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勒沒有試圖說服彼得,因爲彼得並不是在沒苦硬吃,也並不是過於節儉,而是美國白人真的就這樣。他們好像在漫長的工業化時代裡完全退化掉了自己的味蕾。他們可以嚐出某個菜有多好吃,但是他們能夠接受的難吃的底線也低得驚人。這導致食物標準的中位數被嚴重拉低了,大多數人的日常飲食,在其他大洲的人看來難吃得要命。
他們也格外不重視吃飯這件事。早餐和中餐都是對付兩口,完全就是生命體徵維持餐,讓人一看就沒有食慾。
按理來說,彼得從上高中開始就一直在席勒這裡吃飯,他的口味應該會被養刁。但實際上,他大學畢業之後也完全不在乎在實驗室裡啃乾巴巴的麪包。雖然他愛吃席勒做的大餐,但是冷凍食品和預製菜吃得也挺香的。
而相比之下,徐尚氣則在他的短視頻賬號裡狂罵白人飯。從他的賬號的內容就能看出,去香港的時候興高采烈,回美國的時候如喪考妣。在美國時候的大部分短視頻都處在一種被餓得精神恍惚的狀態裡。
別說什麼這邊收入高,有錢也得有時間去下館子。忙起來的時候對付一口的依舊是慘不忍睹的白人飯,一吃一個不吱聲。
席勒好歹上輩子還在美國讀過書,住了挺長一段時間,對此有所瞭解。徐尚氣這個連國都沒出過的純種中國人穿越來美國,約等於判了無期徒刑。要不是還能調回亞洲工作,那真是純粹來坐大牢來了。
考慮到這兩個人的區別,席勒只能認爲這是基因差距。白人的味蕾好像就是沒那麼靈敏。但他也有不解: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意大利菜和西班牙菜又怎麼解釋?
席勒在這裡買了新鮮的蘆筍、洋薊、萵苣和橄欖菜,又買了一些做番茄醬用的番茄,然後是新鮮的牛肉和奶酪,還有兩打雞蛋。最後是各種各樣的梅子,因爲他準備自己做配燒鵝的酸梅醬。
而彼得也確實如他所說,沒在這裡花一分錢,並且在結賬的時候看到屏幕上不斷跳躍的數字心驚膽戰,到最後直接轉過頭去不看了。
這裡的菜確實很貴,席勒也無法否認,但是品質當然也很好。每一種都很新鮮,就連雞蛋都比別處的更好,牛肉更是肉眼可見的高品質。花點錢就花點錢吧,就當是爲了自己的精神健康了。
等買完了,席勒才發現現在時間太早了,還不到和中間人約定拿貨的時候。於是彼得就提議:“咱們去逛逛我嬸嬸常去的那家超市吧!那裡也是有些好東西的。醫生,或許你也可以買一點生活用品什麼的。”
席勒想了想覺得也是。他剛剛去的這家是食品超市,沒有衛生紙之類的日用品。這種日用品他可不會去高端超市當冤大頭,當然是越便宜越好。
於是,席勒就順着彼得發過來的導航,開到了皇后區的一家超市。別看現在時間還早,但因爲今天是週末,停車場都快停滿了。他們花了不少時間才找到了個車位。
“這邊不好停車,”彼得說,“我叔叔會在上個街區東邊的一個小道里停車,然後我們步行走過來。這就是我嬸嬸需要小推車的原因。”
他們一起走進去。超市的裝潢明顯沒有之前那一家好,但是勝在熱鬧。各種各樣的顧客推着小推車來來往往,大部分都是家庭組合:車上坐着個大孩子,懷裡還抱着個小孩子,甚至還有一家三代全體出動,圍着商品貨架研究價格的。
彼得要去買做覆盆子派的材料,席勒跟着他一起去了,順便觀察了一下這種大衆超市的價格。畢竟皇后區的物價比曼哈頓區便宜不少,比席勒原先所在的郊區也便宜不少,可以說是生活成本最低的地方了。
進來之後,席勒纔是大開眼界。這裡有兩大排靠牆的貨櫃專賣冷凍食品。看着這些琳琅滿目的冷凍食品,席勒也不得不承認之前可能是他有點狹隘了,因爲他發現這些冷凍食品裡面竟然有不少是中國產的,是典型的中國菜。
席勒知道現在中國忙於在空中建高鐵,空際列車的速度比地面上跑的可快多了,基本上可以看成是橫過來的火箭,嗖一下就過來了。兩方的貿易額也是逐年增長,但沒想到這麼快就普及到食品這一塊了。
席勒在冷凍食品裡看到了糖醋排骨、蔥燒海蔘、海南雞、煲仔飯、辣子雞。這明顯不是美式中餐,而且有不少菜自己做起來挺麻煩的。席勒忍不住拿起來兩盒看看,越看越心動。
這些冷凍中餐賣得確實要比冷凍的速食食品更貴一些,但是因爲速食食品太便宜了,所以這些冷凍預製菜也不算是特別貴,至少比中餐廳便宜得多。有些菜式中餐廳還沒有,讓席勒看得食指大動。
於是,等彼得買完那些烘焙粉和水果之類的東西回來,席勒的購物車裡已經堆滿了。
“醫生,你怎麼又買這麼多?你不是說不喜歡吃速凍食品嗎?”
“這是兩碼事,”席勒搖了搖頭說,“這可是中餐,肯定比什麼冷凍披薩強多了。”
“但是這分量少,價格又貴,而且好像能量也沒那麼多。”彼得拿起幾盒看了看說,“而且進口商品不累積積分,實在不太划算。”
席勒可不管,把那幾盒冷凍的中餐摞好,十分滿意地說:“時代紅利終於也落在我身上了。要是好吃的話,我就充值一張儲值卡……”
他們又去生活用品區買了些衛生紙、廚房紙巾、洗碗海綿什麼的。席勒又觀察了一下,這些日常生活的消耗品價格也不算很貴,還能累積積分,算是相當划算了。
中央公園旁邊雖好,但皇后區也實在不差。席勒覺得如果以後療養院要搬家的話,就搬來皇后區吧。
不過有點不好的,就是皇后區人口太多。席勒逛超市的時候遇到了不少粉絲要簽名,他們磨蹭了半天才出來,差點就要超過席勒和人約定的時間了。
他們開車去往布魯克林區的第八大道。席勒一般都在這裡的那家大型華人商超買調料什麼的,這次認識的賣鵝和鴨子的老闆也住這裡。
他們開車來到了這附近,然後七拐八拐地進入了一條小巷,最後在巷子的盡頭、一處堆滿廢品的牆旁邊停下。
在拐來拐去的過程中,彼得的表情就變得有些複雜。在看到那堵帶着洞口的牆的時候,他更是直接捂住了額頭,嘆了口氣。
“醫生,你確定你是過來買食材的嗎???”彼得滿臉疑惑地看着席勒說,“爲什麼這看起來像是違禁品交易???”
“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違禁品,”席勒聳了聳肩說,“這是老闆自己家養的鵝和鴨子,我確定他沒有養殖許可證,而且肯定也沒交稅,完美符合‘違法且不在市場正常流通’的標準。而且我還訂了一些去腥用的藥材,肯定不是走正常進口通道進來的。”
“我正是驚歎於這個,”彼得比了個大拇指說,“其他族裔的人要是有這個躲避海關和稅務局的本事,一定會用來販毒,而華人用來吃。”
“別傻了,彼得,”席勒從口袋裡掏出現金,然後說,“你難道不知道紐約最大的洗錢組織就是華人餐館嗎?這可是三代總統都動不了的模式。”
席勒把現金捲成卷,從洞口遞過去。對方用粵語問了一句話,席勒用普通話回了一句。對方把兩個黑色的大塑料袋從洞口塞了過來。席勒打開之後檢查了一下,把口袋扎得更緊,再把另一部分現金也遞過去。對方順着洞口比了個“OK”的手勢,席勒就拎着袋子走了。
“希望我們路上不要被查車,”彼得在胸口畫了個十字說,“如果我是警察,我看到這兩個黑色塑料袋,一定會掏槍的。”
“你在想什麼?我可不會就拎着這兩個東西這樣回去。走,咱們去找個餐館處理一下。”
彼得又感到有些疑惑,但席勒熟門熟路地帶着他在附近轉了一圈,然後進了一家華人餐廳。
席勒認識這裡的老闆,他和對方打了個招呼,把黑塑料袋遞給對方,然後說:“拔毛處理乾淨就行,不用焯水,我要做燒鵝。”
老闆笑着說了幾句方言,拿到後廚去做了。席勒看向彼得問道:“你早上沒吃飯吧?咱們先在這裡吃個午餐,等晚上再試菜。”
彼得早就已經餓得飢腸轆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旁邊牆上發白的菜單,非常熟練地用英語口音式的粵語點了好幾道菜。
兩人一邊吃飯一邊等待禽類處理。等上菜的期間,席勒還給老闆家暑假過來玩的中國胖侄子輔導了英語。本來只是講講簡單的語法,結果他的課本里面夾了一張試卷,彼得和皮卡丘興沖沖地做了起來,結果做得滿頭霧水。
席勒看了一眼試卷,發現是上海某雙語國際學校出的題,也就沒攔着他們兩個。結果小孩哥的幾個問題,愣是把彼得這個土生土長的美國人問得滿頭問號。
畢竟當年彼得上的也是很普通的公立高中,雖然他科研這方面很厲害,但是英語語法這個東西不專門學就是不行。尤其是有關詞根和詞綴的很多知識是來自於其他語言,不是一時半會能講得清楚的。
好在,正在一人一鼠撓頭的時候,菜上來了。彼得用進食很好地掩飾了自己的尷尬。而席勒看向手機羣聊,一上午沒看,“單身萬歲”羣裡竟然刷了好幾百條。神盾局這幫人真是一點班都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