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之後,德拉甘將衝鋒槍探出門外開始了掃射壓制。
前後間隔只有不到一秒,衛燃也一個健步躥了出去,舉着手槍開始了補射。
在二人的合作之下,樓梯口扎堆的德軍士兵也躺倒了一地,幾乎將樓梯徹底堵死。
“砰!”
恰在此時,樓上傳出了一聲單獨的槍響,緊跟着,一個聲音用塞爾維亞語喊道,“先生們,樓上的鏈狗已經被我打死了,現在二樓只有醫生和傷員。”
“真是特碼巧了......”
衛燃嘆了口氣,先是看了眼下意識舉起槍的德拉甘,清了清嗓子用塞爾維亞語問道,“是格哈德·費舍爾醫生嗎?”
“你是誰?”樓上的人沉默了片刻後問道。
“請下來吧”
衛燃再次看了眼德拉甘,“請舉着雙手走下來吧,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我知道了”樓上的人給出的迴應中透着無奈。
片刻之後,當初曾在科扎拉戰場外圍幫德拉甘治療過傷口的那位德國軍醫帶着一個看起來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士兵,兩人舉着手走了下來。
“你們是”
格哈德醫生疑惑的看着衛燃三人,用塞爾維亞語問道,“你們怎麼認識我?我們見過嗎?”
“見過”
德拉甘說着,將衝鋒槍交給了衛燃,隨後一邊解下手臂上綁着的木棍露出殘缺的右手,一邊走到他們二人的身旁,拿走了格哈德用小拇指勾着的P38手槍,以及那名年輕士兵脖子上掛着的衝鋒槍。
“是你們?”
格哈德在看到德拉甘的傷口之後仍舊好好思索了一番這才認出了他們。
“好久不見”
衛燃說着,已經端着衝鋒槍,小心翼翼的走上了這座建築的二樓。
這一層的樓道里兩頭都已經發生了小規模的坍塌。中間這段不足十米長的空間裡,躺着十幾號重傷員。
除此之外,樓梯口的位置還躺着一個鏈狗的屍體——他是後腦勺中彈。
謹慎的在僅剩的兩個房間裡看了看,衛燃邁步走上了殘存的三樓。
這上面已經只剩下一層露天且無遮無攔的殘骸,當然,還有幾具殘缺不全的德軍屍體。
重新回到一樓,衛燃搖搖頭說道,“上面沒有存在戰鬥力的敵人了,全是傷員。”
“三位先生,你們打算怎麼處置我們?”格哈德醫生問道。
“當初,你是不是認出了我們?”德拉甘開口問道。
“我不記得了”格哈德矢口否認道。
“你當初看到了我手上的紋身”德拉甘提醒道,“你還用西班牙和我說”
“先生,我說了,我已經不記得了。”
格哈德搖搖頭,“我也不會說什麼西班牙語,您肯定是記錯了。”
“照顧好你的傷員”德拉甘說着,已經將那支P38手槍還給了對方。
看着手裡的槍,看着轉身往樓道另一邊走的德拉甘,以及正準備跟上的米洛什和衛燃,格哈德醫生問道,“你們就不怕我這個時候開槍嗎?”
“開槍吧”
德拉甘停下腳步坦然的答道,“就像剛剛你殺死那個鏈狗一樣。”
“那不一樣”
格哈德嘆了口氣,將手槍裝回了槍套,“我殺死他,是因爲他打算讓這個小夥子衝下去做無謂的犧牲,還打算讓我照顧的傷員拿起武器。我殺了他,就能救下其他的人。”
“你殺了我,也能救下很多德國士兵。”德拉甘轉過身提醒道。
“那不一樣”德拉甘嘆息道,“這場侵略戰爭該結束了,早就該結束了。”
“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和你討論這些”
德拉甘說着已經再次邁開步子,“如果你不打算開槍,我們還要去結束這場戰爭。
等戰爭結束,我們有的是時間好好聊聊,如果我們都活下來了的話。”
“我很期待能在戰爭結束之後和你坐下來聊聊”
格哈德說話間邁步走過來,將那支P38重新拔出來遞給了德拉甘,“收下吧,我們已經投降了,你隨時可以派人過來接收這裡。”
“會有人接收你們的”
德拉甘遲疑片刻之後終於還是收下了對方遞來的手槍,“等戰爭結束之後,我會還給你的。”
“拍一張合影吧”
衛燃突兀的開口說道,“等戰爭結束之後,等你們閒聊的時候,我會給你們再拍一張。”
“那就拍一張吧”
德拉甘笑了笑,摘下脖子上掛着的那臺當初和格哈德醫生見面之後不久,從鏈狗身上繳獲的羅伯特相機,將其遞給了剛剛一起被俘虜的那個年輕士兵,“請他幫我們拍一張合影吧,就在這裡就好。”
“幫我們拍一張合影吧”格哈德朝身旁那個年輕的士兵用德語說道。
“我們會被殺死嗎?”
這名士兵的語氣中滿是慌亂,他接過相機的手都在劇烈的顫抖着。
“不會,幫我們拍張照吧。”
格哈德溫和的安撫道,接着換上了已經純熟許多的塞爾維亞語問道,“我們在哪拍?”
“就在這裡吧,我們的時間不是很多。”德拉甘催促道。
刻意避開了地上的那些屍體,格哈德醫生和衛燃三人並排在樓梯間的窗子投進來的陽光能照到的那面牆壁前並排站好,由那名年輕的士兵舉着相機,朝他們按了幾下快門。
接過相機,德拉甘沒有再多說什麼,帶着衛燃和米洛什二人腳步匆匆的走向了這條樓道的另一側,穿過被炸開的牆壁,跑進了下一座建築裡。
“我們能活到戰爭結束嗎?”
自始至終都沒說些什麼,只是一直在旁觀的米洛什突兀的問道。
“不知道”
德拉甘說道,“如果我沒能活下來,你就”
“我就等戰爭結束,把你的行李箱和那封信都送回去。”米洛什搶答道,“你都說過好多次了”。
“你記得就好”德拉甘笑了笑。
“如果我死了,你要把我送回我家的磨坊。”
年輕的米洛什認真的說道,“你要幫我找到我爸爸媽媽的屍體,把我和他們埋在一起,就用磨坊的磨盤當做墓碑就好。”
“你們就不能別在這種時候說這些嗎?”走在兩人中間的衛燃略顯無奈的問道。
“這能讓我們兩個平靜下來”德拉甘坦然的說道。
“做好死的準備纔不會害怕”
米洛什跟着補充道,他明明不比剛剛被他們俘虜的那個德國士兵大多少。
“噠噠噠!”
衛燃反應極快的舉着衝鋒槍扣動了扳機,準確的命中了正前方一個破房子裡舉着衝鋒槍剛剛探出半個身子的敵人。
稍晚了一兩秒鐘,德拉甘也將一顆冒着煙的手榴彈丟了進去。
“轟!”
爆炸聲剛剛響起,衛燃便已經衝到了門邊,躲過跟隨衝擊波噴涌而出的煙塵雜物,跨出一步站在門口,朝着裡面繼續扣動着扳機。
沒敢在這棟破房子裡久留,三人快速翻窗離開,相互掩護着跑過了一個十字路口,這才終於跑到了看中的那座建築樓下。
“走我後面”
衛燃給手裡的衝鋒槍換上新彈匣的同時搶過了最前面的位置。
“留心後面”德拉甘說着,同樣舉着槍走在了衛燃的身後。
踩着殘破的樓梯小心翼翼的往二樓走了沒幾步,衛燃停下腳步指了指樓上,他自己卻緩緩蹲下來,仔細觀察着一具斜趴在樓梯上的屍體。
這個平民屍體和樓梯呈45度角趴着,他的一隻手看似隨意的搭在了樓梯的扶手護欄上。
衛燃卻並沒有大意,反而像是在做俯臥撐一般,將手搭在了臺階上趴下來仔細的觀察着。
很快,他便發現了端倪,在這具屍體的保持着微妙平衡的手臂袖口裡,藏着一顆蘇聯產的F1檸檬手榴彈。
這枚手榴彈的保險壓片末端卡在一根鬆鬆垮垮的綁在手榴彈上的鐵絲裡,那根鐵絲上還綁着一根細細的、和泥土一個顏色的縫衣線。
這根縫衣線先是繞過了樓梯扶手的護欄,然後幾乎貼着這具屍體另一側身體的邊緣,斜着封住了這條樓梯,最終壓在了一塊磚頭的下面。
幾乎可以肯定,哪怕只是用力靠在扶手上,都有可能引爆這顆手榴彈。
小心的探手按住了那顆手榴彈的壓片,衛燃使了個眼色,德拉甘和米洛什立刻格外謹慎的跨過了屍體並且躲過了那根細線。
等他們二人做好準備,衛燃這才輕輕重新讓鐵絲、縫衣線以及保險壓片和屍體以及護欄維持平衡,隨後扶着另一側牆壁小心的邁了過去。
打手勢示意德拉甘盯住通往三樓的樓梯,衛燃循着記憶來到了挨個房間檢查了一番,最終在一個房間裡找到了一個明顯是備用的狙擊位。
之所以說備用,是因爲這個房間已經開好的射擊孔仍舊被磚頭堵死,但射擊孔旁邊,卻已經擺好了射擊臺和座椅。
循着記憶走向隔壁緊挨着的一棟樓,衛燃看了一眼搭在兩棟建築的窗子之間的木板,思索片刻後卻並沒有過去,反而撿起一個玻璃瓶搭在了木板和窗臺之間。
緊跟着,他又從腰間抽出一顆手榴彈,將其綁在了這塊木板的下面。
這還沒完,他又給這顆手榴彈的拉火線綁了一塊磚頭,並且用隨手找來的一把椅子架在下面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最後再次看了眼對面的建築,衛燃轉身追上了德拉甘二人,再次走在他們的前面,避開了又一顆預警地雷走上了三樓。
“砰”
沒等走在最後的衛燃走上三樓,其中一個房間卻猛的傳出了一聲槍響。
攔住下意識端起槍的德拉甘,衛燃指了指通往四樓的樓梯,接着又指了指兩側,隨後將他手裡的衝鋒槍塞給了米洛什。
等他們二人做好了準備,衛燃拔出了腰間別着的那把不久前撿來的P38手槍,小心翼翼的走向了剛剛響起槍聲的房間。
“砰!”恰在此時,這個房間裡又傳出了第二聲槍響。
“我打中了那個女人”房間裡,一個聲音用德語說道,“她似乎扛着一箱手榴彈”
“打她旁邊那個拎着彈藥箱的孩子,不要打死。”房間裡的另一個聲音說道。
“打哪條腿?”開始的聲音問道。
“嗤!”
迴應他的卻並非旁邊的觀察手,反而是一把鋒利的、帶有彈孔的工兵鏟。
就在這把鏟子打着轉砍在這個坐在桌邊的狙擊手脖頸上的時候,衛燃也已經衝到了那名觀察手的身旁。
這位觀察手反應極快的拿起了桌子上放着的一把P38手槍。
只不過,還沒等他的手指頭伸進扳機護圈,衛燃已經抱住了他的頭用力一擰。
“咔吧!”
伴隨着一聲脆響,這名觀察手的身體也瞬間癱軟,他剛剛拿起來的手槍也重新砸落在了的桌面上。
還特碼挺會享受.
衛燃鬆開對方的同時不忘掃了一眼。
在這倆人旁邊的一張桌子上,還放着一壺咖啡和兩個殘存着咖啡的杯子。
除了咖啡,桌面上還有不少東西。
這裡面有漢斯必備的柏飛丁,有一小盒巧克力,一鐵皮筒的香菸,更有兩個水壺、兩個德軍飯盒,乃至一個不知道從哪弄來的10升水罐和一個寶石牌的油爐。
以狙擊手陣地來說,這些東西確實算得上是享受了。
沒有急着搜身,衛燃拔出工兵鏟甩掉血跡收回了金屬本子,隨後走出了房間,將這一層每個房間都大致觀察了一番之後,接過米洛什手裡的衝鋒槍,又一次一馬當先的走上了三樓。
或許是爲了方便近距離狙殺街道上的蘇聯紅軍或者南遊擊隊戰士,這一層並沒有德軍狙擊手,但他卻在樓道里看到了四條靠牆放着的睡袋,以及四個德軍揹包。
依舊仔細的將這一層仔細的檢查了一番,衛燃在德拉甘的掩護下繼續爬上了這座建築的頂層。
這一層朝向城外的部分基本都已經坍塌損毀,倒是對準城內的那一部分仍舊保持着大體上的完整。
仰頭看了看頭頂,他轉身下樓,回到二樓的樓梯口,將樓上的情況簡單的描述了一番,同時也招呼着他們二人一起,將那兩個德軍狙擊手的個人物品,以及桌子上除了柏飛丁之外的吃喝用品全都拎到了三樓。
用兩顆路上繳獲的手榴彈同樣在樓梯上做了幾個隱蔽的預警雷,衛燃這纔跟着走上了三樓。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德拉甘和米洛什已經在其中一個房間的牆壁上鑿出了一連三個並不算大的射擊孔。
將步槍搭在一把放倒的椅子上,衛燃將槍口對準了射擊孔的外面。
透過瞄準,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對面街道上德軍設置的街壘和兩側建築裡的交叉火力機槍陣地。
“我們要開槍嗎?”米洛什問道,“我看到了一門平射高炮。”
“還不能開槍”
舉着望遠鏡的德拉甘說道,“還沒到進攻的時間,我們要在那之前找到德國臭蟲都藏在哪裡了,現在開槍只會驚動他們。”
“左邊”
衛燃卻在這個時候開口說道,“紅色房頂建築,150米,二層牆壁射擊孔,不確定是狙擊手還是機槍。”
“看到了”
德拉甘稍稍移動望遠鏡看了一眼,隨後從懷裡拿出一個塑料皮的筆記本。
“衛,你的鋼筆可以再借我用用嗎?”德拉甘扭頭問道。
“沒問題”
衛燃將手伸進衣兜作爲掩護取出鋼筆遞給了對方。
“我也找到一個”
米洛什說道,“右邊,那座屋頂坍塌的三層房子,二層窗邊似乎有個射擊孔。”
“看到了”
德拉甘舉着望遠鏡看了一眼,繼續在筆記本上用左手忙着寫寫畫畫。
在三人的窺視中,這條街道兩側可能存在的狙擊手以及火力點也被一一標了出來。
隨着時間的推移,太陽漸漸下落,他們三人也將射程內可能存在的敵人據點全都標記了下來。
“你們盯着,我去弄些吃的。”衛燃放下槍低聲說道。
德拉甘沒有說些什麼,只是拿起手邊的衝鋒槍遞了過來。
接過沖鋒槍,衛燃走出了這個房間,先是下樓檢查了一番,隨後回到三樓,就在樓道里點燃了繳獲來的微型油爐開始了忙碌。
他從狙擊手身旁發現的那倆飯盒裡本就裝着不少燉肉菜,他又在那幾個德軍揹包裡發現了些麪包,這些倒是足夠拿來吃喝了。
然而,就在他取出馬毛長包,煮出三杯提神的正經咖啡的時候,他們來時方向的那條街道卻猛的傳來了一陣交火聲。
揮手收起咖啡萃取壺和馬毛長包,衛燃立刻跑進了正對着那個方向的房間。
與此同時,他也取出了防毒面具包,從裡面拽出來望遠鏡,躲在窗子旁邊,以窗簾做遮掩看了過去。
然而,當他看到交火地點的時候卻不由的呼吸一滯。
那是那位德國醫生格哈德所在的建築!
但奇怪的是,正在圍攻那座建築的竟然並非南遊擊隊,反而是德國人!
衛燃愣了一下,連忙取出了祿來雙反,一番調整之後對準了窗子的外面。
也就在這個時候,德拉甘也跑了進來。
只是看了一眼,他也沉默不語的舉起了掛在脖子上的小相機。
“我們不能幫他”
德拉甘說道,“爲了結束這場戰爭,我們不能幫他。”
“我知道”
衛燃在嘆息中一次次的按下快門、過片,再次按下了快門。
在這個只能旁觀的過程中,他也好,德拉甘也好,他們都清楚的看到了那座建築二樓揮舞的白旗。
他們還看到了站在窗口大聲呼喊的德國醫生,也看到了朝着他開火的德軍士兵,看到了那具屍體和他手裡充當白旗的白大褂從二樓一起摔下來,摔在了他的同胞面前。
“這場戰爭快點結束吧”
放下相機的德拉甘嘶啞着嗓音嘆息着,也哀求着、催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