火星獵人榮恩。
這個頻繁出現在他眼前的男警察很可疑。席勒知道,他要麼是榮恩,要麼是馬拉法克。
但關鍵就在於,他到底是榮恩還是馬拉法克?
目前席勒是沒有辦法判斷的。一方面原因是他倆是同卵雙胞胎,而火星人的變形能力又是分子級別的。哪怕讓灰霧來,也得靠外神的能力分辨他倆靈魂的不同,才能分清他倆誰是誰。
另一方面是,用精神分析法來分析心靈能力者並不完全準確,因爲他們僞造情緒的能力比普通人強好幾個級別,甚至能夠直接把記憶都給替換了。必須要長時間的接觸並蒐集大量信息才能做出判斷。
當然,馬拉法克不是完全沒有弱點。光從這個人的經歷就能看出,他是一個非常極端的反社會人格。這種極端是刻在骨子裡的。
還是那句話,情緒可以表演,記憶可以篡改,但是人格是很難改變的。這種極端人格就更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只不過要探尋對方人格的秘密,就是需要多加接觸。和一個心靈能力者多加接觸,也容易暴露自己。席勒必須萬分小心。
所以,在看到坑那邊的人影的時候,席勒迅速地編織好了腦中的念頭,拉着愛莎慢悠悠地走過去,給他講一些有關於外星人的報道。
警察看他們走過來,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說:“你們這麼快就離開他家了?沒驚動他吧?”
“我們只是出來看看。”席勒說。
警察皺起了眉,似乎是對席勒這種輕慢的態度有所不滿。席勒卻問道:“你的搭檔呢?”
“他在路邊,沒有過來。”警察說。
“巧了,在你來之前,一男一女兩個警察敲開了約頓家的房門,叮囑我們不要亂跑,最好不要去鎮子上,那裡很亂。和你的說法完全矛盾。”
“你是在懷疑我嗎?”
“不。因爲矛盾也是很正常的。約頓先生有嫌疑,和鎮子上很亂又不衝突。怪只怪我們來的時機不太湊巧。”
“你們應該離開那座房子。”警察說,“爲了你女兒的安全,你也應該離開。”
“如果我們離開那裡,我們還能去哪裡呢?”
“連夜開車走。”警察接着說,“你們可以買最近的一張機票,以最快的速度趕去機場,現在應該來得及。”
“可是我要看外星人!”愛莎突然叫起來,“沒看到外星人,我哪裡都不去!”
席勒配合着露出了無奈的表情。警察也嘆了口氣說:“你應該好好教導一下你女兒。現在可不是鬧騰的時候。”
“我答應了她的。”席勒儘可能的扮演好父親的角色,他說,“她央求了我很久,我也對她做出了保證。如果現在失信,可能會給她留下心理陰影。不過我也告訴她,如果今天晚上我們沒有看到外星人,那麼明早我們就走。”
“要是你們看到了呢?”
“你在說什麼?”席勒有些詫異地說,“哪裡來的外星人,不都是那些人以訛傳訛嗎?”
話音剛落,愛莎就哇哇大叫起來,聽起來非常不滿。席勒只好趕緊哄她。
這時,那個警察走了過來。席勒有些警惕地看着他。警察忽然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個髮卡。
那是一個粉色的髮卡,上面還粘着一個小草莓,而且上面有佩戴過的磨損痕跡。
“這是那個失蹤的小女孩留下的。”警察抿着嘴說,“她和你的女兒差不多大,和我的女兒也差不多大。她和她母親已經失蹤三天了。如果你繼續留在這裡,你和你的女兒可能也會失蹤。”
席勒從他手上接過了那枚小發卡。髮卡的表面被擦得乾乾淨淨,塑料材質反射着微弱的光。
“那對母女也是過來旅遊的嗎?”
“不是,她們是想去科羅拉多州的另一個景點,只是途經這裡,正在休整。然後就失蹤了,到現在還沒有找到。這枚髮卡是在他們住處發現的。”
“你爲什麼要把它留下來?私自扣留證物可能會導致你被起訴。”
“我明白。只是我女兒也有個差不多的。”
“她今年多大了?”
“如果還活着的話,或許……”
“抱歉。”席勒先道歉。他記得火星獵人是有妻子和孩子的,但具體是兒子還是女兒,漫畫也沒有細說,有些版本也不一樣。
但單憑這個並不能斷定他就是火星獵人。因爲有妻子有女兒這件事馬拉法克是知道的,這種沉痛和睹物思人的情感也是可以模仿出來的。
席勒把髮卡還了回去,然後說:“我很清楚我們在做什麼。我也相信我有能力保護愛莎。”
警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但願如此,願上帝保佑你。”
看着席勒牽着愛莎遠去的身影,警察捏着髮卡的手微微用力。半晌之後,他似乎做出了什麼決定,快步朝着麥田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