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錯合八字

前院裡,張英帶着張廷玉來了,兩家人原本就是見過的,一點也不生疏。

只是事情想來有些錯位罷了,兩個月前,兩家都想着的都還是張二公子跟顧大姑娘的親事呢。這一眨眼,顧大姑娘的事情沒人提及,親事卻成了張廷玉跟顧懷袖的。

顧貞觀心底多少有些微妙,可並沒有表現在臉上。

之前兩家早已經在信中表露過意向了,提親也不過就是坐在一起聊聊天,說說話。

張廷玉始終都不說話,是個沉穩的性子,看着也很靠得住。

早先顧貞觀對他的印象就不錯,這時候看張廷玉自然沒有什麼不滿意。

至於張英,這一門婚事是張廷玉自己求來的,好壞由他自己,也不多話。

說也沒說多久,等到走的時候,張英自然帶走了顧懷袖的生辰八字,回頭要找人去占卜,合一下八字,稱爲“卜吉”。

“好事多磨,誰也想不到啊,哈哈……”

張英依舊笑得那樣爽朗,已經走到了門口,跟顧貞觀同時走出來。

顧貞觀也就送張英到門口了,也笑了一聲,好歹是一樁喜事:“日後這關係,可是又近了一層,成了親家了。”

“可不是嘛,那咱們這就走了,三書六禮,這還要走好一陣呢。衡臣,給你顧伯父道個別。”張英揮了揮手,又給張廷玉打了個眼色。

這時候要離開了,張廷玉上前一躬身:“顧伯父,廷玉告辭了。”

顧貞觀點頭,看着這父子二人去了,揹着手在府門前站了很久。

張英家跟顧家姑娘提親的事情,沒出半天,就已經傳了開去。

之前顧家姑娘在惜春宴上一顯身手,還有不少的人家有搭上去的意思,可沒想到這張英的速度這麼快,竟然眨眼就上去提親了,可讓別的人家沒想到。

張英早已經官復原職,爲禮部尚書,兼官照舊,又充國史、一統志、淵鑑類函、政治典訓、平定朔漠方略總裁官,可以說是當朝皇帝的心腹重臣了。

今日他爲他家二公子提親,自然沒人敢上去再跟人搶。

誰敢?這不是明擺着要跟人作對呢嗎?

衆人都知道,這一樁親事,怕是要板上釘釘了。

後院裡,顧懷袖得知張家來提親的人已經走了的消息,也終於鬆了一口氣。

她還不曾經歷過這樣的場面,竟然有些緊張。

青黛也緊張,咕咕叨叨在屋裡轉了許久,幫顧懷袖算着彩禮和嫁妝,算了一半又忘記:“小姐你要不要拿夫人留下的嫁妝單子看看?”

“看什麼呀看?”顧懷袖只差沒翻白眼,“三書六禮,三書六禮,這還早着呢,瞧你急得跟什麼似的……”

“孫家姑娘要九月才進門,就算是我要出閣,那也得逼近年關了。”

顧懷袖起身,就往屋外走,打算繼續去做自己那大扇子,沒想到這一回半路上又被人給截住了。

這些個人,都不想自己做這扇子不成?

顧懷袖一看來人,笑了,這不是即將成婚的二哥顧寒川嗎?

“二哥好。”

“唉,好什麼呀好……”顧寒川簡直好幾天沒睡好過覺了,如今看見顧懷袖這笑盈盈的模樣,差點氣得跌腳。

顧懷袖撇了撇嘴,心說撞見他也是自己晦氣。

自打顧瑤芳不在了,這府裡連着顧寒川也消停了下來,沒那麼多的幺蛾子事兒。

說起來,顧寒川這性格,就是懦弱了一些,跟顧瑤芳走得近的時候,什麼事兒不做?

現在也不知是顧貞觀管教得嚴了,還是因爲要成親了,倒是不出去惹事兒了,整日裡不是讀書就是出去逛詩會,再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

這樣的人,沒什麼主見,身邊人是什麼樣,他就是個什麼樣。

顧懷袖心裡細細一分析,忽然覺得顧寒川有些可悲。

顧寒川心裡鬱悶,想着友人告知自己的事情,老覺得不踏實。

他之前跟孫家姑娘連翹有過驚鴻一瞥,可說要認識,那是斷斷沒有的,現在顧寒川就琢磨,要找個人幫自己瞭解瞭解孫連翹,好歹也讓他有個心理準備不是?

心裡念頭一轉,那目光就落到了面前顧懷袖的身上。

顧寒川眼前一亮,那不耐煩的表情立刻收了起來:“三妹……”

雞皮疙瘩都要掉下來了,顧懷袖被顧寒川這惺惺作態模樣給嚇住了。

她眉頭一皺,“二哥有事說事。”

顧寒川心裡鄙夷,覺得顧懷袖果真跟顧瑤芳說的一樣,不是個好相與的。可畢竟現在自己有事求她,只能低聲下氣道:“三妹,二哥有事求你幫幫忙。”

“……”顧懷袖都說了“有事說事”了,她怎麼還吞吞吐吐,“二哥直說就是。”

“我想請三妹去崇效寺賞牡丹……”

顧寒川吞吞吐吐地說了,又拉顧懷袖到一邊,仔仔細細講此事。

京城裡一直有一句戶,“崇效寺的牡丹,天寧寺的荷花”,說的就是賞牡丹去崇效寺,賞荷花則去天寧寺,這時候城西崇效寺的牡丹開得正好,還有不少的賞花活動。

常常有遊人、士子,甚至是官員及其家屬,往崇效寺上香去,同時觀賞牡丹,乃是這京城裡一樁雅事。

也不知道顧寒川是哪裡得來的消息,知道那孫連翹也要去賞牡丹,他自己跟孫連翹已經定親,成親之前不敢見面,可他偏生想要知道人孫連翹到底是個什麼模樣性情,所以想請顧懷袖去看一眼。

顧懷袖原本是不想去的,可想想這兩人怎麼能忽然湊在一起?

更何況,往後孫連翹會是這顧府的當家人,她壓不壓得住顧姣,卻還兩說的。

要緊的是,顧懷袖有兩個月沒出門了。

樹大招風,閨閣女子名聲大了也不是什麼好事,更何況顧懷袖忌憚頗多,低調一些總是好事。

她信奉的是,做人總該藏着一點。

不可鋒芒畢露,也不可不露鋒芒。

要拿捏好這一個度,對顧懷袖而言尚有一些難度,不過已經逐漸熟練起來。

略猶豫了一番,顧懷袖出乎顧寒川意料地答應了。

時間就在明日下午,孫連翹會由她家裡人帶着去,至於顧懷袖則決定同顧姣一起去。

左右這個兒媳如何,顧貞觀其實是不會怎麼管的,這個朝代,後院裡的女人把一個家都管了,大老爺們兒要不就是在外做官,要不就是做生意,別的是一概不理會的。

就算是顧貞觀,其實也不大理事,頂多教教兒女。

顧貞觀年紀也大了,難免有不周全的地方,顧懷袖對孫連翹也好奇,眼見着在府裡也沒多少日子,不想跟顧寒川鬧僵,索性答應了去。

次日,顧懷袖就跟顧姣一起往城西去了。

可她怎麼也沒想到,孫連翹竟然是這麼個妙人。

她見到這一位連翹姑娘的時候,正是天氣驟變,下了雨的時候,兩家人躲雨躲到一個屋檐下,一見卻似乎都認得了。

顧懷袖不認得孫連翹,是顧姣使了個眼色,她才知道眼前這穿着絳紅色長裙的女子就是孫家姑娘。

倒是孫連翹,此前早在惜春宴上聞說了顧懷袖的大名。

那時候的顧懷袖,跟李家臻兒小姐一樣豔壓羣芳,即便是想不注意到都不可能的。

孫連翹笑容明豔動人,看着是個活潑的性子,只撥了撥自己頭髮上的雨珠,便走了過來,同顧懷袖搭話。

“顧小姐?”

“是孫姑娘吧?”

顧懷袖見到她圓圓的臉盤子,紅蘋果一樣討人喜歡,兩隻烏溜溜的圓眼睛,卻有櫻桃小口,面相是很好的。

“早在惜春宴時候就見過顧小姐了,只是一直沒機會上去搭話。”

那時候也不敢上去搭話,顧懷袖那時候雖不說是凶神惡煞,可渾身就是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氣息。

打小孫連翹她娘就說她跟地裡的狍子一樣,機靈得緊,有一種屬於動物的直覺。

那時候,她的直覺告訴她,顧懷袖不好接近,可如今一說上話了,這感覺就消失了個乾淨。

是以孫連翹用一種含着不解的眼神,看着顧懷袖。

顧懷袖還以爲自己身上有什麼不妥,可左右打量一番,又並無不妥,不由有些奇怪:“孫姑娘怎這樣瞧着我?”

孫連翹聲音爽脆,嬌憨一笑:“我是見着顧小姐,覺得比之前親切了許多。”

即將成一家人,怎能不親切?

周圍的丫鬟們都笑了起來,這兩家的親事,也是人盡皆知的,這裡的丫鬟們尤其清楚。

顧懷袖舉袖掩脣,微微一笑,心說原來是個看着心細,實則糊塗的爽利人。

“孫姑娘是一個人來的嗎?怎麼沒見着令堂?”

孫連翹頓時“哎呀”了一聲,急急忙忙朝身邊人一招手:“二丫,你趕緊打傘去佛堂接我娘,她還在裡面求籤呢。”

這是他們自己顧着躲雨,結果忘了人了。

顧懷袖搖頭嘆氣,卻不是惋惜,而是莞爾。

孫連翹以爲她覺得自己笨,有些不好意思,想到自己要嫁給她二哥,頓時又羞紅了臉。

顧懷袖知道她不好意思,只道:“這忽然下了雨,外頭風大,不如我們進亭中坐着聊會兒吧。”

這一場雨,來得是時候。

淅淅瀝瀝地下了小半個時辰,等顧懷袖跟孫連翹都熟悉了,這雨才慢慢地停下。

只是那叫做二丫的丫鬟,卻還沒回來。

孫連翹有些急,又叫了丫鬟去看,沒想到半路倒撞見二丫回來了,說孫夫人跟大師還在說禪呢。

“我娘就是信這個,我爹常罵她婦道人家,老相信這些個天命……”

孫連翹看顧懷袖似乎不大明白,便解釋了一番,“我爹行醫,從不信天命,喜歡把人從閻王爺的手裡拽回來,跟黑白無常搶路走。我娘說,我爹這是損陰德,等他要兩腿兒一蹬,去了地府見閻王,閻王爺要抓他腳,狠狠整治他這跟閻王作對的人的。”

這話說得,頗爲驚世駭俗了。

周圍的丫鬟大多沒見過什麼世面,平日裡都是諱言頗多,可孫連翹說話太直接,就是顧懷袖都差點被她嚇到了。

孫連翹自己倒是沒覺得,她不在意地吐了吐舌頭,天真得可愛。

說到底,孫連翹年紀其實還小,又是個話嘮,還自來熟。

顧懷袖心裡一琢磨,卻是有些明白孫連翹這話的意思。

孫之鼎是名醫,當今太醫院的院史,聞說當年太子胤礽重病、四阿哥出痘,都是他妙手回春,給救了回來的,深得康熙信任。

行醫的,可不是跟閻王爺作對嗎?

只是這話題不能多說,顧懷袖很聰明地轉了個話題,談那遠處的牡丹。

於是,孫連翹立刻說起牡丹各個位置的藥用價值,活脫脫一個杏林高手。

顧懷袖忽然覺得,這一位連翹姑娘,若是嫁進顧家來,雖不說是好,卻也算不得壞,這爽利的性子,若能跟顧寒川補補,好歹也算顧家還有個救。

至於顧明川,那是庶子,再聰明,再厲害,也做不得數的。

顧懷袖心裡明白,只靜靜地坐在亭中,聽着孫連翹說話。

一旁的顧姣,心底就複雜了。

這一位孫姑娘進門,她手裡的權力可就要交出去了。

這一趟崇效寺之行,衆人是各懷心思。

一直等到回了顧家,顧懷袖跟顧姣要分開走了,她忽然開口,叫住了顧姣:“姑姑。”

顧姣心裡藏着事兒,這時聽顧懷袖叫自己,嚇了一跳:“姑娘?”

顧懷袖微微一笑:“我只是想着,這一位連翹姑娘看着是天真可愛,可說起話來,頭頭是道,內裡像是個精明人,又是行醫出身,她父親孫之鼎就是個妙人。她也是妙極,若是進門了管着家,肯定也極厲害的。”

一愣,顧姣聽着顧懷袖這話像是暗示着什麼,不由一陣心驚肉跳。

她想起自己挪了顧家賬目放出去的印子錢,有些緊張起來。

九月,孫連翹就要進門來,她這賬目若是不乾淨……

顧姣狠狠一瞪顧懷袖那清瘦的背影,恨得牙癢,可也苦無辦法,若是賬目收拾不乾淨,可又怎麼辦?

不,要緊的是,這孫連翹,是不是很厲害呢?

“小姐,那孫姑娘真跟您說的一樣厲害嗎?”青黛好了奇。

顧懷袖搖搖頭,“我怎麼知道?”

“小姐你……”青黛愕然。

顧懷袖轉過身,雙手這麼一攤,明眸盛滿笑意:“你小姐我又不是神算,更不是火眼金睛,看人哪兒是那麼簡單一場談話就能看清的?我嘛,不過是……”

不過是想着讓顧府再清淨一點而已。

顧貞觀到底養了她這麼多年,走之前,儘量規整規整這府裡的事情吧。

孫連翹進來,興許就簡單不少了。

她回了屋,沒一會兒二哥顧寒川果然來問。

顧懷袖只管把孫姑娘往天上誇,還說是個懂岐黃之術的,頗爲厲害。

聽得她二哥那個心花怒放,一下就高興了,興沖沖地就走了。

顧懷袖真想告訴他,她誇了七分,還有三分沒告訴他。可顧寒川已經走了,顧懷袖自然不會叫他回來再告訴他了。

顧家這邊是不緊不慢地過着日子,張家那邊也熱鬧着呢。

昨日打顧府拿了顧三的生辰八字回來,吳氏就去找了個有道行的道士好好算一算。

雖然這顧三是皇上金口玉言誇過的,可因爲畢竟有偏見,吳氏心裡還是有些不大高興。

一般來說,這卜吉,合八字,都是看人下菜碟。

都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道士們可精明着,都往好了算,生辰八字一般都是一算就合。

可吳氏本身不是很滿意這一門親,只找了個不瞎說的道長來算,那道長必得焚香八個時辰才能算出結果來,收銀兩也比別人多。

吳氏打發人去的時候,可仔細地說過了,要算的就是真八字結果,那些個虛話都讓收起來。

“小梅,快去看看道士來了沒,順便找找二公子。”

吳氏扇着扇子,有些昏昏欲睡。

她身邊丫鬟小梅“哎”了一聲,便出去了,沒一會兒張廷玉倒是進來,“娘。”

吳氏略一擡眼皮,這時候丫鬟都在外面伺候着,身邊也沒人,夏日裡熱得很,她也懶得動,本想讓張廷玉坐下,卻忽然道:“今兒給你跟那顧家姑娘算了八字,可你之後就是你三弟,我得給他和玉顏算算。衡臣,你去幫我把壓在案頭上那盒子裡你三弟的八字取來。”

張廷玉一怔,微微垂首,道了聲“是”,便越過屏風,往裡面去了。

案頭上果然有一隻匣子,裡頭存着兄弟四人,以及遠嫁的張家姑娘的八字,每個人的八字都寫在一張紙上,壓了好些年月,卻還跟新的一樣,保存極爲完好。

張廷玉原也沒在意,這匣子裡還有四張折着的紙,屬於他的那一張應該已經送給道士算八字去了。他只一張張地打開這些剩下的八字看,可在翻到第二張的時候,張廷玉就愣住了——自己的八字怎麼還在匣子裡?

他眉頭頓時一皺,立刻翻開剩下的兩張,掐指一算,卻沒了三弟張廷璐的。

莫不是吳氏糊塗了?

他站着沒動,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吳氏還在前面喊,“衡臣,可找見了?”

“找到了。”張廷玉應了一聲,眉眼之間已經一派陰鬱。

吳氏並非什麼心細之人,都是下面丫鬟照管得細心,她斗大字不識一個,拿錯了生辰八字也是尋常事。

這豈不是說,送去算的八字,是三弟跟顧三的?

張廷玉抿着脣,眼底結了寒霜,卻提筆找了一張看着差不多的紙,模仿着旁邊這些生辰八字的字跡,將三弟的生辰八字寫了上去,同時將寫有自己八字的紙給藏入了袖中。

張廷玉走出去,將紙折過,奉給了吳氏,卻又找了個藉口,說要去處理些事情,一會兒再過來,立刻出去了。

一路上,他腳步急促,連着穿過好幾道迴廊,見到之前出去的丫鬟小梅,便問了一句:“道士呢?”

小梅搖搖頭:“說了這時辰到,怕還是遲了一些。”

那就是還沒到。

張廷玉擺了擺手,讓小梅去了,自己卻直接往前院去了。

沒走兩步,就見二門那兒過來個道士,正被阿德引着往裡走。

看阿德那滿臉的喜氣,估計正爲自家公子高興呢。

張廷玉站的地方距離自己的院子很近,他沒動了。

那道士是雲霧觀來的雲霧道長,看上去仙風道骨,頗有幾分氣勢。

這雲霧道長正跟阿德說這宅院的佈局如何如何好,是能出大人物的,又說這張二公子跟顧家姑娘的親事真是天作之合,必定能白頭偕老的。

沒料想,他剛剛轉過拐角,就覺得自己膝蓋上一疼,一下跪趴下去了。

張廷玉原是準備着請他過去說話的,乍一聽見這話,沒忍住,走上去就踹了他一腳,將這滿嘴胡說八道的道士踹趴下了。

眼看着雲霧道長臉朝地地栽下去,阿德的下巴都掉在了地上,“二……二爺……”

張廷玉面籠寒霜,平靜道:“把他拖進來。”

“是、是……”

阿德聲音都在發抖,這樣的二爺多少年沒見過了?

真是……

某些不好的記憶,頓時從阿德的腦海之中浮現起來,他哪裡還敢說什麼,趕緊手腳並用地將這道士往張廷玉屋裡拽。

雲霧道長這輩子就沒遇見過這樣的事兒。

他一張臉已經看不出原樣了,疼得厲害,齜牙咧嘴地叫着,“二公子幹什麼忽然出手,貧道可是爲二公子跟顧家姑娘合八字的……”

張廷玉坐在書案後面,脊背僵直,他手裡捏着一張八字,輕輕地打着轉。

原本就冷的表情,因爲雲霧道長這一句話,更冷了。

這時候,雲霧道長再蠢,也明白是自己這句話惹到他了。

難道,這張二公子不想娶顧家姑娘?

還沒等他開口試探,張廷玉已經說話了。

“合的八字呢?給我看看。”

張廷玉像是在說吃飯睡覺這樣極爲普通的事一般。

雲霧道長覺得有些奇怪了,他想着自己之前莫名其妙挨的那一腳,心有慼慼,大戶人家的公子真是惹不起。不過這合的八字,遲早要給張廷玉看的,所以雲霧道長也沒注意,直接將那合八字的紙條從袖中抽了出來,遞給張廷玉:“這可是百年難道一見的好命相呢。令堂囑咐過了,要算真的,貧道這可沒有半句虛言的。”

雲霧道長心裡還挺高興,平時給人合八字,難免都要合到一些不順遂的,這一次竟然恰好合適。

張廷玉沒聽他胡扯,只將紙打開,上書八字:無病無災,白頭偕老。

他見了,頓時冷笑一聲。

“我這裡還有一個八字,你來與顧家姑娘的合上一合。”

張廷玉說完,將手中那一張記着八字的紙張,遞給了阿德,阿德轉交給雲霧道長。

雲霧道長有些迷糊:“您這是……”

張廷玉端了茶,輕輕拂去茶沫,慢慢喝了一口,才道:“不過是合個八字,道長合就是了。”

從沒見過這樣的怪事,一個姑娘的八字還會被人合兩次。

雲霧道長只覺得這張家這時候處處透着詭異,剛纔看着大宅,還是能出富貴人的,可如今……

шωш_ тт kǎn_ ¢ ○ 不對啊,看着張二公子,儀表堂堂,不像是個沒出息的……

媽啊,他別得罪了貴人就成。

雲霧道長這時候還沒明白,自己合的八字不是張廷玉跟顧懷袖的,而是張廷璐跟顧懷袖的。

這裡頭陰差陽錯的地方有一遭,只是吳氏跟雲霧道長都不知道罷了。

雲霧道長拿出顧懷袖的八字來,掐着指頭算。

他是方外之人,對之前張廷玉踹自己的一腳一點也不在意,但求無病無災。

這會兒,雲霧道長掐指一算,剛開始還笑了一聲,“好命格……”

可下一刻,指頭掐到個地方,卻忽的頓住了。

他“咦”了一聲,又繼續掐,看着兩張八字,臉色越來越古怪。

張廷玉叫阿德擺了紙筆過去,“道長合完了,寫下來就成。”

雲霧道長眉頭緊鎖,依言而行,卻道:“這倒是奇了……”

提筆,也是八個字。

阿德收了那紙,給張廷玉捧過來。

張廷玉伸手一接,看見那八個字,卻是長久沒說話。

“玉堂金門,臥狼當道。”

“貧道合八字合了這麼多年,倒是沒見過這樣大富大貴又兇險至極的,兩個人的八字,合給別人都是好的,可湊在一起,就有些難言了……”

雲霧道長捻鬚,沉吟了一會兒,又好奇道:“不知張二公子給的,是何人的八字?”

張廷玉手指一點一點掐緊,玉堂金門,大富大貴,臥狼當道,兇險至極。

這八字,怎合成了這樣?

他沉默了許久,擡眼道:“阿德,那八字拿來。”

阿德點頭,卻在雲霧道長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把張廷璐那一張八字拿過來了。

雲霧道長着急:“這八字一會兒還要交還給張老夫人的,二公子,您要拿,也不急在這一時啊。”

張廷玉道:“你拿着你方纔合的八字去交差就成了。只是這八字,你再合一回。”

“再合一回?”雲霧道長暈了。

阿德卻是瞭解自家爺,立刻有把紙筆給移了回來,叫雲霧道長再寫。

雲霧道長急了:“這不是才合過一回,就是那結果,還要怎麼合啊?”

“讓你合,你便合。”

張廷玉微微一斂眉,眼底卻已經是寒光閃爍。

雲霧道長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顫顫提起筆來,使勁兒地瞧着張廷玉,想知道這張二公子在想什麼。

卻沒想,張廷玉忽然道:“金玉滿堂,百年好合。”

“……”

心電急轉,雲霧道長已經隱約明白可能是哪裡出了問題,再一聽張二公子這話,就知道這是張二公子想要的合八字的結果了。

聯想起方纔自己挨的那一腳,這張二公子絕非善類,旁邊還有個叫阿德的小廝虎視眈眈,雲霧道長不得已,只能落筆,寫下這“金玉滿堂,百年好合”八個字。

他寫完了,小心翼翼打量張廷玉:“這個中關竅,貧道不甚瞭解,不知……不知二公子,可否指點迷津?”

現在,雲霧道長的手裡,只有張廷玉跟顧懷袖的八字了,合八字的結果是張廷玉口述的。而張廷玉的手中,卻捏着張廷璐的八字,還有云霧道長之前合的兩次八字的結果。

他擺了擺手,讓阿德送雲霧道長出去,自己卻靜坐室內,久久不動。

過了許久,他點亮了一盞燈燭,將手中的三張字條,慢慢地湊到火苗上……

“二哥,二哥,那合八字的道士來了,娘叫您去呢!”

這聲音,還帶着幾分稚嫩,不是張廷璐,而是張廷瑑。

張廷玉手一頓,卻連忙吹熄了蠟燭,翻了案上的書,將灰燼壓了,這才往外面走去:“我這就來了。”

張廷瑑年紀小,看着矮了很多,才十多歲,牙都還缺着。

他拽着張廷玉就往吳氏那邊去,一路歡聲笑語。

書房裡,青煙消散,幾片沒燒完的紙帶着墨跡,輕輕地落在了書頁之內,又被窗外吹來的風翻動書頁,轉眼便藏了起來,只見得滿紙墨跡了。

張廷玉一路回來,那雲霧道長已經坐下了。

吳氏有些驚異:“道長,你這臉……”

雲霧道長本來想告張廷玉一狀,冷不丁看到張廷玉一語不發從外面進來,驚得差點咬掉自己舌頭,趕緊地把告狀的話吞下去,忙道:“貧道走路不注意把臉給拍門上了……”

屋內衆人一愣,接着就是夫人公子丫鬟婆子都笑作一團。

雲霧道長訕訕,只盼着自己方纔的意圖沒被張二公子給看穿,不然就麻煩了。

張廷玉見了禮,便坐下來,張廷璐就在他左手下邊,也面帶微笑坐着。

笑了一陣,說到正事,雲霧道長將把合了的八字給呈上去,又已隱秘地瞥了張廷玉一眼。

他在路上已經被阿德指點過了,若是老夫人問起那顧家姑娘,只管往漂亮了誇,能說多好就大說多好。

雲霧道長雖然不解,不過也懂得相機行事。

看了那合出來的八字,吳氏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了,一雙眼笑得眯起來:“金玉滿堂,百年好合,可是好兆頭,好兆頭啊……”

這合八字可是不作假的,吳氏也知道以前有過人家去找雲霧道長合八字,結果合出了個“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結果來,被兩家人追着打的事兒。現在她對這雲霧道長是半點也不懷疑,頓時喜笑顏開。想起來了,她又順嘴一問那顧家姑娘的命盤,雲霧道長趕緊地說了一串好話,也不是很誇張,能夠讓人相信,不至於太過虛假。

反正在他嘴裡,這顧家姑娘的命格,是宜室宜家,旺夫旺家又旺子。

其實這顧懷袖的命格卻是不差的,的確是旺夫旺家又旺子,雲霧道長覺得自己也沒說假話,頓時更有底氣,跟吳氏聊了好一會兒,哄得吳氏樂呵了好久,給了許多的卜吉銀兩。

末了,吳氏在他走的時候,又把自己三兒子跟大兒媳堂妹的八字給了雲霧道長,讓他回去再合一次。

雲霧道長自然是應下了,虛稱還要回去焚香八個時辰,等明日再來給吳氏報結果。

丫鬟們送雲霧道長出去,雲霧道長雖然捱了張廷玉一腳,不過也是收穫頗豐,那阿德也給了他一些銀錢,湊起來算是今年最豐厚的一筆了。

他喜滋滋地出了張府大門,隨手就將那吳氏給自己塞的兩張八字打開,一看卻差點嚇得摔在地上。

“這、這……”

這其中一張八字,怎麼跟自己昨日合過的一模一樣呢?!

雲霧道長腦子裡轟地一聲,總算是明白了所有的關竅,頓時冷汗涔涔而下。

媽呀,難怪!

第一次合的八字是張三公子跟顧家姑娘的!

還“無病無災,白頭偕老”!

該!

該他被張二公子踹這麼一腳!

雲霧道長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說這世道真是太驚險,算個八字都能算出禍端來。

還好自己只是捱了一腳,若換了他自己是張二,被人說自己弟弟跟未來媳婦兒能“無病無災、白頭偕老”,定要拿刀砍了那人的。

他一面想,一面往前面走着。

可走着走着又覺得自己前途無亮——

娘誒,他第二次算的那八字,怕就真是張二公子跟顧家姑娘的了……

雲霧道長几乎眼前一黑,暈倒在地。

玉堂金門,臥狼當道……

這八字合完,便又算完成了一禮。

合八字的結果送回顧府去,由張媽一張大嘴繪聲繪色地說了,誇得院子裡裡外外的丫鬟們 都笑了出來。

顧懷袖卻琢磨着這幾個字,金玉滿堂,百年好合……

青黛見她發愣,過來輕輕伸手一推她,促狹笑道:“百年好合呢小姐!”

“呸!”顧懷袖啐了她一口,可末了也笑起來。

她雖是個不信命的,可這卜吉的結果,卻也令人開顏的。

顧懷袖不求什麼舉案齊眉,白頭偕老,百年好合,她只盼着將來的日子能好過一些,便滿足了。

微微垂了頭,顧懷袖在漆雕圓桌上將這四字寫出來,心頭滋味卻是百般陳雜,連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差不多有一萬字吧。愛你們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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