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樑坊
劉勉滿臉懵逼的看着面前這個上來就連連鞠躬道歉的大胖子，轉頭看向一旁渾身透着尷尬的毛燮。
“老大人，這是………”
毛燮此時真是恨不得一頭扎到地上的地縫裡去，天可憐見，自從他當了這一省諸侯之後，小十年沒落到這個境遇，思念到此，毛燮又狠狠瞪了一眼旁邊那個向劉勉道歉的大胖子，把那胖子嚇得渾身肥肉亂顫。
“咳咳。”
甭管心裡再怎麼尷尬，這事改了還得了，毛燮咳嗽了一聲，猶猶豫豫的開了口。
“劉家小子，此事老夫已經查清楚了，所有干係都系此繚所爲。”
說罷，毛燮擡手指向那個大胖子，大胖子一見毛燮提到自己，當即就是面容一慌，先是衝着劉勉露出諂媚的笑容，而後不住彎腰致意，最後更是開口言道。
“劉公子，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您大人有大量，原諒我這一次吧，我毛文孝給在這給您磕頭賠罪了。”
胖子這邊說着，這邊就要彎腰下跪，毛燮見其動作，眉頭抖了抖，卻沒做何表示，但毛燮不出手，劉勉卻猛然起身將要下跪道歉胖子攔住了。
“不可，萬萬不可。”
………
前文說過，馬晉收的這八個親傳弟子，除了老八魯光在人事上反應慢點，其他人無不是個頂個的人精，而且老八魯光只是爲人木納，不善交際，但不代表他傻，否則其也不可能自己研究出自行車來。
而在這羣人精裡，備受馬晉重視的劉勉，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可能方纔毛燮剛上門時，劉勉還有點迷糊，但等看到毛老大人落座之後，一副渾身彆扭的尷尬模樣，他就察覺出不對了。
只是時間尚短，劉勉還沒有弄清其中具體根由，不過也隱隱約約看出毛燮這幅模樣，應該和這個上門賠罪的胖子有關。
直到剛剛這胖子自稱毛文孝，劉勉才腦中靈光一閃，想通了其中關節。
…………
當初去拜訪毛燮之前，或者說是在來杭州之前，劉勉就專門做過毛老大人的功課，其中就包括了毛燮的後輩子侄的資料。
毛燮有二子一女這個前面說過，但其實除了這毛家哥倆和太子妃毛影，毛家二代還有一個人物，就是毛燮的親侄子——毛文孝。
叔侄關係本就親近，更別說毛文孝這個侄子還是毛燮一手帶大的。
想當年，毛燮父親有四個兒子，其中老三、老四是庶子，和毛燮關係一般不必多說，唯獨毛燮的大哥，是他的嫡親兄長，關係親厚非常。
要不是其英年早逝，這毛家的家主之位和毛家積累一系列政/治資源也落不到毛燮的身上，毛燮也未必能輕鬆爬到現在這個位置。
當然，斯人已逝，這些沒什麼可說的，但當初毛燮長兄早逝，卻留下一個遺腹子，就是這個毛文孝，別說毛燮本就和大哥兄弟情深，就是感情不好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毛文孝這個親侄子不管。
所以，當時還沒有出生的毛文孝雖然沒了爹，卻多了一個後來待他如同親父的二叔。
………
可能是因爲疼惜毛文孝沒有父親，毛燮自小就對其寵愛有加，幾乎是要啥給啥，有求必應，可自古慈……叔多敗侄，毛燮如此溺愛毛文孝的結果，就是最後慣出來個混世魔王。
據劉勉所知，這毛文孝年輕的時候，可謂是混賬到了極點，吃喝嫖賭不說，還仗着毛燮的權勢到處欺壓商戶，強佔良田，對着老百姓是敲骨吸髓，弄了好大一筆家業。
毛燮起先還有管教之心，一邊給毛文孝擦屁股，一邊不住規勸侄子，可毛文孝仍舊我行我素，最後更是把手伸到衙門，這下可是徹底觸到了毛燮的底線。
沒說的，直接把毛文孝逮到公堂，親自動手當衆打了其幾十皮鞭，險些把毛文孝送去見他親爹，而後又把毛文孝這些年的弄來的不義之財，通通還給了被害者。
當初因爲這件事，毛燮還得了一個大義滅親的稱號，深受百姓愛戴的同時，還接到了朝廷的嘉獎。
同時，因爲毛燮這次發飆，毛文孝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後，也變得老實了，沉靜了幾年之後，通過毛燮的門路進布政司當了個小官，幾年熬下來，竟然還升到了六品參事。
不得不說，有時候浪子回頭的下場，是因家庭背景而定的………
………
而這，只是劉勉打聽到的事，實際上還有許多內幕是他沒打聽出來的。
就比如，這位毛參事雖然現在看起來比年輕時候老實多了，但狗還改不了…那啥嘛，所以，這毛文孝表面上改邪歸正，洗白從良，實際背地裡還有不少小動作。
當然，相比於之前的肆無忌憚，毛參事如今的吃相好看多了，專逮那些大肥羊薅毛，而且以外地的居多，本地的士紳商戶，稍稍交點孝敬就可。
此外，爲了能在毛燮面前遮住此事，毛文孝還特地改了吃獨食的好習慣，拉起了一幫同夥，自己隱藏幕後做靠山，具體實施讓別人出面，那位楊知府就是毛文孝的合夥人之一。
而這些外地富商是來杭州求財的，圖的是個安穩，雖說毛文孝有點手黑，但要是交了錢，他也真能保你無事，再加上其擡出來做大旗的毛燮，一般人多是破財消災。
此番《雜誌》入浙，毛文孝一眼就盯上了，畢竟他“結交”了這麼多外地朋友，自然也有不少是京城的，從而也讓毛文孝得知了《雜誌》的存在。
…………
這可是頭大肥羊，不，這他媽是個羊羣啊………
從京商口中初步瞭解《雜誌》在京的規模利潤之後，毛文孝忍不住留下了口水。
雖然有些忌憚馬晉的身份，但毛文孝最信奉的就是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句話，更不要說，隨着堂妹夫顏謙成了太子，毛文孝自認自己算半個未來國舅爺。
那他這個國舅爺向馬晉這個駙馬爺稍微要點錢花，怕什麼呢。
所以，毛文孝就讓楊德理動手了，依照往常慣例，這對方遇到這個局面，就明白是當地有人針對，接下來就是託人說和，然後雙方亮明車馬談判。
要不點子扎手，毛文孝等人放棄，要不就是對方交錢認栽。
可毛文孝萬沒想到，馬晉會對《雜誌》分社之事如此在乎，直接修書請毛燮照應，還託了顏易夫婦說情，而劉勉更是初出茅廬，不懂裡面的道道，直接將此事捅到了毛燮面前。
毛文孝接到消息都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半響沒回過神來，滿腦子都是當初毛燮拿鞭子抽了他個半死的悽慘回憶，心下更是慌了。
而這一慌，毛文孝就想到了個“好”主意，那就是派人把這個劉勉嚇唬走，只要劉勉走了，二叔毛燮那他自有辦法能糊弄過去。
於是便有了劉勉下了馬車就接到飛箭傳書那一出，然後驚怒交加的曹泉，上門向毛燮代主子馬晉討說法，緊接着惹得毛老大人羞惱交加，叫來了楊德理問話，然後毛文孝這個幕後黑手就浮現出來了。
………
眼下事情的前因後果，劉勉雖然並不知情，但只結合這個毛文孝的名字，和毛燮的尷尬態度，他也大致猜出來個七七八八。
看來之前飛箭威脅自己這事，就算這個大胖子毛文孝不是主謀，估計也摻和了不少………
不過，劉勉雖然猜出了毛文孝是這一系列事情的黑手，卻沒有讓其給自己下跪道歉的意思，相反，毛文孝這邊剛剛彎腰，劉勉就衝過去扶住對方，口中連道。
“不可，萬萬不可。”
………
笑話，毛燮還在旁邊坐着呢，自己真受了毛文孝這一拜，老頭心裡怎麼想，回頭事情傳到太子妃那，太子妃怎麼想。
甭管毛文孝再怎麼混蛋，那也是他/她的親侄子/親堂哥啊，向劉勉一個少年娃娃跪拜算怎麼回事。
要是劉勉真死了，那毛文孝怎麼賠罪都不爲過，就是以命抵命，毛燮也沒話可說。
但問題是，劉勉現在好好的，渾身上下毛都沒傷着，只是受了點驚嚇，再接毛文孝如此大禮就說不過去了。
畢竟論身份，劉勉一個白丁毛文孝是六品參事；論年紀，毛文孝比劉勉他爹都大兩輪；論輩分，毛文孝是太子妃的堂哥，和劉勉的師父馬晉同輩，怎麼論，也輪不到毛文孝給劉勉磕頭。
當然，這都是劉勉的想法，他要真受了這一拜，毛家父女也不一定有這個芥蒂，但劉勉又爲何非得賭這一遭呢。
就爲了一時之氣？劉勉沒這麼蠢。
現在是毛家理虧，他佔着理，毛燮叔侄爲了給他和他師父馬晉一個交代，就必須給劉勉來個讓人挑不出理的表示，
而如果他接了毛文孝這一拜，毛家折了面子，他這表示的份量估計就要大打折扣了。
師父教過，重實不重虛，劉六爺表示他是個聽話的好徒弟………
………
劉勉體貼扶起毛文孝，卻讓旁邊的毛燮心緒頗爲複雜，暗自唏噓了一句。
“馬子升收了個好弟子啊。”
說實話，毛文孝方纔向劉勉下跪，老頭心裡是不願意的，原因個劉勉方纔顧慮的那些差不多，毛文孝這一跪，會讓他和女兒的面子有損。
可讓毛燮還是沒有出言阻止，一是抹不開這張老臉，二來毛家確實理虧，他沒理由阻攔侄子，劉勉攔下毛文孝，老頭心裡是鬆了口氣的。
可鬆口氣之後，旋即而來的苦惱又讓毛燮暗暗咬牙，面子是保住了，可該給劉勉補償能讓馬晉師徒滿意呢。
………
這邊廂毛燮思考怎麼補償劉勉，這邊劉勉也在毛文孝的不斷懺悔中，大度的表示原諒，甚至在二人互相有意交好之下，竟然開始有說有笑起來。
這時候就要說說毛文孝這個人的性格了，年輕時還有點骨氣，但年紀越大，性格也變得越來越慫。
你要是弄不過他，他能欺負死你，而你要是比他厲害，他立刻能給交上好朋友，甚至轉頭跪舔也不是幹不出來，典型的欺軟怕硬。
當然，以劉勉如今的地位，毛文孝還不至於舔他，但他背後的馬晉就不一定了，自從毛文孝從毛燮得知馬晉具體地位後，又親眼看了顏易夫婦的書信，毛大參事就表示舌頭癢癢的厲害，恨不得跑到京城去抱大腿。
毛燮是不知道自家這倒黴侄子有這打算，不然直接抄鞭子送其見他親爹去………
…………
“賢侄，都是誤會，多的我就不說了，一句話，這杭州城裡遇到什麼事，就來找我，什麼都給你擺平。”
一來二去之下，毛文孝就喚起了劉勉賢侄，更是拍着胸脯給劉勉撐場子，渾然忘了昨日他還憋着法收拾劉勉。
無獨有偶，毛大參事“忘性大”，劉六爺也不差，彷彿不知道昨日自己受的驚嚇是面前這人所爲似的，接着毛文孝打蛇上棍道。
“多謝毛大人厚愛，小子是卻之不恭了。”
“小事小事，我對尊師可是敬仰已久，只是一直苦於無緣得見，今日得知馬大人高徒在此，心裡是甚是歡喜。
賢侄，趁這段日子，咱們多走動走動，你還沒來過杭州吧，我帶你去逛逛，西湖十景，個個了得，不能不去瞧瞧。”
毛文孝一副貼心大叔模樣，捧着大肚子笑得跟個彌勒佛似的。
“好啊，俗話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小子正想領略一下江南景色，能有毛大人帶着，榮幸之至。”劉勉表現的十分乖巧懂事。
…………
這一大一小同這打花槍不要緊，可氣壞了旁邊的毛燮，尤其是看向毛文孝的雙目，都快冒出火來了。
好傢伙，他老人家前前後後受了多少氣，如今還得給他費心費力料理尾事，這廝倒好，拉着劉勉商量怎麼遊西湖去了。
笑眯眯給劉勉做出承諾，言自己欠他一個人情，毛老大人再也壓不住內心的洶涌，氣匆匆的拽着毛文孝離開。
他今天要不給毛文孝來個倒吊房樑、皮鞭沾鹽水，生生抽死這個沒出息的蠢貨，他就不姓…王………
………
毛家叔侄離開，只留下劉勉一人，在堂中露出小狐狸般的微笑。
能得未來國丈爺一個人情，別說沒捱上箭了，就是挨……呸呸，自己福大命大，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有點小迷信的劉六爺，開始神神叨叨的求滿天神佛保佑。
“無量天尊，阿彌陀佛，三清道祖，西方二佛，女媧娘娘，十二祖巫………”
…………
ps：上章章節名寫錯了，我沒權限改，反正也不影響正常閱讀，大家無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