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修聞言一怔,手上一頓,這便又二三滴墨汁,沁入宣紙。
“哎呀,三哥,你發什麼呆啊,看看,被墨暈了,白糟蹋了一副好畫!”曹棠率先嚷道。
她那跺着腳撅着嘴的樣子,好不嬌憨可愛,崔婉清不覺心中柔情泛起,伸手輕柔的撫摸着曹棠的長髮。
口中也是不無惋惜的輕嘆道:“都怪我剛纔忍不住的多嘴,擾了修表哥的心神,眼看馬上就好了,卻被墨汁所染,真真的可惜了一副佳作。”
曹修看了看兩位妹妹,眉宇間的神情都是鬱悶不已。
他不由得輕輕的蹙了蹙眉頭,在畫作上打量,轉眼間卻是粲然一笑,從新取了筆,再次運筆作畫。
須彌之間,兩條嬉戲玩耍的錦鯉,便取代那幾點墨漬,出現在衆人眼前。
蓮花蓮葉之間,兩尾錦鯉遊曳其中,畫的意境反倒更是濃厚了。
曹棠拍着巴掌笑道:“三哥最厲害,再畫一對鵝兒給我,就要那對!”
大家順着她的手往湖面上一瞧,卻見不遠處,一對黑天鵝,交頸在水面上,看着好不溫馨。
“六妹乖,清表妹是客人,這幅便送了她吧,趕明個三哥給你再畫幅有天鵝的,好不好?”曹修軟語對曹棠說道。
一邊說,一邊還捏了捏曹棠的雙環鬢,就見曹棠啪的一聲,將曹修的手打到一邊,嗔道:“給清表姐我沒意見,但是你能不能不要藉機捏我的頭髮?我可不是小孩子了,哥!”
崔婉清忍不住被曹棠瞪着眼睛裝大人的模樣逗笑了,“誰叫你梳的的髮髻這麼可愛?忍不住便讓人想捏嘛。”崔婉清順手也拽了拽曹棠左邊的小揪揪,笑道。
曹棠被他們倆作弄的急了,兩步就蹦到曹雲跟前,拽住曹雲的手,告狀道:“二哥,三哥和清表姐欺負我,他們兩個大的合夥欺負我一個小的,忒不地道,你可得給我做主,快來給我幫忙!”
曹雲哭笑不得的用手摸了摸鼻子,瞧了眼巧笑嫣然的崔婉清,雙手一攤,嘆道:“好吧,誰叫我是你二哥呢?既然你這做妹子的求到哥哥跟前,那還有什麼好說?你說,是讓我將你清表姐的髮髻也拽亂?還是揍你三哥一頓?”
崔婉清聞言用帕子掩着嘴直樂,小肩膀都笑的直抖。
曹棠先是忍不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接着自己也撐不住笑了。
曹雲見她已然轉怒爲喜,拍手樂道:“哈哈,這可是你自己不選哦,到時候可別抱怨二哥我不爲你做主。”
曹棠本也就算了,但是一見曹雲這般笑她,大覺得面上太不好看,掄起粉拳便在曹雲的背上連捶不止。
“好了啦,咱們總歸是做妹妹的,沒的還反過來欺負兄長的話,也不怕讓人笑話。”崔婉清伸手拉住曹棠,柔聲勸解。
曹修負手而立,看着兄妹們說笑,大覺溫馨,面上的神色更是柔和了幾分。
湖面上的風輕輕吹過,吹的他的髮梢飛舞,玉色長袍被風輕柔的捲起衣角,發出簌簌的響聲,反倒是讓人覺的他的眉眼更生動了些。
崔婉清本打算用過午飯便告辭回家,卻是被曹棠耍賴,抱住她的胳膊就不丟手,硬是央求表姐再多呆會。
曹老侯夫人見她兩人膩歪,笑道:“既是你妹子捨不得你,不妨多耍會子,晚些也不怕,反正你表兄休沐,讓他們倆送你回去便是。”
“是,孫女兒聽您的。”崔婉清屈膝應了,扭頭看着曹棠得意的神色,禁不住白了她一眼,順手扭了扭她的小臉。
曹棠一臉無所謂,回她一個大大的鬼臉,蹦起來跟自家祖母說道:“祖母,您每日都要午憩,孫女們也就不打擾您了,我帶清表姐去我院子玩去。”
曹老侯夫人欣然允諾,打發人陪着兩位小姐,往三房的院子而去。
曹家三房住在侯府東邊的康和院,前後三進,離園子也近,三房現今除了曹棠和曹修這對嫡出的,還有庶出的六公子曹鑫和庶出的七小姐曹朵。
曹修和曹鑫兄弟倆都住在外院的慎勤院,是以諾大的三進大院裡,也就曹三老爺夫妻倆,帶着曹棠,曹朵姐妹倆,還有四位妾室住罷了。
姐們倆剛一下轎,便隱約瞧見大門裡剛走進去一行人,大概是聽到後面的落轎聲,這行人復又轉回身查看。
爲首那位身穿湛藍箭袖長袍,腰繫象牙腰帶的,不是曹三老爺,又是何人?
崔婉清和曹棠相視一笑,曹棠很是驚喜的拉着崔婉清,快步走到自家父親跟前,笑着屈膝問安,“父親不是去洪曜侯府聽戲去了麼?怎麼回來的這般早?莫非是黃鶯兒今兒個沒去?”
曹三老爺如玉的俊顏上,紅霞片片,一對眸子裡也是水潤潤的,明顯是喝了酒回來的,他緊皺着眉頭,抿着嘴角,一臉鬱結的神色。
Wωω▪ttκá n▪C○ 聽到女兒問話,曹三老爺看了一眼崔婉清,沉聲言道:“你自己先回房去,清兒跟我來,三舅父有些話要問你。”
“是。”崔婉清恭敬地應了,看着自家三舅父滿臉的不痛快,心中不免有點忐忑,暗自揣測三舅父這是要跟自己說什麼?
想到今日裡,先見的大舅父,一改上次的嚴肅,變得是慈愛有加。
而這會見到的三舅父,卻是反了過來,這兄弟倆還真是有意思,難道非得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不成?
崔婉清感嘆之餘,不免掃了眼一邊的曹棠,“偏還不許棠表妹一起跟着來,要是表妹在,好歹也有個伴啊,萬一您老人家發飆,不也有個人打圓場麼?。”
曹棠彷彿看出她心中所想,連忙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心中卻是知道父親在生氣,暗想去尋孃親來做救兵。
曹沐雙手揹負,一聲不吭的將崔婉清帶到了自己的書房中。
氣氛很沉悶,崔婉清乖乖的坐在官帽椅上,覺得大不自在。
實在是這位三舅父,兩次見面,也太大相徑庭了些,頭一回那是滿眼的關懷,瞧着慈愛極了。
這次繃着臉,皺着眉,自顧自的坐在榻上生着悶氣,手指敲打着案几,聽着還挺有規律。
仔細一聽,貌似是在打鼓點,崔婉清暗歎:“三舅父果真是個戲迷,這隨便的敲打,便自帶着韻律。”
曹三老爺今兒個真心鬱悶,先是明安侯爲了某些自己的小心思,將他支使出去聽戲。
接着,在洪曜侯府裡,又無意間聽到一個大秘密,這個秘密還跟自己的外甥女兒有關。
這接二連三的破事,他的心情要是能好,那才奇了怪了。
這話,還得從頭說起,今日洪曜侯府請的正是曹三老爺最愛的慶福春,黃鶯兒今日也唱的極爲賣力,他是聽的大爲過癮,興致大好之下,未免也就多喝了幾盅。
中間去如廁的時候,着急回去聽戲,便不耐煩走大路,抄了林間小路節省時間。
行走間卻聽的有人說話,聽聲音是兩位男子,仔細一辨,這兩位他還都認識。
一位是吏部尚書白廣文,另一位卻是剛纔席間才認識的,嘉州都司廖毅。
這廖毅乃是武將,能官至從四品,想來也有幾把刷子,爲了不被人誤會,他乾脆就近靠在一顆大樹後面,閉着眼睛,順便散散酒勁。
“我家卞大人有意和戶部尚書崔大人結親,但是他得要年底才能回京敘職,先讓卑職給你帶個話,想請您幫着做這個大媒,到時候勞煩大人之處,還請尚書大人多多擔待纔是。”廖毅的這句話,突地鑽進了曹三老爺的耳朵裡。
“這戶部尚書崔大人,不就是清丫頭的大伯父?”曹沐暗自尋思。
白廣文笑道:“卞大人本就和崔二老爺有親,再來個親上加親,那是再好不過的。我和崔大人私交甚好,他那大侄女十月卻是要進宮選秀的,這求娶的人選,莫非是四小姐?”
“不是吧?卑職恍惚間好像聽內子說了句,像是求娶九小姐纔對。”廖毅的話裡充滿了不確定。
曹三老爺閉着的眼睛突的睜開,“九小姐,那不就是自己的外甥女?這孩子才十歲,這就有人想要求娶了?這可真是一晃眼,已是千百年啊!”
當年,自家的妹妹長大了要嫁人,現在,剛認回來的外甥女也要嫁人,曹沐不由得悲從心起,大爲感慨。
白廣文半天沒說話,過了好一會才聽他說道:“這位九小姐,甚少聽人提起,老夫也不知道她的品行如何,不過看她的排行,年紀應該不大,這和卞家公子不般配吧?”
“嗨,旁人不知道,您還不知道?卞家的五公子,身子孱弱,要不然怎麼會想到去妹妹家找兒媳婦?別人家誰會將好好的孩兒送去守寡?”廖毅不愧是個武將,這話說的半點不留情面,一語便將卞家所有的外皮,毫不留情面的揭開了。
白廣文大概是被這位的言語,噎得夠嗆,半天都沒吭聲。
“哦,感情是坑人小姑娘的黑心事兒,怎麼就想着找上我了?”白廣文心裡是不情願的很。
但是他袖子裡裝着的大疊銀票,提醒他,卞家不能得罪。
卞刺史爲人大方,而且還頗有政績,前幾日聽聖上的語氣,怕是又離高升不遠了。
這樣的人物,只能交好,怎能得罪?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