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藏拙夫妻檔

到底孫連翹是朋友不算是敵人,沒道理跑來針對自己這已經出嫁的小姑。

顧懷袖不曾懷疑她的用意,只是覺得她這樣試探自己的行爲有些奇怪罷了。

孫之鼎畢竟是在宮裡做事的,小心一點也不爲過。

顧懷袖跟孫連翹一起到後面花園石亭裡,看顧寒川跟張廷玉下棋。

方纔她聽見孫連翹說這二人下棋,還驚詫了好一陣子。

顧寒川是個死讀書的,雖然也靠着八股中了舉,可到底腦子是不大靈光的。她對張廷玉不瞭解,可直覺張廷玉應該能夠輕而易舉地贏過顧寒川。

畢竟,顧寒川這個臭棋簍子從沒在顧瑤芳的手下贏過。

當初顧瑤芳是大姐,喜歡找人下棋,有時候也教自己的丫鬟下,不過最多的應該是跟顧寒川下。

顧懷袖沒說出這話來,不過已經做好了去看到顧寒川那黑臉的準備。

可真正站到石亭外面的時候,顧懷袖就皺緊了眉頭。

這情況,跟自己想象的,差距似乎有點大。

顧寒川紅光滿面,嘴角帶笑,手裡捏着一枚棋子,有些得意地敲擊着棋盤旁邊的石桌側沿。

坐在他對面的張廷玉則完全相反,手臂僵硬,捏着棋子在棋盤上方遊移,似乎不知道下在哪裡好。

別說是顧懷袖,就是孫連翹也是愣了一下。

顧寒川下棋是個什麼德性,孫連翹作爲他的妻子能不清楚嗎?

這會兒見到這情況,再過來悄悄一看棋盤上的情況,便大爲尷尬了。

原來一向被人認爲是臭棋簍子的顧寒川,這一次的發揮竟然異常驚人,一條大龍殺進了張廷玉的黑子之中,咄咄逼人。

而張廷玉的棋子,卻是散亂無章,看不出什麼門道來——或者說,根本就沒有門道。

他面露爲難之色,捏着棋子在棋盤上晃來晃去,最終還是一鬆手,投子認輸。

“啪。”

棋子落到棋盤上,張廷玉嘆了口氣。

“顧二爺棋力驚人,廷玉不及。”

“哈哈哈……承讓了,承讓了!”

顧寒川爽朗地大笑出聲,一臉得意神情,還輕蔑地瞥了顧懷袖一眼。

顧懷袖沒聲息地站在了張廷玉的身後,看見周圍站着伺候的丫鬟們也笑了起來,不知是爲顧寒川高興,還是嘲笑着張廷玉。

她看不見張廷玉表情,卻無端端有些難受。

又是一個能裝的。

仔仔細細地掃了一眼棋盤,顧懷袖見兩位爺要收拾棋盤,她卻忽然道:“二哥跟夫君不必勞動,還是我來吧。”

她走上前去,挽了些許衣袖,將棋盤上的棋子一一歸位。

孫連翹見狀也上來幫忙。

這一幕,落在旁人的眼底,可不是個紅袖添香嗎?

張廷玉臉上似乎帶着隱約的失落,不過眨眼就消失不見。他端茶起來喝,掃了顧懷袖一眼,沒出聲。

倒是對面的顧寒川,剝了個橘子,笑着打量顧懷袖,卻說:“妹夫,看樣子還是你有辦法。我看袖姐兒出嫁之後,倒是沒那麼兇悍不好接近了,看看這賢惠得,還自己上來收拾棋盤呢。”

顧懷袖聽着,捏了棋子的手一頓。

她虛僞地將嘴脣的弧度拉大,捏着嗓子道:“二哥倒是極爲了解我的,多謝你誇獎了。”

呵呵,誇獎了。

真恨不得把這棋子全塞進他嘴裡去!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的東西!

就顧寒川這頭腦和脣舌,即便是入朝做官,沒兩日也跟今科狀元戴有祺一樣,被逼得辭官。

說顧貞觀已經算是個頗通世故的人了,可他因着一身文人習氣改不掉,覺得官場污穢,辭官歸隱。話說得是好聽,辭官歸隱,在朝廷上混得好好的,沒事兒誰會辭官?

所以,那還是被逼的。

每三年都有那麼多的人進士及第,可最終成爲一代名臣、爲人敬仰的又有幾個?

大多都作了酒囊飯袋,更有甚者上了斷頭臺,或者被髮配了寧古塔。

顧懷袖心底暗歎了一聲,手上卻繼續撿着棋子,看上去很專心。

張廷玉眉頭微微一挑,原本是沒注意顧懷袖的,可這時候卻發現,她的目光其實一直落在棋盤上。

他嘴上道“顧二公子說笑了”,回頭來又禮尚往來地誇讚了孫連翹一番。

孫連翹臉不紅心不跳,只道:“妹夫你就應承着他吧,我家二爺是什麼德性我還不清楚嗎?袖姐兒沒出嫁之前就是個好姑娘,我可是認識的,別聽他瞎說。”

“虧得你說這話也不知羞,還小我兩歲呢,竟然也敢裝出這老氣橫秋的模樣來。”

顧懷袖貌似親切地啐她一口,姑嫂兩個三五兩下地撿了棋子回棋盒,便接近吃飯的時間了。

臨走時候,顧寒川忽然道:“妹夫,若是你有時間,不如跟我一起出去參加一些文會,詩會之類的,也好長長見識。聽說你今年沒有參加鄉試,如今沒個功名在身可不好走。早早結交一些文人士子,可有很多好處。”

顧寒川是個舉人,今年春天沒中進士,可難保大後年不會中。

他儼然一副過來人的口氣,教訓着張廷玉。

張廷玉的確是沒功名,只一拱手:“多謝二哥好意,回頭若有機會,定跟着二哥去。”

顧寒川虛榮心得到滿足,邁着八字步往臺階下面走。

“要我說,張英老大人也是,憑着他的本事給你捐個官,多簡單的事情好。”

這朝廷裡,做官不外乎四種方式。

其一,靠銀子。這是歪門邪道,有更含蓄的說法叫捐官。其二,靠關係。朝中有人好做官,多少年的至理名言了。當然,還有比較厲害的第三種,讓天子自己來找你。什麼姜子牙,諸葛亮之流,大都是守株待兔得來的官,這一種最高明,往往名利雙收,可一般人沒這個本事。其四,便是科舉。隋朝建立起來的科舉制度,使寒門也可出貴子,選拔上來一大批的人才。

顧寒川自己走的便是這第四條路,可他覺得張廷玉不一樣。

張廷玉是個什麼身份?

當朝禮部尚書張英的次子,張英不是個貪官,可不缺錢,靠銀子給自己兒子弄個官,多簡單?還有更簡單的,憑他的地位,在朝中一說,誰不能給他個面子,至少也給他兒子弄個肥缺來候補着。若是張英上心,活動開手腕,沒多久就能把自己兒子給扶上來。

可張廷玉這都二十了,竟然至今沒有個功名,也沒說有個官位,卻是太過奇怪了。

所以顧寒川納悶兒啊。

他渾然沒在意直說這種事情可能讓人難堪,只是自顧自,一點也不顧念他人想法。

顧懷袖跟張廷玉如今是一個屋檐下過日子的,還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聽見顧寒川說話這樣損,秀眉一籠,眉目之間已經氤氳着幾分寒意了。

孫連翹真是要被顧寒川這不成器的給氣死,她湊上前去,在寬大袖袍的遮掩下,狠狠地揪了他一把,同時帶着威脅地看着顧寒川。

顧寒川險險就要疼得叫出聲來,可看見自家婆娘兇悍的眼神,就慫了。

他一咕嚕,把痛呼聲吞進肚子裡,這一回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終於訕訕閉嘴,不再開口。

顧懷袖回看張廷玉,卻見他始終脣邊掛笑,竟似乎對顧寒川那般失禮的言語無動於衷。

不過同時,另一個問題也浮現在顧懷袖心頭了。

張家四位公子都是靈氣逼人,更聽張英跟顧貞觀都說張二公子也是個厲害的,可剛剛下棋……

她仔細地回想着自己收棋子回棋盒時候記下來的棋譜,只願到時候別忘記了纔好。

到底張廷玉這面具有多深,顧懷袖還沒探清楚,一步一步穩紮穩打,慢慢來。

四人一路無話,一路回去,入席又聊了一會兒才坐在一起用了飯。

張廷玉跟顧懷袖在這期間,幾乎沒有什麼交流,整個回門的過程其實很寡淡。

要說有什麼驚心動魄的,也在顧懷袖這裡。

她回了自己屋裡,收拾了一些衣物,找了個藉口請了白巧娘來,卻將從孫連翹那裡聽來的宮裡消息告訴她。

白巧娘捧着那幾件舊衣裳,有些驚異,本來想問顧懷袖是哪裡得來的消息,又覺得冒犯,便沒說話。

她道:“多謝張二少奶奶告知,妾身回頭便爲您改好這衣裳去。還請您放心。”

“你說便說,這事兒左右與我沒太大的關係,你只跟你們爺說清楚,我不想這事兒牽連到我,也不知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因爲孫連翹沒說求藥的宮女是誰,也沒說是求的什麼藥,所以顧懷袖不好拿捏。

她身在張家,本來也沒個什麼勢力,充其量也就是能搭上個白巧娘,如今知道了宮裡的事情,只賣四阿哥一個人情罷了。

不賣這人情又能怎樣?等着顧瑤芳胡來?還不知會鬧出什麼來呢。

她一面盼着能擺脫了這一位煞星一樣的四阿哥,一面又不得不依附於四阿哥辦事。

顧懷袖忽然覺得,她跟四阿哥的奴才,還真沒什麼區別了。

自嘲一笑,顧懷袖道:“你去吧,就這幾件衣裳,回頭有心你可以送回顧府。”

白巧娘彷彿之前前一陣顧懷袖跟四爺擡槓的事情,打那件事之後對顧懷袖這種敢拿命跟四阿哥拼的主兒,也是打心底忌憚。

她再不敢有絲毫的不恭敬,規規矩矩地退下了。

顧懷袖就站在自己屋裡看着她,忽然就明悟了一個道理:是軟柿子,就別怪別人捏你。

只是有時候柿子沒有拿捏的那一隻手硬,還是隻有被捏着了。

她笑出聲來,回頭問青黛:“可找見玉佩了?”

“還沒呢,奴婢老覺着這屋裡像是被人翻過……”青黛嘀咕着。

顧懷袖也不在意:“值錢的差不多都帶走了,只是這屋子還留着,半匣子不怎麼用得着的首飾還在而已。你再找找……”

有人來翻過也不要緊的,顧懷袖說是這樣說,可聽見這話卻一轉臉去書房櫃子裡看了看,頭髮絲兒還鬆鬆系在櫃門上。

她打開了櫃門,裡面有幾本珍藏的古籍,拿出去賣倒是能賣不少錢。

原本這頭髮絲兒是爲了古籍準備的,可顧懷袖這纔想起來自己忘記一件大事。

她翻出幾本書來,堆在桌案上,而後蹲在地上翻開一本書,取出裡面夾着的幾張宣紙來,而後一笑。

這宣紙上字跡工整而清秀雋雅,頗有幾分筆力,後面一張草書甚至有鐵畫銀鉤的味道。

她看了一眼,然後也放在桌案上,端了一杯茶來就淋在紙上。

要出嫁的時候什麼事兒都忙,差點忘了這些。

她將茶杯倒放在旁邊,看着茶水漸漸將墨跡暈染開,也打溼放在一旁的古籍,這才彎腰下去繼續整理。

沒一會兒,青黛驚喜道:“小姐,找到了,這是上次您跟姑奶奶出去買的另一隻。”

早上出張府的時候,遇到件奇事,竟然被個小乞丐一樣的寒酸小子給偷了玉佩,還騙了一兩銀子。

青黛現在還記得呢,銀子是二爺吩咐身邊的阿德給的,可玉佩卻是從她腰上奪走的。

玉佩揣在荷包裡,還沒拿出來過呢。

那是一枚雙魚青玉佩,有個吉祥的意頭在裡面,不過現在顧懷袖叫她翻的卻是一隻黃玉的,雕工樣式都是差不多的,應該是當初在一個工匠手裡買的。

她找見了,便跟顧懷袖說。

顧懷袖叫她拿了個東西裝起來,一會兒給孫連翹送去。

一個紫檀香木雕的小匣子,也就巴掌大,玉佩就擱在裡頭。

青黛裝好之後給顧懷袖看了看,顧懷袖託着,看着裡面的雙魚佩,卻想着今日早上遇見的那小乞丐。

江蘇,李衛,

她早上那一跤可不是平白跌的,那是被嚇的。

原不過被個不知死活的乞兒強騙了東西,雖然罕見,卻也沒當一回事兒。她以爲只是尋常,可後面追上來的幾個混子,嘴裡喊了那臭小子的名字,偏生叫李衛,這不是嚇顧懷袖嗎?

她覺得自己若有一日死了,定然是因爲知道得太多。

“呀,什麼時候這……茶杯……天……”

青黛一扭頭,就看見書桌上雜亂的一片,驚得不清,仔細一看才知道竟然是顧懷袖曾經珍藏的幾本古籍,頓時手忙角落地去收拾。

顧懷袖也起身過去看,只道:“方纔找一陣東西,卻是不小心將茶杯打翻了,這下可慘了。趕緊收拾收拾……”

她把上面沒沾上茶水的線裝古籍拿出來,下面沾水了的則叫青黛好好拿帕子擦擦,至於桌面上按一灘已經看不出字跡的紙張,則隨手扔掉了。

主僕兩個忙完,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

顧懷袖把古籍裝進箱子裡,叫了人來搬走放進車裡,回去的時候正好帶走。

而後,她整理了一下衣服,“一差不多要離開了,我去把玉佩給了二嫂,也好討個好意頭。”

她去顧寒川住着的東廂房,在耳房裡見着了在屋裡調香的孫連翹。

“二嫂,你這屋裡,真是香得厲害。”

顧懷袖有些不大喜歡香料的味道,不過孫連翹身處其中,倒是不介意。

她忙給顧懷袖張羅着坐下來,顧懷袖則把那玉佩給她。“都是不值錢的東西,早年我跟姑姑出去買的,只送你個吉祥的意頭,還望你不嫌棄。”

孫連翹知道顧懷袖回來的時候已經給這一房帶過了禮物,這時候這怕是給她一個人的,獨一份兒,頓時喜笑顏開。

“呀,是枚雙魚的。”

雙魚佩蘊含着陰陽調和之道,這一枚玉佩只有半指長,拇指寬,看着小巧可愛,雖不見得多名貴,勝在雕工好,意頭好。

孫連翹看了,愛不釋手,當即就給佩在了腰上。

“這盒子倒是也精巧,紫檀香……”

“怎麼了?” Wшw ✿тт kan ✿¢ ○

顧懷袖看孫連翹眼神閃爍,有些奇怪。

孫連翹搖搖頭,“這紫檀香木做收拾盒子,你可以可別這樣,有時候好東西也能變成壞東西。是藥三分毒,不能亂用。”

這話說得謹慎。

顧懷袖卻暗暗心驚起來,孫連翹雖然只是隨口一說,卻足見她在這些事情上的小心了。

精通醫術的孫連翹,果真不一般。

顧懷袖想起一件事來,不得不拜託她:“今兒我回門,見着父親,卻是見着消瘦了,你精通醫術,只盼着你平時照看一些。我是個不孝女,不能侍奉他左右,二哥是個不經事的,四弟庶出,一說不上話,府裡上下也看嫂子……”

孫連翹卻一笑:“你別擔心,我前不久纔給公公把過脈,是憂心的事情多了一些,怕是心情不大好。這些都是心病,一時半會兒治不好,只能慢慢來。可公公身子骨兒還硬朗着,必定長壽,你只管把心往肚子裡放。”

到了顧貞觀這個年紀的人,一應壽材都早已經準備好了。

說句難聽的,顧貞觀什麼時候兩眼一閉,就能乾脆得很地直接出殯下葬。

活得年歲久的,等到去世還要叫“喜喪”。

可顧懷袖雖還有心結,卻也不想看見顧貞觀有什麼差錯,因而多託了孫連翹幾句。

她這屋裡都是香料,隔間裡還全是藥材,都是嫁進門的時候陪嫁過來的。

孫連翹道:“這屋裡味兒重,你還是跟我出來聊吧。”

這一聊,又聊到了日落西山。

張廷玉跟顧懷袖該走了,顧貞觀卻一路送到了門外,遠遠地看着。

車裡的顧懷袖長嘆了一口氣,扭過身來,放下簾子,看見張廷玉毫不掩飾自己研究的目光,正上上下下打量她。

顧懷袖道:“二爺好棋力。”

張廷玉微笑:“沒你哥下得好。”

顧懷袖冷笑一聲,懶得搭理他,“也就是你喜歡丟這個臉。”

“我爹說,吃虧是福。到我這裡,就成了吃虧是福。”張廷玉自有自的一番歪理。

兩個人話不投機半句多,乾脆地都不說了,你看你的書,我發我的呆。

沒一會兒,便又回了張府。

還沒進門,阿德去家丁那邊問了消息,回來報道:“爺,早上那個搶騙東西的小子沒追到,說是跑得比那發瘋的兔子還快,倒是抓住了幾個跑得沒力氣的混混,問出些沒用的東西來。”

“既然是沒用的東西,那就放了吧。”

張廷玉也沒怎麼在意,市井之中偷雞摸狗的事情太多了,他們遇見這一遭,哪兒能輕而易舉就找到了人?報官是報官了,可官們不一定有時間查。

索性隨意了。

張廷玉不在乎,顧懷袖肯定也不能表現出什麼在乎的樣子。

她聽見這結果,壓根兒沒問一句,就跟着進去了。

剛剛回來,夫妻倆一起去吳氏屋裡拜見,結果被告知吳氏睏覺呢,說他們早上請過安了,日後見面的時候還多,不必每天都來見,免得見多了心煩。

見多了心煩。

這樣的話從吳氏身邊那婆子的嘴裡吐出來,倒是笑吟吟的,似乎一點沒惡意。

吳氏身邊有兩個能幹的,一個婆子,王福順家的;一個大丫鬟,叫長安。

此刻那叫做長安的,看上去規規矩矩,只梳着條烏黑油亮的大辮子,像個普通大姑娘。容貌雖好,可沒怎麼打扮,倒是老實模樣,不過目光炯炯,不像是什麼也不知道的。

王福順家的身材有些臃腫,年紀大了就開始發福,厚厚的雙下巴倒是喜慶,有些福態。

她笑容可掬地說完這一番話,長安則在一旁聽着,也不插一句嘴。

顧懷袖沒接話,聽張廷玉道:“既如此,便不打擾母親了。懷袖,我們走吧。”

他轉身,也根本沒一定要見吳氏的樣子,轉身拉着顧懷袖就走了。

後面大丫鬟長安跟王福順家的,禮數倒是周全,一躬身送走他們,這纔回去跟吳氏說。

吳氏哪兒在睏覺?她正跟屋子裡坐着的張廷瑑說話呢。

四公子張廷瑑,今年才十歲,不過天賦出衆,已經能做對子了,很得吳氏喜歡。

此刻,他顯得有些天真:“爲什麼娘不見二哥啊?”

張廷瑑覺得二哥人還不錯,二嫂也很漂亮。

他曾經說想要娶個二嫂那麼漂亮的媳婦兒,可他的貼身丫鬟浣花聽了卻告訴他,他二嫂是個心腸狠毒的,是園子裡的美女蛇,叫他別跟二嫂說話,還不准他在吳氏面前說二嫂怎樣怎樣。

張廷瑑雖不知道爲什麼,可浣花伺候他不少年了,也就聽了這話,絕口不提二嫂怎樣。

他年紀小,不懂事,可很聽話,很聰明。

吳氏摸着他的頭,又噓寒問暖,給他把衣服上的盤扣解開又扣了一遍,這才放心。

“別跟我提你二哥,就是他命硬,差點剋死你大哥!你離你二哥遠些走,聽見沒有?”

張廷瑑被吳氏一下變臉給嚇住了,有些發愣。

“命硬?”

小孩子還不懂這些。

吳氏嘆了口氣,想起小時候老大帶着老二遊春的事情。

老二那時候年紀小貪玩,在河邊戲水,一個猛子扎進水裡,半天沒冒起來,嚇得岸上張廷瓚冒汗,也不顧自己根本是個不會水的,就下去救他二弟。結果他一進水就沒了影子,反而是張廷玉打水底冒出來,一點事兒沒有。

上面跟着出去的下人們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跑過來撈人,好不容易把張廷瓚給撈起來,已經去了半條命,閻王爺跟前兒走了一遭,這才撿回命來。

她那時候找了道士算命,道士戰戰兢兢哆嗦着跟她說,是二公子命硬,克着大公子了。還說,大公子跟二公子之中,這一輩子只能有一個人?大富大貴,否則要犯命煞。

吳氏以淚洗面,在老大病中就沒離開過他的牀。

張廷玉想要進來探病,也被吳氏叫人打出去,跪在他大哥門外整整有三天。

打那以後,吳氏就鐵了心,覺得張廷玉是命裡帶煞的。

別的兒子起名都是瓚、璐、瑑,帶個玉字邊,可偏偏張廷玉的名字就是個“玉”字,一個人壓了兄弟裡三個。

她給張英埋怨過,說不該起這麼個名字。可張英不管,他說名字是一輩子的事情,已經起了就不該再改,說什麼也不動,還罵她是婦人之見,頭髮長見識短。

張英不改是張英的事情,吳氏是不管了,她也不管自己這個兒子了。

張廷瓚那一次差點沒了命,她警告過多少次,讓老大別跟老二走一塊兒,可偏偏廷瓚不聽。因着張廷瓚年紀大了,有自己的主見,吳氏只好把心思放在三兒子跟四兒子的身上。

反正這些年,但凡是兄弟們跟張廷玉走得近了,就有些不好的事情發生。

不管有關沒關,吳氏只覺得是張廷玉的錯,這些年來也就越發地厭惡他。

還好,老大早早地就中了進士,而張廷玉卻是漸漸平凡下來,一事無成。她開始覺得,當年那道士真是鐵口直斷,張廷玉跟張廷瓚兄弟兩個,只能有一個人好。

這些都是陳年往事,可已經擱在她心裡許多年了。

她想着想着就開始嘆氣,戳着張廷瑑的額頭,語重心長跟他說:“你啊,別跟你二哥走一塊兒,也別跟你二嫂走一塊兒。”

“爲什麼呀?”張廷瑑皺着眉頭,十分不解。

吳氏笑:“天煞孤星跟天煞孤星湊一對兒,你二哥命硬,娶了個媳婦兒卻說是宜家,我想着那道士說的總不會錯。可宜室宜家,不代表你二嫂就是什麼好人。人品,跟命格,這是分開的。”

“我二嫂是蛇蠍嗎?”

張廷瑑想起丫鬟浣花的話。

“對,你二哥是蛇,你二嫂是蠍,碰見要倒黴的。”

吳氏儘管拿話嚇他,她膝下有四子一女,沒了個張廷玉在跟前兒,從不覺得寂寞。

張廷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心裡卻想着,他一點也不怕。他話語稚氣得很,一口道:“跟戲文裡唱的一樣,蛇蠍就該好好治治!”

吳氏被他逗笑:“對,就該好好治治。”

張廷瑑在吳氏屋裡又說了好一會兒話,才被來尋他的浣花給領走。

“浣花,我記得你跟芯蕊姐姐好,芯蕊姐姐現在是不是去伺候二嫂了啊?”

“芯蕊還是伺候在二爺的身邊啊,二少奶奶帶了丫鬟來呢。”浣花嬌俏可愛,牽着張廷瑑的小手,還要去學塾見先生,等先生給訓個晚話。

“自己帶丫鬟啊,我聽說她還帶了個廚子來。”

張廷瑑琢磨了琢磨,又問浣花:“你知道我二嫂的廚子嗎?”

這事兒在下人中間可傳得廣了,誰見過陪嫁帶個廚子來的?下人們都說這二少奶奶是嬌生慣養,虧得二爺能忍,也沒將這廚子給攆出去。

她想起今兒早晨芯蕊竟然被罰,一直在屋裡跪到了中午,等着老夫人知道了,才叫起來,去屋裡敷藥。結果敷藥的丫鬟回來說,芯蕊雙膝上全是傷,脖子上也被珠釵劃了一道口子,看着怕人得很。

二房管教下人,老夫人即便想要開口,也得顧忌新婦顏面,已經放了話,等過一陣就去拿捏她,給芯蕊出口惡氣。

現在看四公子這樣問那廚子的事情,浣花嘻嘻笑道:“那個廚子我知道啊,可厲害着呢……”

一步一步,浣花慢慢地引着張廷瑑往閬苑前面走。

日頭已經斜了好一會兒,天將暮時,天空裡飄着紛紛揚揚的雪花,眼見着一下就冷了起來。

剛剛回了屋的顧懷袖捧了個手爐,坐在炕上,盤着腿,一手摸着手爐,一手捏着棋子,皺緊眉頭。

張廷玉只在屋裡踱步,背書,手裡一本書都拿倒了,時不時看一眼顧懷袖。

顧懷袖被他看得心煩,沒好氣道:“你要念書就好好唸書,裝也裝得像一點,書都拿倒了!”

張廷玉低頭一看,果然如她所言。不過他一點也不介意,只是將書往炕上一扔,卻仰面躺在了顧懷袖的身邊,伸出手臂來圈着她細腰:“都說了你記不住,你偏要擺,這不是爲難你這小腦瓜子嗎?”

“呸!”

顧懷袖還就跟那棋盤槓上了。

她今兒在顧家石亭裡看着張廷玉跟顧寒川下的那一局,就知道有貓膩,問張廷玉,他卻賣關子不肯說,還譏諷她,說她是沒事兒找事兒。

顧懷袖一賭氣,直接擺了棋盤,自己慢慢放棋子。

可那時候滿盤的都是黑白,儘管她刻意上去記過棋子的位置,可也難免記一半丟一半。因而,眼下這棋盤,?擺到中間就亂了。

顧懷袖是心煩意亂,想甩開他的手,自己靜心擺棋。

可張廷玉看着她皺眉抿脣的樣子,卻無端地心疼起來,調笑她一句,竟然一手撐着頭,一手從她腰上繞過去,將她環在棋盤跟他胳膊之間,而後捻起一枚棋子,“啪”地落了下去。

一顆,兩顆,三顆,四顆……

黑子,白子,黑子,白子……

整個棋盤從稀疏變得緊湊,直到最後,張廷玉修長的手指,提起了一枚黑子,高高地捏住了。

那一瞬間,顧懷袖也不知爲什麼,屏住了呼吸。

而後,張廷玉一聲輕笑,卻沒有跟在石亭中一樣,將那一枚棋子投下。

他當時就是下到這裡,手指在半空之中游移了許久,沒有下下去。

顧懷袖着急了,回頭撓他:“你趕緊給我下!”

張廷玉悠閒得很,手指摩挲着棋子,搖搖頭:“忘記了,我不該是投子認輸的嗎?”

“你!”

她氣得咬牙,恨不能咬死他,“別以爲我看不出來,困龍之勢應該就要成了,你趕緊落子啊!”

困龍之勢,棋局裡殺人?大龍的一種說法。

張廷玉上下打量她一眼,忽地笑道:“草包顧三?”

顧懷袖無語,索性一把拂亂了棋盤上的棋子,“愛下不下,我不奉陪了!”

她起身,兩步走到桌邊給自己倒茶喝,順順氣兒。

張廷玉翻轉着自己手中一枚黑子,隨便將之扔進棋盒裡,卻道:“我是個半吊子,這困龍之勢還是跟我大哥學的,你若真感興趣,下次我幫你問問,要不你自己去問也成。學生請教先生,應該的。”

顧懷袖搭着眼皮,沒打算給他好臉色。

她越想越來氣,只覺得這人是故意逗她呢。

她聚精會神地看了那麼久,眼看着困龍之勢將成,他卻剎在了最關鍵的一子上!是真不知道?顧懷袖也不清楚。

反正她是一口氣憋在胸口,宣泄不出來。

喝茶喝茶,喝茶順氣兒。

張廷玉只笑着看她那壓抑怒氣的模樣,似乎頗得其中真趣。娶個媳婦兒回來,時不時撩撥一下,日子似乎立刻就不無聊了。

他看戲,而顧懷袖正在努力安撫自己情緒。

這時候,滿室寂靜,眼看着是要擺晚飯了,青黛卻忽然急匆匆地跑進來,一骨碌跪在簾子外面:“二少奶奶,不好了,石方師傅出事了,被四公子罰跪在院子裡有一個多時辰了!”

顧懷袖本來正在放手中茶杯,聽見青黛此言頓時一抖,滾燙的茶水順着紅漆桌面落下來,空氣裡冒着一陣白煙。

她雙目一凜:“罰跪?”

第210章 學生先生第245章 駕崩第191章 再南巡第209章 龍眠山隱居第114章 定風波第32章 成婚第230章 將夜黎明第47章 張半仙第一章 美色之禍第234章 母親第172章 女先生第151章 取哥兒第62章 池中鯉第58章 刁婦第173章 火銃第215章 歸京日第205章 上路第68章 氣暈了第210章 學生先生第64章 第二封信第199章 喜脈第70章 秀色可餐第93章 京城消息第211章 欽差第120章 美色傷人第89章 暗棋已落第191章 再南巡第244章 指鹿爲馬第188章 初心不改第202章 前明冤案第59章 自戕第154章 咬鉤第139章 仕途開第254章 暗香浮動第256章 落棋無悔第72章 夫妻詩話第227章 試金石第104章 示威第30章 錯合八字第126章 胖哥兒第22章 處理芳姐兒第221章 鹿血第11章 執迷不悟第168章 莫比烏斯環第46章 桂枝兒第236章 變軌第60章 甦醒的野心第217章 南山案第54章 掌摑第211章 欽差第185章 總裁官第45章 禍害成雙對第181章 作繭自縛第188章 初心不改第182章 誰心黑第5章 嚴師劣徒第169章 左撇子第179章 懲戒第102章 重回張府第175章 送豬風波第153章 二代們第89章 暗棋已落第77章 相思病第197章 病疾第46章 桂枝兒第183章 砒霜第155章 若改嫁第141章 爲官之道第229章 金簪第182章 誰心黑第196章 花子第82章 錦鯉池第244章 指鹿爲馬第23章 水落石出第100章 石橋落第120章 美色傷人第170章 倒戈第82章 錦鯉池第77章 相思病第28章 坑媳婦兒第110章 偷窺第177章 壞棋第143章 姐妹再見第2章 未來姐夫第225章 條件第140章 駭浪第128章 舞弊案第54章 掌摑第107章 女人的罪第30章 錯合八字第144章 色心第2章 未來姐夫第112章 八字現第19章 京城消息第30章 錯合八字第131章 扇寫心第203章 沾血的第141章 爲官之道第180章 喊雨之禍第95章 落第投河
第210章 學生先生第245章 駕崩第191章 再南巡第209章 龍眠山隱居第114章 定風波第32章 成婚第230章 將夜黎明第47章 張半仙第一章 美色之禍第234章 母親第172章 女先生第151章 取哥兒第62章 池中鯉第58章 刁婦第173章 火銃第215章 歸京日第205章 上路第68章 氣暈了第210章 學生先生第64章 第二封信第199章 喜脈第70章 秀色可餐第93章 京城消息第211章 欽差第120章 美色傷人第89章 暗棋已落第191章 再南巡第244章 指鹿爲馬第188章 初心不改第202章 前明冤案第59章 自戕第154章 咬鉤第139章 仕途開第254章 暗香浮動第256章 落棋無悔第72章 夫妻詩話第227章 試金石第104章 示威第30章 錯合八字第126章 胖哥兒第22章 處理芳姐兒第221章 鹿血第11章 執迷不悟第168章 莫比烏斯環第46章 桂枝兒第236章 變軌第60章 甦醒的野心第217章 南山案第54章 掌摑第211章 欽差第185章 總裁官第45章 禍害成雙對第181章 作繭自縛第188章 初心不改第182章 誰心黑第5章 嚴師劣徒第169章 左撇子第179章 懲戒第102章 重回張府第175章 送豬風波第153章 二代們第89章 暗棋已落第77章 相思病第197章 病疾第46章 桂枝兒第183章 砒霜第155章 若改嫁第141章 爲官之道第229章 金簪第182章 誰心黑第196章 花子第82章 錦鯉池第244章 指鹿爲馬第23章 水落石出第100章 石橋落第120章 美色傷人第170章 倒戈第82章 錦鯉池第77章 相思病第28章 坑媳婦兒第110章 偷窺第177章 壞棋第143章 姐妹再見第2章 未來姐夫第225章 條件第140章 駭浪第128章 舞弊案第54章 掌摑第107章 女人的罪第30章 錯合八字第144章 色心第2章 未來姐夫第112章 八字現第19章 京城消息第30章 錯合八字第131章 扇寫心第203章 沾血的第141章 爲官之道第180章 喊雨之禍第95章 落第投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