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4章 暗城危局（十七）
哥譚又開始下雨了。雨水把金屬盔甲沖刷得更加明亮。烏雲倒映在水窪裡，水窪又倒映在腿甲上。那一片血紅順着倒影流淌，就像是倒在地上的身影，用低沉的聲音說出自己的故事。那些悲慘的景象流淌到阿卡姆蝙蝠俠的耳朵裡。
一切開始於一場錯誤的辯論。
盧瑟讓所有普通人來決定他與超人的生死。他賦予他們一種奇特的能量，可以遵循他們內心的決定來啓動兩人腳下的設備。如果人們更信奉盧瑟，設備就會殺死超人；如果人們更信奉超人，設備就會殺死盧瑟。
超人來了，超人死了。
這是超人所作出的兩個最重大的錯誤決定。
蝙蝠俠選擇相信民衆並想要和他們解釋。他打開了正義大廳的大門。這是他作出的最錯誤的決定，因爲瘋狂的民衆直接把他撕成了碎片。
蝙蝠俠沒死。他花了很長的時間重新站了起來，打敗達克賽德獲得了歐米伽效應，並利用反生命方程式統治了整個地球，讓那些背叛他的民衆身陷混亂與戰火，好像是他們罪有應得。
但忽然有一天，一個在不停狂笑着的蝙蝠俠找上他並告訴他：那些民衆心中的邪惡與瘋狂不是憑空出現的。他們被浸泡在一個黑暗的罐子裡，從根子上就腐爛了。同樣的悲劇在不同的宇宙中接連上演。
“這根本就不公平……”阿卡姆蝙蝠俠聽到歐米伽蝙蝠俠說。
阿卡姆蝙蝠俠的內心遠不如他的外表這樣堅如鋼鐵。他對其他所有蝙蝠俠的過去也知之甚少。當他聽聞這種悲慘遭遇時，他也忍不住有一瞬間的晃神。
忽然，一道紅光閃過。劇痛從胸膛上蔓延開，阿卡姆蝙蝠俠被擊飛了出去。回過神來的時候，胸前的鎧甲冒出的煙霧和雨線糾纏在一起。皮肉燒焦的味道飄過來，他再向前看去的時候，地上早已沒有了歐米伽蝙蝠俠的身影。
“該死的，大意了。”他低聲說，然後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對方似乎也沒有多少餘力了，那道射線遠不如第一道威力強大。儘管如此，也還是劃開了他的盔甲，在胸膛上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阿卡姆蝙蝠俠深吸了一口氣，拿出一隻治癒藥劑紮在了自己的手臂上，緩緩朝着蝙蝠車走過去。儘管還沒有細想，但他知道自己對於主宇宙蝙蝠俠的觀點有所動搖。
作爲蝙蝠俠，他不希望有任何人遭此劫難。但也正因他夠聰明，他才明白：時如流水，不可逆轉。某些傷痕一旦留下，就再也無法消除。經歷瞭如此殘酷的劫難的蝙蝠俠，已經很難再變回黑暗騎士了。
如果是這樣，那麼可能他們拼盡全力救下的也不過只是一具傷痕累累的軀體，和更加破碎的靈魂。沒有了意志和信念，這些蝙蝠俠們所剩下的就只有痛苦了。死亡對他們來說未必不是一種解脫。
重新坐回蝙蝠車上，阿卡姆蝙蝠俠深深地嘆了口氣。他啓動車子，一路開過去，但其實並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找誰。
忽然，大教堂上的烏鴉被成羣的驚起。阿卡姆蝙蝠俠看到那裡爆發了戰鬥，應該是有新的黑暗蝙蝠俠馳援了過去。而那個打扮得像黑魔法師一樣的蝙蝠俠，也看準機會召喚出了許多怪物。城市之中變得更亂了。
蝙蝠車駛過時，阿卡姆蝙蝠俠突然從潮溼的空氣中嗅到一絲血腥味。他踩下剎車，車速放緩，剛好看到席勒從一幢建築裡走出來，站在門廊的屋檐下認真地數着子彈。血液比他更快從臺階上流下來。
蝙蝠車停在門前，阿卡姆蝙蝠俠看到席勒擡眼看了他一眼，把手裡正在數的子彈放回口袋，扣上帽子走到蝙蝠車前，彎腰把頭探到車窗前說：“捎我一程？”
車門打開，席勒坐進副駕駛時也帶來雨中的潮溼和血腥氣。還沒等阿卡姆蝙蝠俠說些什麼，席勒就動了動鼻子，有些詫異地看向他說：“你受傷了？”
“爲什麼不能是我解決掉了那傢伙？”
“你身上有燒焦的氣味。如果不是被激光打中的話，難道你還會在這種天氣用火焰給他一個體面的葬禮？”
“我不會。”阿卡姆蝙蝠俠說，“我仔細想了想你說的話，覺得那不無道理。”
“我並沒和你說過什麼。”席勒把頭轉了回來說，“準確來說，我沒有談論過你。我只是在說我自己。你應該不至於自大到覺得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評論或者暗示你吧？”
阿卡姆蝙蝠俠好像還真的認真地反思了一下，然後說：“和我對話的人通常都會這樣。”
“我通常不怎麼通常。你可以去和你的老朋友聊聊這件事。”
“什麼事？”
“殺不殺人之類的。”席勒看起來頗爲敷衍，“以及要不要救這些可憐的蝙蝠俠，救了會怎麼樣，不救又會怎麼樣。”
“你沒考慮過這些？”
“我沒有任何必要去考慮這些。我的任務是拯救這個宇宙的蝙蝠俠，然後重整哥譚秩序。除此之外的事，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
“即使有可能產生不良的長遠影響，你也會選擇先做再說？”
“於我而言，救了多少蝙蝠俠又殺了多少蝙蝠俠並不會產生任何長遠影響。可能從沒有人跟你說過這個，因爲世界確實是圍着蝙蝠俠轉的。但我不是。你們如何看我、如何對待我，我一點都不在乎。”
“或許這纔是正常的。”阿卡姆蝙蝠俠說，“而其他圍繞着我的思想都有過度關注的傾向，有時也會讓我們自己陷入迷思之中。”
“有子彈嗎？”席勒忽然問。
“什麼型號的？”
“G19。”
阿卡姆蝙蝠俠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說：“我以爲會是M18。爲什麼會用緊湊型？”
“無保險。”席勒說。
阿卡姆蝙蝠俠一時無語。還真是個非常樸實無華的理由，怪不得朝狂笑開槍的時候那麼快，原來是不用打開保險。
阿卡姆蝙蝠俠按下車上按鈕，座椅下方的裝備庫被打開。他隨手拿了一盒子彈扔給席勒，格洛克手槍大部分使用的都是9×19毫米帕拉貝魯姆手槍子彈。
席勒打開子彈盒，把子彈一顆一顆地上回彈匣，然後把多出來的復裝子彈扔回盒子裡。
“你自己復裝的？”阿卡姆蝙蝠俠一邊開車一邊瞥了一眼，說，“好手藝。”
“過譽了。”席勒把手槍上好膛才放回口袋裡，似乎是一點也不擔心走火。不過這款手槍的扳程很長，確實並不容易誤擊發，很適合快速反應。
“你做過特工？”
席勒點了點頭。
“罪犯們的心腹大患。”
“頂頭上司政敵們的心腹大患。”
阿卡姆蝙蝠俠又無話可說了。車內的氣氛沉默下來。半晌之後，阿卡姆蝙蝠俠說：“你打算怎麼重整哥譚秩序？”
“我正在考慮。”席勒說，“方法有很多，但都不算很完美。我希望能夠拿到一個不錯的任務評價，所以還是要看情況。”
“好吧。我準備在城中找找那些趕過來的黑暗蝙蝠俠，你打算在哪兒下？”
“就在這兒吧。”席勒看了一眼窗外。
阿卡姆蝙蝠俠下意識地也去看窗外，因爲他覺得席勒選這個地方不是無地放矢，他想知道這裡有什麼。就在他的注意力集中在窗外的景色上的那一瞬間，他感到胸口一痛。
席勒拿着一根針劑紮在了他的胸口附近的皮膚上。疼痛開始逐漸消失，視線突然變得模糊起來。
“高濃度嗎啡。”恍惚之中，阿卡姆蝙蝠俠聽到席勒說，“不知道你爲什麼會覺得我會平白無故和你聊這麼久。車子借我一用。”
阿卡姆蝙蝠俠自然是反抗了，但是席勒給他注射的那東西濃度見鬼的高，而他之前給自己注射的治癒藥劑本身也有加快血液循環的功效。這簡直是一秒上頭，他的感知瞬間就被模糊了，陷入藥物所帶來的幻覺裡。
他感覺到自己被拽下了車，但是因爲無法辨別方向，大腦也很難正確操控四肢，反應慢了一步。蝙蝠車的引擎的轟鳴聲響起的時候，阿卡姆蝙蝠俠纔剛剛從地上爬起來。
在雨中搖晃了一下，他伸出手背抹了一下下頜滴下來的雨滴，看着揚長而去的蝙蝠車。他伸手想去按手甲上的遙控按鈕，但視野模糊得實在太厲害，並沒能成功召回蝙蝠車。
阿卡姆蝙蝠俠感覺到自己已經出現了呼吸抑制的症狀。他不得不打開通訊頻道，對主宇宙蝙蝠俠說：“有嗎啡對抗藥嗎？”
“……怎麼了？”正在與狂笑戰鬥的主宇宙蝙蝠俠不由得一愣，他本能地說，“還有把嗎啡當武器的黑暗蝙蝠俠？”
“沒有，但有個把嗎啡當武器的卑鄙特工。”
主宇宙蝙蝠俠沉默幾秒。他聽出阿卡姆蝙蝠俠狀態不好，極有可能是嗎啡中毒。掛斷通訊之後，他對克蝠說：“你拖住他們，我去救人。”
說完，蝙蝠俠發射勾索擊碎教堂的彩色玻璃，身影飛躍而出，以最快速度定位了阿卡姆蝙蝠俠所在的地方。到了之後就發現，對方已經昏迷了。
主宇宙蝙蝠俠拿出阿托品給阿卡姆蝙蝠俠注射。沒過多久對方就醒了過來，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
“我只是有點好奇。”主宇宙蝙蝠俠看着阿卡姆蝙蝠俠說，“得是多高濃度的嗎啡，能直接把你放翻在這裡。”
“我更關心的是他隨身攜帶這麼高濃度的嗎啡幹什麼。”阿卡姆蝙蝠俠說，“這可是遠超鎮痛劑量了。”
“這倒是很正常。”主宇宙蝙蝠俠說，“幻覺和痛苦是他的武器。對他來說，這種又能引發幻覺又能帶來瀕死的痛苦的藥劑，可比腎上腺素好用多了。”
“真是瘋了。”阿卡姆蝙蝠俠忍不住說。
當他們一起回到大教堂，看到這裡還有個席勒。阿卡姆蝙蝠俠忍不住後退半步。
席勒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後說：“他把你的蝙蝠車搶走了？”
阿卡姆蝙蝠俠點點頭。席勒嘆了口氣說：“我想，是時候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