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煙,互相繚繞,難以分辨真相。
被獻祭者則目睹了全部真相。
他自願獻祭。
……………………………………
【基利曼】眼眸中映出那怒海狂濤中那幾舟小小方舟,那小而殘破的軍艦陣列宛如鉅艦旁的漁船羣般渺小。
基利曼嘴角勾起。
即便另一個基利曼特意讓費努斯·馬努斯與整個混沌帝國分隔開,特意保持住距離,但也不會料到現在的場面。
冷血君王親自蒞臨,只爲絞殺費努斯——【基利曼】深知費努斯的重要性,與其他原體相比,費努斯更加觸及帝國的根本。
[進攻。]
【基利曼】輕輕說道,隨後滿意地看見一片光芒映亮他的視線——無數魚雷與光矛自弦下衝出,照亮虛空四野。
戰鬥機啓航,護航艦蜂擁着重巡出列,火力充沛的戰列艦上騰起萬千煙火,引擎的火光咆哮在銀河間,他麾下戰艦的數目足以輕易淹沒費努斯的艦隊——
【基利曼】絕不打無準備之仗,他擁有一整個帝國,這便是他皇權最好的禮物。
而現在……假如費努斯真的想要取勝……
【基利曼】眨了眨眼,好奇地看着費努斯麾下的戰艦羣正在急速列陣,擁有鋼鐵意志的原體在極短時間、極短空間內將他的戰艦羣變成了一個拳頭,艦羣聚集,一層層包裹住最中心的主艦。
……只剩下最後一個選擇,一個這銀河間絕不會出錯的戰術。
【基利曼】沉思,手搭在腰間佩劍之上,看着那個拳頭忽然開始加速,筆直打向【基利曼】的艦船,幾乎以完全犧牲之姿態,
【基利曼】可以看見那些費努斯打頭陣的輕巡與他麾下的戰艦相撞,共同失控地甩向遠方,但在那之後,在剝落出一片血肉後,費努斯的拳頭繼續帶着幾近暴怒的速度朝着【基利曼】砸來。
是了……【基利曼】轉身,準備去迎接他的“來客”,費努斯·馬努斯打算用跳幫戰,這也是在巨大戰力差下唯一的解法。
【基利曼】就等着費努斯前來跳幫,他腳下的重型戰列艦早已做好了迎接跳幫戰的一切準備,在這方戒備森嚴的區域,【基利曼】會生擒費努斯,然後將他的靈魂污染。
他會爲混沌帝國帶來再一個喜訊的——
就像是當初那樣,他總是贏。
【基利曼】微笑着,難以抑制地想起當年的畫面。
…………………………………………
【過去】
【另一個命運線】
[很漂亮的佈置,我的兄弟,這證明了你對於帝皇命令的重視。]
身着漂亮藍甲,【羅伯特·基利曼】同【莫塔裡安】一起朝着皇宮走去,首先他們需要通過皇宮花園——這裡的佈置由【佩圖拉博】所負責。
【基利曼】一邊漫步,一邊像是擡起頭,對那些佈置在空中的金色絲帶與雕塑嘖嘖稱奇,他身旁走着【佩圖拉博】,面無表情的原體在聽完【基利曼】的稱讚後只是板着臉冷笑。
[沒有人會對他的命令不重視。]
【佩圖拉博】毫不留情地乾脆指出了這一點,這讓一旁不語的【莫塔裡安】忽然轉過頭瞥了【基利曼】一眼,但【基利曼】則是依舊帶着天衣無縫的笑容,
[正是如此——我由衷地感到高興,爲我們偉大佩圖拉博所取得的成就,我很高興看見泰拉能夠在你的帶領下固若金湯,雖然我當初爲你與你的軍團離開大遠征而難受過不少時日。]
【莫塔裡安】擡眼,跟臉不紅心不跳說漂亮話的【基利曼】對視了一眼。
[真正的力量該用在真正需要它的地方。]
【佩圖拉博】冷笑着說了一句,但明顯【基利曼】的話讓他很受用,【莫塔裡安】也急忙見縫插針,
[我們的父親會爲你感到自豪……我想我該收回我曾認爲多恩更合適的想法,佩圖拉博——在我看見了一座固若金湯的堡壘時。]
[呵!]
【佩圖拉博】忽然揮了揮手,替兩位原體打開了進入正堂的門,原體板着臉,側身站在門旁,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雖然我承認你們的話正確異常,但不要再試着跟我套近乎了,我不會在他面前替你們說漂亮話的。]
[真是傷心,我原本以爲我們的關心會更加緊密。]
【基利曼】笑着打趣道,卻也沒有絲毫停留,直接進入了金碧輝煌的正廳之內,【莫塔裡安】則在臨走前最後瞥了眼【佩圖拉博】——
【佩圖拉博】皺着眉眨了眨眼,他剛剛彷彿在蒼白原體的雙目間看見了什麼,但那份奇異的光芒一晃而過了。
正廳金碧輝煌,就像是整座由巨龍搜刮財寶,由金幣所堆積而成的金山那般,無數令原體眼花繚亂的浮雕在牆壁上載歌載舞,恍惚間,那些細細雕刻的人物與怪物,在搖曳的燭光與燈光間彷彿活過來了一般,陰影與光明之下,面容詭異地動起來。
足有一個蘭德突襲者大小的巨型水晶燈懸掛在大廳之上,散發着刺眼的光明,每一顆水晶都足以買下一整個A級星系,無數扭曲的侍從人影映在其上,如溪水般流淌而過。
嫋嫋樂聲輕快地在大廳內響起,尚未到約定的時間,因此晚宴尚未開始,【莫塔裡安】環顧四周,除了匆忙又優雅漫步於廳堂的凡人外,他一眼便看見了那些先他們一步抵達的原體。
[基利曼!莫塔裡安!這裡!]
【馬格努斯】高高舉起他手中的酒杯,大笑着叫兩位原體過來,赤發飄揚,意氣風飛,畢竟如果沒有任何意外的話,今天將會是一場史無前例的慶功宴——慶祝大遠征順利結束。
但可惜這場晚宴將終究停留在【馬格努斯】的想象中,佳餚將濺上鮮血,兒子將用利劍割開父親的咽喉。
兩位各懷鬼胎的原體走過去,【莫塔裡安】感到【馬格努斯】似乎鬆了口氣——
【馬格努斯】跟【福根】似乎沒什麼話題,鳳凰太過嚴肅,又只跟【費努斯】交好。
因此在原體間聲譽頗爲不錯的【基利曼】與【莫塔裡安】對於【馬格努斯】反而是更好的聊天對象。
【馬格努斯】朝【福根】舉杯,兩位原體碰杯喝了一次,隨後【馬格努斯】便以此爲某種結束對話的信號,看向【基利曼】與【莫塔裡安】。
哦,【馬格努斯】先跟【基利曼】打的招呼,隨後纔是【莫塔裡安】——畢竟【羅伯特·基利曼】纔是帶領他們走向大遠征勝利的戰帥。
[敬我們英明的戰帥一杯。]
【馬格努斯】說,舉杯,酒液在他的玻璃杯中流淌,在場的原體又喝了一輪。
【基利曼】一口氣喝乾酒,微笑着微微擡手示意,
[還是在座我們每個兄弟們的功勞,我不過是佔個名頭。]
[你何時這麼謙虛了,基利曼?]
【馬格努斯】魯莽地說道,或許是因爲慶功宴,讓這位原體變得懈怠了起來,又或許他本就如此傲慢。
[我記着你當初可不是這樣——基利曼,我記着最初在泰拉之上的時候,你特別喜歡搶風頭,我還記得魯斯當時還不服氣你來着。]
【莫塔裡安】看着【基利曼】眼底的藍色變深了一點,這或許是某種憤怒的表現,但【羅伯特·基利曼】從未表現出他真正的情感,他只會在他該憤怒的時候表現出恰到好處的怒火。
[太久遠了,]
【基利曼】擺擺手,又隨意自旁邊的凡人侍從盤中拿起了新一杯酒,衆人的視線與注意力因此順着原體的手看過去,被微妙地打斷了一次注意力,
[我都不怎麼記得我兒時在泰拉上所發生的事情了,除了對我們父親的尊敬與愛戴,我只記得最後那場災難所發生時刻的痛苦。]
[啊——我倒是還記得一部分。]
【馬格努斯】絲毫沒意識到不對勁,繼續順着【基利曼】的話說,【福根】只是默不作聲的旁觀,估計是在等【費努斯】,也沒有聽出不對勁。
[我們父親的嚴厲與仁慈,美妙的知識——尤其是我第一次使用靈能時分的驚喜,那種奇妙的感受……]
【馬格努斯】像是陷入了無窮回憶,彷彿下一刻就要開始歌頌靈能的美妙。
【莫塔裡安】一點都不想聽【馬格努斯】的長篇大論,而且往往這個時候【馬格努斯】會拽上【莫塔裡安】這個唯二的靈能原體,非讓【莫塔裡安】承認靈能的美妙。
出於禮貌與其他需求,【莫塔裡安】會假意承認。
但在蒼白原體的視線中,在他們大肆談論靈能的奇特之處時,【莫塔裡安】卻悲哀地看見兩個傀儡,他自己身上沾染着三種混沌的光芒,而高談闊論的【馬格努斯】身上則溢滿亮藍。
好在【基利曼】及時打斷了【馬格努斯】的更進一步,
[靈能……恕我冒昧,我的朋友,你的眼也是靈能所造就的嗎?我依稀記得在泰拉之上時,你仍是雙目。]
【基利曼】好笑地看向【馬格努斯】,赤紅原體猛地一愣,看得出關於失去眼睛的記憶從原體的腦中被簡單粗暴地剔除了。
[我的確不記得……]
【基利曼】這句話有些過於突兀與冒犯了,連一旁發呆的【福根】也微微皺眉看向【基利曼】,但突然再度打開的門打斷了他們的主意,原體們往門口處望去,
【佩圖拉博】帶着【聖吉列斯】、【安格隆】進來了。
[基利曼、莫塔裡安,]
站在門旁冷眼看着兩位原體進入大廳的【佩圖拉博】朝大廳裡喊了一嘴,臉色語氣不善,
[父親找你們……別叫他等太久——呵,真是幸運,他已經連續幾十年沒有親自傳喚過他的子嗣了……還得是他偉大的戰帥,哦,莫塔裡安,你或許是個意外。]
【莫塔裡安】眨眨眼,已經不會因爲語言的冒犯而憤怒了,他舉杯一飲而盡杯中酒,隨意放下自己的杯子,朝出口處走去,他身後的【基利曼】則還不忘【馬格努斯】,朝後笑笑,微笑間帶着些許調侃。
他們跟【聖吉列斯】與【安格隆】擦肩而過,彼此僅僅是簡單地點頭示意——就像是他們還不太熟那樣。
但實際上,【莫塔裡安】已經看見了他們手中共同的屠刀。
【馬格努斯】站在他們身後,原本的思考被【安格隆】的大笑所打斷——
【基利曼】的提問似乎真的讓赤紅原體困惑了,【馬格努斯】皺起眉,開始思考自己爲何從未考慮過這些問題,也從未在意過這一點。
泰拉陷落,原體們被拋向銀河各處的那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麼?爲何自那之後,他缺失了一顆眼球?
他被【基利曼】所拋在身後,【基利曼】微笑着,朝【佩圖拉博】走去,跟【莫塔裡安】共同離開了正廳。
【佩圖拉博】冷着臉朝兩位原體施壓,在爲了【帝皇】呼叫他們而不是【佩圖拉博】而憤怒。
隨後,【佩圖拉博】帶着些許怒氣地關閉了大門,門扉在他們身後重重合上。
計劃的第一步順利進行。
第二次前來叫他們出去的,此刻正在爲他們帶路的並不是【佩圖拉博】,而是【阿爾法】。
【基利曼】臉上的微笑消去了,泰拉花園中的樹林在他臉上映出斑駁移動的陰霾。
………………………………………………
【過去的過去】
【另一命運線】
【藍色靈能……他媽的……藍色靈能!馬格努斯你現在看着我的眼發誓——你他媽看見馬卡多身上冒藍光了!】
深夜的原體寢室內,魯斯猛地抓着【馬格努斯】的胳膊,劇烈搖晃起來,【馬格努斯】幾乎被搖晃地口吐白沫起來。
[等等——我是第十五號,我不叫馬格努斯!]
十五號——尚未被命名的【馬格努斯】小聲地咆哮到,
[別晃了!我確實看見了,前天我們去室外角鬥場的時候,我在經過一個窗戶的時候看見馬卡多從側連廊匆匆走過去了,他身上千真萬確閃過來片刻藍色。]
聽了【馬格努斯】的話,魯斯猛地鬆手,狼王低頭,絞盡腦汁地思考起來,
片刻後,魯斯的臉上一片慘白,
[側連廊……側連廊連接着地下迷宮——馬卡多是要對網道做手腳?!還是黃金王座……]
一個具有着奸奇力量的存在在皇宮內自由行走……難道萬變之主打算借【馬卡多】之手,在原體們尚且不成氣候之時便炸燬網道?!
[馬卡多爲什麼叛變了?!]
魯斯再一次難以置信地小聲咆哮道,即便有着預想,但在真正證實了這一點後,魯斯反而感到極其的難以接受,畢竟老者是他來到這處命運裡,少有給了他溫暖和友誼的正常人。
扔下【馬格努斯】,魯斯焦急地在房間內打着圈走路,最後像是理清了這一切,魯斯打定了他的主意。
不論如何,【馬卡多】的不對勁必須報給【帝皇】。
[聽好了,馬格努斯,我們現在就出你的房間,找禁軍彙報情況,讓禁軍立刻帶咱倆去找帝皇,接下來帝皇問你,你就全部如實說,我會解釋剩下的一切。]
想通這一切,魯斯立刻不由分說拽着【馬格努斯】就走,往寢室門口走去,
[唉?!等等!你先說藍色靈能代表什麼——而且現在是宵禁時間!你這個蠢貨!你怎麼跟我們的父親解釋你在宵禁時間出現在我的房間內——我們會受到懲罰的!!!]
[別管你那破懲罰了!我們要稟報的事情遠比違反一個宵禁更加嚴重!]
狼王大喊起來,強行拖着不願意出去的【馬格努斯】來到門口,然後他猛地拉開房門——
“晚睡的可不是乖孩子啊,我的壞男孩們。”
一片靜默的漆黑內,面容平靜,手提提燈的老者站在門口,悠悠說道,他手中的提燈散發出幽深藍光,映亮了【馬卡多】的臉龐。
【馬卡多】的雙目一眨不眨,密密麻麻的溝壑攀爬在老者臉上,讓他的面目越發猙獰可怖。
【?!!!】
完全出乎意料的發展,魯斯想要立刻大叫引起其他人注意,同時,在思維反應過來之前,他的拳頭已經揮了出去,重重地衝向【馬卡多】——
但下一刻!一道狂風猛地自【馬卡多】腳下颳起!某種巨大的力量死死捂住了魯斯的嘴,讓他叫喚不能,隨後被連同【馬格努斯】一起掀翻砸進了屋內。
哐當!!!
巨大的聲音卻無人能夠聽見,【馬卡多】不緊不慢地向前一步,邁進【十五號】的寢室,那道門猛地在他身後被關上,將整個房間同外界完全隔絕起來。
【唔——唔唔!】
魯斯狂暴地試着張開嘴吶喊,但他做不到,他所處的這具身軀依舊是幼年——但即便是成年原體,【馬卡多】也有能力短時間內摁住一個。
“瞧我發現了什麼,兩個淘氣的男孩,違背宵禁私下聚集——第六號、第十五號,我很遺憾地通知你們,明天的課程你們不必參見了,作爲你們違反規則的懲罰,你們需要關一天禁閉。”
隨後【馬卡多】輕蔑地瞥了一眼魯斯,
“魯莽,”他說,“如果不是我爲你們的行爲打掩護,你們早就被發現了。”
[等等——老師!是第六號強行來的!我一直在試着驅逐他,但是他武力威脅我!]
不明真相的【馬格努斯】直接倒戈了,魯斯氣得快昏過去,現在他們唯一的指望是可汗,但之前爲了不牽扯到可汗,魯斯一直根可汗保持着較遠距離——白疤原體能夠發現不對勁嗎?
但在此之前……
魯斯用着一種極其仇視與蔑視的目光死死盯向【馬卡多】,意識到魯斯的目光,【馬卡多】發出一聲輕笑,揮手讓聒噪的【馬格努斯】陷入了沉睡。
“聰明的小傢伙……黎曼·魯斯對吧,我怎麼不記得你們的父親給你起過這種名字。”
狼王感到自己被死死扼住的喉嚨突然通了一道小縫,在強烈的窒息感中,他張開嘴,鮮血自嘴邊溢出,發出他的咒罵與疑問,
【馬卡多……爲什麼……背叛……】
【馬卡多】眨了眨眼,他手中藍色的提燈越發明亮,
“爲何背叛?黎曼·魯斯,或許這問題該由我問你——
爲何忠誠?第五號,你忠誠的原因是什麼?”
眼看魯斯面上露出驚愕的神色,【馬卡多】苦笑一聲,也不願多說,在【帝皇】衆多子嗣間,他最偏愛魯斯,卻不料魯斯一昧盲目信任【帝皇】。
“好好睡吧,”
【馬卡多】說,轉身離去,魯斯感到一股巨大的睏意突然席捲而來,他的兩個眼皮開始粘合,打顫,
“明天之後……你就會明白我是在救你們。”
門被輕輕打開,再度被關上。
只留下屋內兩個睡過去的小傢伙。
…………………………………………
【馬格努斯】打了個冷顫,他雙目放空,感到渾身發冷,他盯着杯中酒,藍色酒漿中映出他赤色的面龐,那之上,一隻眼永遠消失了。
他想起了一部分。
【基利曼】跟【莫塔裡安】已經走了有一會兒了,有了熱場王【安格隆】的加入,整個正廳內都充滿了歡聲笑語,各軍團們的佼佼者也都入場了,但現在【馬格努斯】卻漫不經心起來。
他挑了個燈光昏暗的角落,皺着眉思考着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麼,冷汗從他額頭上滑下來,但在高聲笑着討論的原體間,似乎只有【福根】發現了【馬格努斯】的不對勁,【安格隆】則繼續跟【聖吉列斯】高談闊論着。
[你還好嗎,馬格努斯?]
在【安格隆】跟【聖吉列斯】同一個帝皇之子搭話的間隙,【福根】皺着眉低聲問向【馬格努斯】,此時此刻,赤色原體的臉色蒼白到難看。
但不知道爲什麼,【安格隆】跟【聖吉列斯】都像是沒看到一樣,他們之前也是這樣的原體嗎?【福根】緊緊皺着眉,他開始有些期待【費努斯】趕緊到這裡了。
[我……想起一點過去。]
【馬格努斯】打了個哈哈,
[人太多了,我去外面吹吹風。]
隨後他慌忙地就像是逃難般放下酒杯,就像是那藍色的液體中有着極度令他恐怖的存在,【馬格努斯】起身,慌張地離開了大廳。
[馬格努斯……似乎有些不對勁?]
【福根】擔憂地說道,隨後就被【安格隆】一聲大笑打斷了,滿身珠寶的【安格隆】隨意將手搭上【福根】的肩膀,用力摟了摟,
[那小子估計又在自己身上試什麼禁術了,]
【安格隆】對【福根】拋了個媚眼,吹了個口哨,【福根】幾乎毫不掩飾他的厭惡了,原體立刻把【馬格努斯】的事放下,轉而專心將自己從【安格隆】的手裡救出來。
[我感到他的紅腦袋裡現在滿是他那些小東西。]
【安格隆】哈哈大笑了一聲,在【福根】低下頭扯他的手時,原體笑容間的瘋癲一晃而過。
他們都一直準備着拔出腰間佩劍,不是麼?
………………………………
不對勁……不對勁!
【馬格努斯】失魂落魄地離開正廳,來到花園之內,原體悄無聲息地行走着,任由自己的腳步將自己帶到他處。
若原體此刻留意,便會意識到現在的皇宮花園安靜到可怕——按理駐紮在這裡的戰士寥寥無幾,只有在樹叢陰霾處,見到原體身影,那一晃而過的星際戰士。
但由於塵封的記憶被打開,【馬格努斯】絲毫沒有意識到不對勁,而當他再度反應過來時,他發現自己順着花園前進,已然站在被廢棄的皇宮一腳——
就是當年泰拉風暴所毀壞的皇宮舊址,在那場風暴後,這一部分皇宮被廢棄了。
原體此刻正站在側連廊之上——
就是當年他看見【馬卡多】一晃而過的位置。
【馬格努斯】顫抖地擡起頭,他的獨目裡有着巨大的困惑,他站在連廊正中央,那筆直通向地下的洞口朝他呼嘯着,就像是一張血盆大口般,隱隱呼喚着他。
當天……究竟還發生了什麼?
那場亞空間風暴……那場將原體們四散到銀河各處的風暴,究竟是怎麼自皇宮深處掀起的?
……………………………………
【過去的過去】
【馬格努斯】是在一陣窸窣的嘎達聲中甦醒的,他迷茫地睜開眼,發現躺在自己腳邊的魯斯也在努力嘗試着坐起來,搖搖晃晃就像是喝了酒一樣。
而那窸窣的,吵醒他們的聲音就來自門口。
【馬格努斯】立刻警戒起來,但他的身軀與頭腦依舊尚在復甦,無法做出什麼反應,原體智能在腦中尖叫,希望不要是他們的父親——
他尚且無法接受來自【帝皇】的懲罰。
就在【馬格努斯】的無聲尖叫中,咔噠,門開了。
一個跟他們身高近似的人溜進來,並立刻關上了門,可汗摘下兜帽,自然地走到魯斯身旁,拉起魯斯。
【啊……好兄弟……你簡直是神明。】
魯斯口齒不清地含糊着,任由可汗將他扔到牀上,原體繼續努力掙扎着,想要重新控制自己的身軀。
門鎖上絕對施加着靈能,魯斯不知道可汗是怎麼打開的,但如果他問,大汗大抵也只會淡淡回覆他一具——他對靈能略知一二。
哦我的兄弟,這可不是略知一二的表現。
狼王在心中感慨道,可汗無言,瞥了一眼魯斯,再度把躺倒在地上的【馬格努斯】拉起來,如法炮製扔到牀上。
【早修的時候我發現你們不在,】
可汗簡扼地說道,
魯斯真不知道他是怎麼過來的,自原體被帶出房間後,他們便會一直受到禁軍、【馬卡多】、有時甚至是【帝皇】的監管,壓根沒什麼空隙能讓可汗溜出來。
【我不確定發生了什麼事,是一場小打小鬧,還是你們真的發現了什麼,因此我趁着自主挑選武器的時刻溜出來了,現在我還有兩分鐘。】
【天啊……可汗……我終於明白爲什麼全父選擇你跟我做搭檔了,你是我見過最強大的原體。】
魯斯感慨到,這個來自草原的男人簡直是超人,挑選、維護武器的時間只有五分鐘,這其間【帝皇】允許原體們互相互動,可汗大抵便是趁亂遛了出來。
畢竟平常可汗的存在感就極低極低,他的失蹤一時半會兒不會被人所發現。
【我希望你說重點,不然我就要走了。】
可汗皺着眉,顯然有些不滿。
【馬卡多投靠了萬變之主,確定了——我想要通知全父,卻被馬卡多提前發現了。】
魯斯有氣無力地說道,努力試着支起自己的身體,但再度失敗了,
可汗沉默,隨後他再度拉上兜帽,順手朝魯斯這裡扔了一把手槍和匕首,
【我現在回去通知帝皇,早修他並不在,爾達通知的我們課程——接下來是全天的靈能教育,他要我們去地下迷宮。】
僅僅幾句話,魯斯便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他們準備今天行動……】
狼王咬着牙說道,大步離去的可汗則點點頭。
【我先回去,你等恢復後見機來找我……至於他……】
白疤原體往後複雜地瞥了眼【馬格努斯】,
【看你心情了,魯斯。】
門被打開,再度被虛掩上。
[等等?!究竟發生了什麼?!]
【馬格努斯】驚愕地問道,魯斯則抹了把臉,雙目放空地盯着天花板,壓低聲音,
【簡而言之……今天有大事要乾了,馬格努斯,就像我說的那樣,馬卡多背叛了,他聯合了……聯合了一個來自亞空間的怪物,想要對我們的父親、我們的帝國造成創傷。】
[但是我們的父親說亞空間中並不存在其他生物,與可能存在的意志。]
【馬格努斯】認真地反駁到。
這句話毫無疑問地讓魯斯發出了一聲巨大的嘆息聲,狼王似乎下一秒就要憤怒起來了,但轉瞬他又忍下來,
【他可能教的不對,】
魯斯說,哽咽了一下,
【馬格努斯……我不想跟你說太多,你現在還太年輕太自大,太多東西我沒辦法跟你說了,我怕你再一次……走向歧途。】
【馬格努斯】沉默着,他早就意識到魯斯的與衆不同,
[你有上一世,魯斯?還是……你是從未來來的?]
【……你離真相很接近了,馬格努斯,但我不能給你答案,馬格努斯,呆在這裡,直到我或者可汗回來。】
狼王嘟噥着起身,將可汗扔給他的武器插進腰帶裡。
[嘿?!等等你什麼意思——我也要去!]
【哈哈,安心躺着吧,紅皮歐格林,趁着你雙眼都還好,好好享受人生。】
狼王笑了聲,在【馬格努斯】抓住他之前,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竄出了房間,並猛然帶上了門。
只剩下【馬格努斯】呆呆站在門口,
[不是?!誰是歐格林?!!!]
【馬格努斯】大叫一聲,開始試着打開門,但房門紋絲不動,嘗試無果後,原體憤怒地砸了門幾下,氣憤地回屋轉圈。
他該怎麼出去……?
【馬格努斯】想到,隨後,他看見了那扇窗戶——在那些夜晚裡,狼王就是靠着翻窗戶來找【馬格努斯】的。
既然那個蠢狗可以,那麼他也可以。
【馬格努斯】想到,將書桌上擺着的書移開,隨後爬上了書桌。
他朝外望去,他所處房間的高度讓他膽寒,對於原體而言,這高度也有些過高了。
沒事……不會有事的,【馬格努斯】安慰着自己,他邁出去——
隨後,一陣亮藍色在他眼前亮起——
皇宮忽然顫抖起來,轟!!!!某個巨大的爆炸自皇宮深處爆開!沉悶的聲響傳遍了整個皇宮。
【馬格努斯】腳下一軟,摔了下去。
砰!!!
…………………………
轟!!!!
【馬格努斯】猛地回頭,他視野最後的畫面是慶功宴正廳處那騰起的巨大煙火,無數爆炸自皇宮周圍騰起——就像當年這眼球所目睹的畫面。
天穹之上,刺眼的光矛連同宏炮一同墜落。
某種難以忍受的燒灼與疼痛自他不存在的眼窩中驣燎而起,【馬格努斯】痛苦地倒下——
砰!!!
……………………………
【過去?%¥現在&*¥#@未來???】
砰!!!
【馬格努斯】顫抖着站起來,他難以置信地伸出手,發現自己的雙手此刻如此小而年幼——他下意識摸向自己的眼,兩隻眼都在。
他現在是回到過去了?這是一段幻境嗎?還是他迷失在記憶當中了?!【馬格努斯】喘息着,扭頭看向那宛如深淵巨口般的,通向地下的通道。
像是獲得了某種感召,【馬格努斯】喘息着擡腳朝那裡走去,他身旁,無數禁軍匆忙地自他身邊擦肩而過——卻像是全然看不見【馬格努斯】一樣。
一步、再一步。
正在搏鬥的鋼鐵勇士與極限戰士的血濺在【馬格努斯】身旁的牆壁,正在爭鬥的星際戰士彼此朝着對方刺下利劍,在【馬格努斯】腳邊翻滾——彷彿完全看不見【馬格努斯】一樣。
+我的孩子……真令我欣喜。+
巨大的藍光垂落下來,輕盈而柔軟的羽毛拂過他的臉龐,令原體騰生出一股恐懼與熟悉的感覺,下一霎,他感到自己的視線缺失了一半——
某種藍色的羽絨遮住了他的一隻眼。
+你看……小馬格努斯、小馬格努斯……作爲當年將我坑害的原體,你自然有權力查看真相,看吧,看吧,只有智者才足以窺清真相。+
【馬格努斯】的步伐從未停下,他顫抖着進入那錯綜複雜的地下迷宮,那之內,無數惡魔正在嘯叫,同衝上來的禁軍纏鬥,巨大的藍光幾乎填滿了整個地下迷宮。
+你瞧……你看見了什麼?+
輕柔,極度帶着迷惑性的語言在【馬格努斯】耳邊迴盪。
原體擡起頭,看見迷宮深處建築物高處,那正在嘶吼的【帝皇】,狂風中黑髮紛飛——
而在他尚且年輕的父親對面,【馬卡多】正在藍色的風暴間大張着雙臂,張狂地大笑着,嘲弄着。
“尼歐斯——到此爲止了!不要再將你的野心與痛苦施加給人類!!!”
+這是真的嗎?小小的馬格努斯?你看見的是真相嗎?+
遮住他一隻眼的手忽然拿開,遮住了他的另一隻眼,【馬格努斯】驚恐地喘息着,看見他原本尊敬的【帝皇】忽然變得更加龐大,更加漆黑,更加可怖,就像是某個更加遠古、更加褻瀆的造物。
[那是……那是什麼?]
【馬格努斯】感到自己的世界觀正在崩塌。
+你的父親,毫無疑問。+
實現再度交換,那手又換回去,遮住了他最初被遮蔽的那隻眼——
【馬格努斯】幾乎要尖叫出來,原本【馬卡多】的位置上現在正站着【莫塔裡安】!!!
【莫塔裡安】喘息着,面對着他們的父親,三種詭異的火焰在他盔甲上燃燒,【馬格努斯】一眼便看出那之下的褻瀆本源。
+你又看見了什麼?+
那聲音依舊在諄諄善誘,再度親切地爲【馬格努斯】換了個眼睛去“看”,似乎以【馬格努斯】的驚恐與痛苦爲樂。
【馬格努斯】感到自己的靈魂正在尖嘯,作爲被矇蔽的個體,只有在被獻祭前刻纔會被允許知曉答案,他感到那捂着他雙目的那雙手正在惡趣味般地來回互換,一會兒讓他用左眼去看,一會兒讓他用右眼去看。
禁軍的屍首與正在廝殺的星際戰士們來回交換,【馬格努斯】看見被鋼鐵勇士一劍斬首的死亡守衛,看見被大魔聯合絞殺的禁軍——他看見藍色的火焰,看見金色的火焰——看見黑色的火焰!
他尖嘯着——卻沒有任何存在能夠聽見他的尖叫,他驚恐地望向遠方,看見金色的【帝皇】,看見黑色的【帝皇】,看見正在燃燒自己的【馬卡多】,看見獻祭自己靈魂的【莫塔裡安】,他看見破敗不堪的人類帝國,看見人類被奴役的未來,看見——看見——看見——
看見黃金王座上,緩緩站起的黑暗之王。
+看見了嗎?你看見了嗎?+
在飛速變化的現實面前,那聲音響起,帶着嘲弄與優雅,
+孩子,你看見了,你看見了,對不對?馬卡多才是真正的智者,他選擇了正確的道路——看看你們的父親吧,如此不堪,如此殘暴……呵呵呵……黑暗之王……+
+祂將犧牲全部人類,換取祂一人的升神。+
[等等——我不理解——不——不是這樣的——我們的父親——]
【馬格努斯】感到自己的靈魂上傳來難以言喻的撕裂感,他感到整個人的大腦彷彿被撕碎,前一刻的他還滿心歡喜地等待着大遠征的慶功宴,但不到一刻鐘,他便已然“回憶”,或者說來到了他也無法理解的幻境亦或真相中。
【馬格努斯】努力地張開嘴,想要反駁些什麼,但自骨髓深處蔓延的寒意卻告訴他他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黑王是真實存在的,就存在於他父親的靈魂之中。
+孩子……+
那聲音繼續充滿誘惑力地誘導,
+你的父親是一位暴君,而馬卡多不過是希望拯救人類,也拯救你們……與我簽訂契約吧,將你一半的靈魂交給我,我將賜予你力量——你將帶離你的兄弟們脫離苦難。+
兄弟們?!
【馬格努斯】一驚,下意識想要大喊魯斯的名字,但他的喊聲貫穿四野,迴盪着,卻並不曾有着來自第五號的迴應。
但其他存在迴應了他。
小小的,尚且年幼,尚且雙目完好的【馬格努斯】聽見了腳步聲,他回頭,看見了十三號。
[那是我們的父親。]
十三號平靜地說道,眼底滿是【馬格努斯】看不懂的藍。
他走到【馬格努斯】身旁,【馬格努斯】的視線此刻依舊被遮住了半邊。
[哦……馬格努斯,你在看些什麼呢?]
十三號開口,伸出手,彷彿就像是拂掉一片極輕極輕的羽毛一樣,替【馬格努斯】拿下了眼上的某種存在,【馬格努斯】頓時感到自己的整個視野都開闊了起來。
同時,那回蕩在他耳邊的聲音消逝了。
【馬格努斯】驚愕地眨眨眼,他面前的人形扭曲着變化,他看見小時候的十三號,看見剛剛自慶功宴離去的戰帥【基利曼】,看見一個帶着皇冠的冷血君王【基利曼】。
[馬格努斯,怎麼你也從正廳跑出來了?]
【基利曼】笑着問道,
[馬卡多叛變了!——不!不不不對!基利曼!泰拉發生內亂了?!我看見你的軍隊在跟——]
【馬格努斯】的舌頭忽然像是打了結,駐守泰拉的是鋼鐵勇士,如果【基利曼】的軍隊在跟鋼鐵勇士打的話……那——那——啊?!!
【基利曼】低着頭嘆了口氣,
[恐怕是你想象的那樣,我的朋友。]
【基利曼】擡頭,朝那高臺上望去,【馬格努斯】下意識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見了那可怖的畫面,看見了一個以汲取全人類某一部分存活的怪物。
【馬格努斯】驚恐地大張開嘴,他努力地眨眨眼,下一刻,那位置上又變成了他可敬的父親。
[這……這些究竟是什麼?基利曼?]
[真相。]
【基利曼】淡淡地說,
[都是奸奇希望你看見的真相,馬格努斯,但這些真相只有過去與現在——而我會讓你看見未來。]
【基利曼】將手搭在【馬格努斯】的肩上,下一刻——【馬格努斯】看見了更加恐怖——恐怖到他甚至無法發出聲音來尖叫的畫面。
他看見【帝皇】和【奸奇】,那兩個重傷的,血淋淋的怪物尖嘯着,彼此謾罵着,吞噬着,詛咒着,但卻又是那樣滑稽徒勞——
因爲一柄長長的,閃爍着藍焱與金焱的長劍將它們共同釘在了黃金王座之上。
[你看……就是這樣,馬格努斯。]
【基利曼】的聲音逐漸開始變得模糊,變得失真,變得遙遠,
[你需要做出你自己的選擇,馬格努斯。]
+你需要做出你自己的選擇,小馬格努斯。+
【馬格努斯】痛苦地尖嘯了一聲,看見【馬卡多】那如風中枯木般即將燃燒殆盡的身軀。
+凡人的靈魂終究渺小,只有原體的靈魂才足以讓我進入皇宮……放心,小馬格努斯,你的父親不會知道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