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中國有句老話叫‘藝高人膽大’,我覺得這句話也可以用來形容你。”
達倫·威爾遜在電話裡對陸嚴河說。
陸嚴河的迴應則是:“謝謝誇獎。”
“你是不是覺得你想要拿奧斯卡、提名奧斯卡,很容易?”達倫·威爾遜實在沒有忍住,問。
陸嚴河說:“沒有覺得很容易,但是也沒有覺得拿不到。”
達倫·威爾遜說:“這是因爲你之前拿獎、提名都太順利了,年少成名,你沒有見識到有多少演員奮鬥了一輩子,都被奧斯卡拒之門外。”
陸嚴河:“達倫,我確實很順利,不過,我的順利並非因爲運氣,你問我是不是覺得我想拿奧斯卡是很容易,這麼說吧,如果我願意,我每年都可以有一部電影入圍奧斯卡,表演也好,編劇也好,我確實對自己很有自信。”
達倫·威爾遜:“好吧,如果不是因爲你剛拿了奧斯卡最佳男配角和奧斯卡最佳原創劇本獎,我一定會說,你這個大言不慚的傢伙!”
陸嚴河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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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快要拍完了。”張悅真對陳品河說,“等這部戲拍完,我們一起約溫生明吃頓飯吧。”
陳品河疑惑地皺眉,問:“我們突然約他吃飯幹什麼?”
“我在好萊塢那邊的朋友告訴我,陸嚴河和溫生明今年的公關策略已經定下來了,陸嚴河報主,溫生明報配。”張悅真說,“現在陸嚴河跟溫生明之間的關係太密切,你難道願意看到陸嚴河跟溫生明之間的關係越走越近嗎?通過這件事,也許我們可以在他們兩個人之間,埋下一根釘子。”
陳品河問:“你想做什麼?”
張悅真:“這部電影明明是雙男主電影,憑什麼陸嚴河報主,溫生明報配呢?”
張悅真微微一笑。
陳品河便立即懂了張悅真的意思,懂了她接下來想要做什麼。
張悅真說:“而且,既然《鋼琴家》這部電影基本上已經提名無戲了,我們不妨把手裡的東西,送給溫生明嘛。”
陳品河點點頭。
“這個倒是可以。”
“還有,Maxine已經確定會幫你公關《十七層:重啓》了,金球獎、艾美獎……”張悅真說,“以《十七層:重啓》現在在Maxine的熱度和觀看人次,拿到提名還是很有希望的。”
現在一部劇基本上只有劇集口碑高,演員又是大牌演員,拿提名的希望是很大的。
尤其是跟電影相比。
畢竟,劇集類的獎項,不僅有喜劇類和劇情類的分別,還給限定單獨開了一類。
獎項數量多很多。
這也是張悅真爲什麼要在《鋼琴家》上使力氣的原因。
劇集獎項往往對電影咖更加青睞——
這也是衆所周知的事實。
張悅真說:“本來Maxine因爲《死亡擱淺2》的事情,不願意幫你公關《十七層:重啓》的,幸好,這部劇在Maxine的數據很好,後面還有兩部,加上還有一部衍生電影,出於商業上的考量,他們認爲,如果能夠幫《十七層:重啓》公關下來一兩個獎項,對這個系列更有利。”
陳品河:“《死亡擱淺2》,他們找到人了嗎?”
“改劇本了,你的角色沒有找別人來演,而是新加了兩個角色,跟女主角一起分擔你的一些戲份。”張悅真說,“第二季成了王嘉琦那個角色的大主角戲了。”
陳品河:“果然還是要在好萊塢混,這待遇就是不一樣。”
張悅真:“現在華語影視劇在全世界的影響力越來越大,我們的市場在不斷打開,我們的作品也在不斷走出去,以後這樣的差距會越來越小的。”
陳品河:“那個時候我都已經老了。”
張悅真:“哪有那麼誇張。”
陳品河:“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正當盛年呢,《十七層:重啓》的數據,纔剛剛播出一個月的時間,觀看人次就已經在Maxine突破了2500萬,排進了年度前十五。”張悅真說,“這是今年成績最好的華語劇,《草上飛》被甩遠了,有《十七層:重啓》在這裡,你的全球知名度一定會大漲,比《死亡擱淺》那個時期更上一層樓。”
張悅真對陳品河接下來的發展,是抱着極大的期待的。
如果不是因爲陸嚴河那邊的成績更奪目,更閃耀,陳品河這幾年,不可謂不成功。
《白色珍珠》和《鋼琴家》接連入圍威尼斯國際電影節主競賽單元,後者還拿了個獎。
主演《死亡擱淺》,垂類小衆的口碑之作。
主演《十七層:重啓》,取得華語劇在海外的最好成績之一。
《鋼琴家》還幫陳品河獲得了歐美一衆媒體的好評。
接下來還有一部好萊塢主流電影公司的愛情喜劇電影,一部阿西莫夫導演的電影。
對於一箇中國演員來說,不像陸嚴河那樣可以自己在好萊塢做項目,能夠取得這樣的收穫,已經是非常頂級的了。
背後如果沒有張悅真利用自己的人脈關係,在歐美那邊穿針引線地遊走,這樣的局面也實現不了。
就算陸嚴河現在大勢不可阻,張悅真也不緊張。
她很清楚一件事,在演藝圈,就從來沒有什麼可以一個人一手遮天的。
只要陳品河自己這邊該有的都有了,陸嚴河就是再能耐,也影響不到陳品河這邊分毫。
陸嚴河可以運用一些手段,把《毀滅日》運作到江軍手上,可是,這個世界上,項目這麼多,他難道可以把所有的項目都搶到手上嗎?
《鋼琴家》今年如果不是碰到了一個勁敵,威尼斯國際電影節影帝一定是陳品河的。
這跟陸嚴河可是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的手,也伸不到這麼多的地方。
正是想明白了這一點,張悅真現在的心思全部都放在了陳品河的事業發展上。別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陳品河自己的事業要發展得足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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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夫妻倆總是約我吃飯幹什麼?”
溫生明皺眉。
“婉拒了吧。”
溫生明本來就不怎麼喜歡陳品河,上次張悅真來找他,說願意幫他做北美頒獎季的公關之後,他連張悅真也不喜歡了。
溫生明並不是一個純粹得把所有人情世故拒之門外的藝術家。但他也是確實不喜歡那種汲汲營營的人。如果說陳品河是平時太把自己當成一個表演藝術家、讓溫生明覺得這個人太端着,那張悅真就是讓溫生明覺得,她的每一個微笑、每一句話背後,都有別的企圖。
作爲中國最頂級的演員,溫生明遇到過太多張悅真這樣的人。
當然,不可否認,張悅真所說的話確實有些誘惑。但那是對別人,對溫生明,他還真的不怎麼放在心上。他是真正已經在國內站在頂峰很久的人,視野、境界,讓他對於奧斯卡……說白了,沒那麼“趨之若鶩”的心理。
你問宋丹丹想不想拿奧斯卡?人家能輕輕鬆鬆拿了,當然也想。但你要讓人家去爲此做一些不符合她內心原則的事情,去爭取,去左右逢源,人家老太太什麼沒見識過,心態早已經不是那回事了。
溫生明也是一樣的。
他願意配合陸嚴河去做《定風一號》的公關,一是因爲這部電影本身的特殊性,讓他也希望儘自己一份力,推這部電影在海外有一個好的表現,二是陸嚴河做的都是乾乾淨淨的安排,所有的公關活動,無非就是採訪、電視訪談、酒會等等,需要他這個人,出現在這樣的場合,去介紹自己,介紹電影,去幫助電影獲得關注。
可是,什麼爲了增大自己獲得提名的可能性,就去搞一些“結盟”。
什麼破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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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生明跟經紀人交待完,一回頭,看到陸嚴河正在做拉伸。
他的助理躺在他的躺椅上睡覺——
陸嚴河自己站在旁邊,左扭扭,右扭扭,時而原地跑跳一下。
他的保鏢鄒東戴着一隻耳機,坐在角落,眼睛一直盯着陸嚴河及他身邊。
劇組裡甭管是誰想要找陸嚴河說話,溝通,交流,他的助理、保鏢都不會上前阻攔。
只有在一些陌生面孔出現的時候,他們纔會警覺地來到陸嚴河的身邊,以防出現任何意外。
陸嚴河,既沒有把身邊的人都“趕走”,顯得好像他真的就是一個普通演員,也沒有讓自己的團隊成羣結隊地守在他身邊,把他護得嚴嚴實實。
這樣的年輕人,溫生明都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越來越欣賞他。
這個世界,似乎是“天下攘攘皆爲利往”。可有的時候,一個人對於另一個人的欣賞,就是與利益無關。
溫生明聽說過,有人在背後說,溫生明如此力挺陸嚴河,是因爲陸嚴河拿出了自己最好的資源,在幫溫生明“拓展海外事業”。但他對陸嚴河說出“我會一直看着你”的時候,是《定風一號》殺青的時候。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欣賞,可以與利益無關,然而,這不需要跟別人解釋。
因爲很多人,他們的人生,從來沒有這樣“形而上”的時刻,你無法告訴他們,有的時候擡頭看看,其實天空也很好看。
所以,當他的經紀人有些不滿地告訴他,美國那邊決定給他報配,給陸嚴河報主的時候,他說這很好。當他的經紀人後來又有些愧疚地來解釋,之所以給溫生明報配,是因爲報配獲得提名的概率更大,報主基本上炮灰,這是陸嚴河跟那邊讓出來的——美國那邊本來想讓陸嚴河報配的,溫生明沉默了一會兒,也只是說,這很好。
無論什麼樣的決定,只要是陸嚴河做的,溫生明願意相信,也讓自己相信,一切都坦然接受。
這是張悅真一輩子都理解不了的,長輩對於晚輩的支持與信任,以及,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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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嚴河報主,在好萊塢那邊,其實並不讓人感到意外。
《定風一號》這部電影在歐美那邊,是以陸嚴河爲絕對核心來宣傳的。
他報配反而纔有問題——
大家可能會覺得,他爲了拿獎,把一個明明可以報主的角色,改爲報配,過於心機。
就像當年《卡羅爾》的魯尼·馬拉一樣。
因爲這個行爲而備受爭議。
但是,也有很多人爲陸嚴河的這個選擇感到敬佩。因爲陸嚴河幾乎等於放棄了自己在頒獎季的征程。
這不是陸嚴河的問題。
本身今年最佳男主角就是大年,競爭者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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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嚴河當然不會放棄接下來的公關活動。”陳梓妍說,“就算他提名奧斯卡的希望很渺茫,但金球獎還是有一拼之力的,而且,陸嚴河如果缺席公關活動的話,《定風一號》的聲量和存在感就起不來了。”
盧慶珍:“那陸嚴河的付出還挺多的,明明自己都拿不到提名了,還要盡心盡力地去做這件事。”
“在這種事情上,目光必須放長遠一點,不是隻有一個表演獎項的提名纔對陸嚴河的事業有幫助。”陳梓妍說,“《定風一號》只要能夠入圍奧斯卡,不管是最佳外語片,還是最佳原創劇本獎,又或者是最佳男配角,那對這部電影而言,都是一個里程碑式的勝利,這部電影在全球影史上的地位,可能就會因爲這樣一個提名,擡高很多。嚴河是男主角,這部電影的成績就是他的成績,這部電影的成功,就是他的成功。”
盧慶珍:“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當初由嚴河改報最佳男配角,不是拿到一個提名的概率更大嗎?”
“確實,但那樣的入圍,就會比溫老師入圍,意義要少一點。”
“少哪兒了?我不理解。”
“一個是早已經在好萊塢打拼出一番天地的演員,另一個是還從來沒有在好萊塢出現過的中國演員,代表性不一樣。”陳梓妍說,“嚴河的決定,是有他的考慮的,他是一個有長遠目光和大格局的人。”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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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舟》也拍到了最關鍵的一場戲。
溫生明之死。
陸嚴河需要跪在牀前,眼眶通紅,面露隱忍之痛,跟父親承諾:“您放心,我會撐起這個家,我會照顧好姐姐,還有阿寶。”
於孟令抱着阿寶,同樣跪在另一側,掩面而泣。
這場戲,幾乎沒有什麼臺詞,全是表演。唯一有信息量的臺詞,就是陸嚴河這一句話。
在正式拍到這場戲之前,陸嚴河已經反覆琢磨了很多次,該怎麼演場戲,又該怎麼說出這句臺詞。
各種各樣的方式,全都試過。
然而,也始終沒有下定決心。
所以,開拍之前的這天晚上,陸嚴河失眠了。
他很久沒有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