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員忽悠傲慢和貪婪和他一起上浮的這個計劃,沒有任何花裡胡哨的目的,就是爲了借用兩人的精神強度開啓幻覺視野。而開啓幻覺視野也沒有什麼高大上的原因,純粹就是看不見。
“這座破城市的能見度不到兩米,又是烏雲,又是黑暗,又是霧,又是下雨。如果我不借助能夠精準鎖敵的幻覺天賦,我要怎麼在遠處瞄準敵人呢?”
傲慢和貪婪無言以對。
他們早該想到的,探員根本就不是來探討哲學問題的。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實用主義者。他不喜歡幻覺的原因是因爲覺得不可靠,而他現在需要用,是因爲他沒辦法了。
“之前我不需要,是因爲這座城市裡沒人用槍。我有槍,即使視野距離不夠,也能夠佔據一定的優勢。”探員接着解釋道,“但經過我對納米裝備的試用,我發現這套裝備也有夜視能力。如果敵人使用納米裝備,就對我有視野上的壓制力,我的優勢將蕩然無存。”
“而且,他們對付蝙蝠俠是不用槍的。但現在既然我有了槍,他們可能也會用。如果武器上的差距被抹平,視野又是對方優勢,那麼我可能會陷入極端劣勢的局面。任務的成功率可能會大大下降,這可不是我想要的。”
“所以你是想利用我們獨特的天賦來拉平視野上的差距?”貪婪問道,“不過你的子彈是有限的,武器上的差距也遲早會被拉平。”
“他們很快就會發現對蝙蝠俠那套招數對我不好用。他們會轉變方式,採取更暴力的手段,並且也有可能會爲了追求公平,也使用現代槍械。到時候我可以從他們那裡拿補給。”
“這倒是。”傲慢說,“不過你最好別指望,他們是真的會追求公平。幕後黑手的虛僞遠超你的想象,他是個……”
“那都不重要。”探員打斷道,“最震撼人心的勝利是正面勝利。沒人不追求正面打敗自己的對手。如果他敢於直面蝙蝠俠,並有信心戰勝他,就不會鬼鬼祟祟地躲在幕後。而他直到現在都沒露面,就證明他沒有這樣的能力。那麼他能力的上限就是蝙蝠俠,但我可不是。”
“你也太自信了。”貪婪說,“萬一他的上限是阿卡姆騎士宇宙的蝙蝠俠呢?而且還是個毫無道德底線的缺德版本……”
“問題不在於道德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探員顯得很不耐煩,“阿卡姆騎士宇宙的蝙蝠俠不是受困於他的道德,而是他的能力。雖然他的武力很強大,但他在其他方面有欠缺。”
“比如?”傲慢問。
“心理學。”
“他的心理學水平可不低。”貪婪反駁。
“他只是當局者迷。”探員冷冷地說。
“你們覺得阿卡姆騎士宇宙的蝙蝠俠是因爲敵人足夠強大的武力被阻止的嗎?”探員忽然話鋒一轉。
“應該不是。”傲慢說,“這位蝙蝠俠的武力沒有上限。就算是狂笑之蝠領着黑暗多元宇宙的那幾個蝙蝠俠過來,也未必能夠正面擊敗他。”
“既然你知道,幕後黑手肯定也知道。他怕阿卡姆騎士宇宙的蝙蝠俠,所以他纔沒有在對方露面的一瞬間就領着人過去堵他,而是弄了個陷阱。那你覺得他會怕我嗎?”
傲慢和貪婪都陷入了思考。他們兩個的思考邏輯是相對比較複雜的,因爲覺得大概率是狂笑之蝠在背後搞事。他們會根據狂笑的精神傾向和行爲準則,來推測他到底要幹什麼,以及他們該怎麼破局。
但是探員的思維方式非常簡單。狂笑打阿卡姆蝙蝠俠就不是靠武力,至少不完全是。前期肯定是靠陷阱的,這就證明狂笑對自己的武力也沒那麼大的自信,不敢正面面對阿卡姆蝙蝠俠,而是要先用陷阱消耗他的體力。
那麼他就敢正面面對席勒了嗎?
當初的席勒可是因爲自己的赫赫兇名而不得不換了馬甲,上到外星人入侵,下到垃圾桶被踢翻都是他乾的。狂笑還和他親自接觸過好幾次。他對席勒的武力值的預設,未必就會比阿卡姆蝙蝠俠更低,甚至席勒有可能遠遠高於阿卡姆蝙蝠俠。
正因如此,他纔沒有在席勒剛進副本的時候就跳出來和他打正面,而是也想要像消耗阿卡姆蝙蝠俠那樣先消耗他。
那麼問題來了:消耗到什麼程度,纔好正面出手呢?
這就跟“什麼時候要按核彈按鈕”是一樣的問題。對方宣戰的時候要按嗎?對方發兵的時候要按嗎?對方的艦隊行駛到一半的時候按嗎?對方打到家門口的時候按嗎?領土被侵佔了一半的時候按嗎?首都快被攻破的時候按嗎?
事實上,對於大部分領導者來說,以上這些時候他們都不會按。因爲核彈是最終手段,一定要到最終的最終再用。可是無論到什麼時候,情況都不會壞過打核戰,所以他們就永遠都不用。
對於狂笑來說也是一樣。他把自己下場和對方掄拳頭當最後手段,那麼直到任務完成前的一刻,他都不會用這種手段。因爲沒有任何結果可以壞過掄拳頭還沒掄過,被對方正面擊敗。
最振奮人心的勝利是正面勝利,那麼最讓人感到羞辱和沮喪的就是正面失敗。一旦狂笑親自下場,他就不得不面臨正面失敗的風險,所以他只會把親自下場當成永遠也不會用的最終手段,就像是永遠也不會按下的核按鈕。
所以雖然他預想的是先消耗再正面擊敗對方,但是他所做的就是永遠消耗消耗再消耗。
阿卡姆蝙蝠俠也不可能是被他正面擊敗的,否則他早就吹噓的全宇宙都知道了。既然一點動靜都沒有,那阿卡姆蝙蝠俠和其他所有參與此副本的玩家,都是死在了消耗戰中。
所以探員纔有恃無恐。對方只會不停地派出嘍囉來跟他消耗,親自下場的可能性非常低。那麼探員所要做的其實就是不讓自己被消耗,自然就能完成任務。他也一直都是這麼做的。
而如阿卡姆蝙蝠俠或是可能參與過副本的超人之類的玩家,他們失敗的直接原因可能是被道德綁架,但是根本原因,是他們沒有清醒地意識到被階段性目標消耗帶來的危害之處。
人在做一件事的時候,多半會定下總目標和階段性目標。在計劃裡會把總目標放第一,把階段性目標放第二,但是等到了真正去做的時候,就完全反過來了。
比如,如果用水彩畫一幅畫,那麼完成這幅畫就是總目標。而爲了完成這幅畫,要把調色用的色盤給洗乾淨,就是階段性目標。
但是在洗色盤的時候,人們都會想:把色盤洗乾淨是畫好畫的前提條件,我不把色盤洗乾淨,我怎麼能畫好畫呢?所以就拼命地想把色盤洗乾淨。
阿卡姆蝙蝠俠可能也是這樣想的:如果我連這幾個受害者都救不了,我又怎麼能拯救這個城市呢?反正最後要重整哥譚秩序,肯定還是要救人的,救人就是重整秩序的一環,浪費再多精力也是值得的。
但是事實上,在洗色盤的過程當中消耗的體力和精力、被瑣碎的重複工作消耗掉的對於完成畫作的期待感、階段性目標遲遲沒有進展所帶來的焦慮和沮喪對最終成品完成程度的破壞,很有可能是大於色盤沒洗好就畫畫對畫面造成的傷害的。
人們過度關注現實層面的損失,而忘了意志和精神驅動人發展的重要作用,放任自己在許多小事中被消耗精神,最終導致現實層面和精神層面的雙重損失。
阿卡姆蝙蝠俠可能覺得救人就是消耗點體力,但狂笑可不會讓救人的過程那麼容易,一定是要整出許多幺蛾子的。拯救殘破之蝠都有背刺劇情,之前救那些無辜受害者,恐怕有更多花樣。所有玩家都會在這些階段性目標中不知不覺地被消耗精神,而因爲有重整哥譚秩序這個目標,在長線作戰的後期,一定會因爲精神疲憊,而被對方抓住破綻,導致任務失敗。
如果阿卡姆蝙蝠俠之類的人能夠想明白這個問題,那麼即便對無辜受害者有同情心,也還是要去救人,至少會在心理層面早做預警,儘可能不去關注那些亂七八糟的幺蛾子,保持自己的精神不被消耗,通關的概率就大了許多。
阿卡姆蝙蝠俠這樣幾乎沒有弱點的強者,反而最不容易意識到這種問題,因爲他們實在太強了,覺得自己的體力和精力都是無上限的,覺得自己的意志永遠不會被消磨,覺得自己可以多線並行也能速通,才一步步落入陷阱中。
可是話又說回來,阿卡姆蝙蝠俠就是沒什麼弱點,即便後期露出破綻,也不是那麼容易打敗的。
“他一定還有決勝的手段。”探員接着說,“不是什麼小打小鬧,而是在抓住對方微小破綻的情況下,一錘定音地一舉讓玩家任務失敗的手段。否則可沒那麼容易讓阿卡姆騎士宇宙的蝙蝠俠失敗。”
傲慢和貪婪都思考起來,但目前線索確實不多,他們也想不到狂笑之蝠在不正面下場的情況下,要怎麼一錘定音地讓阿卡姆蝙蝠俠那樣的強者失敗。
“先不討論這個,這個宇宙可還有個棘手的問題。”貪婪說,“任務讓你去救蝙蝠俠,可誰是蝙蝠俠?”
“不,有關這個問題,該着急的不是我們。”探員搖了搖頭說,“既然任務目標上寫了要救蝙蝠俠,那就必然得有個蝙蝠俠。可有可能成爲蝙蝠俠的目標都被我殺了,他們必須得搞出一個新的蝙蝠俠。幕後黑手再怎麼厲害,也無法完全控制鬥界系統,他們也控制不了誰會是下一個蝙蝠俠。所以劇情的掌控方面,我們的差距拉平了。”
“這就是你把殘破之蝠、死亡天使和託內都殺了的原因?”傲慢問。
“是的,這幾個人應該都在幕後黑手的控制中,讓他們成爲蝙蝠俠就麻煩了。而若要新增一個蝙蝠俠,新蝙蝠俠可未必會和幕後黑手合作,這對我來說是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