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紛紛擾擾，丹聖福地安靜如初。
一道身影掠過天際，忽而停下，降落在了一處湖泊中。
白衣男子望着周遭，目露狐疑之色。
雙眸金光一閃，不由眉頭微挑。
只見其指尖微動，對着虛無處打出一道道法訣，一杆杆陣旗從他袖中飛出，沒入湖泊中。
平靜的湖面因他這番動作，漸漸盪漾了起來。
當做好一切準備之後，白衣男子低喝一聲。
“開！”
下一刻，便見倒映藍天白雲的平靜湖面，緩緩顯露真容。
一株株黑色的蓮蓬，映入眼簾。
它們盛開在清澈的湖面上，沐浴在水汽之中，吞吐着菁純無比的水系靈氣。
似是見到了外人，這些黑色蓮蓬齊齊遁入水面之下。
靈性十足！
看見這一幕，羅塵臉上露出又驚又喜之色。
“黑曜蓮蓬！”
“想不到此界之中，還有這等高階靈藥的存在！”
“難怪剛纔路過此地之時，感覺到天地間遊離靈氣和其他地方不一樣。”
黑曜蓮蓬，乃是煉天魔君那七十二卷丹書中記載的一種高階靈藥。
生長之地，不存污穢。
吞吐靈氣，去蕪存菁。
可以說，但凡有此等靈藥存在的地方，本身就會被蘊養成爲一片靈地。
但其真正的作用，卻是以此入藥之後，對於修士的元嬰有着大補功效，可以讓修士元嬰更加凝固，不被外魔所擾。
甚至，連許多水系的化神大能，都會培養這種藥材，用來淬鍊元神。
“先前令牌之上，可沒記載這種藥材？”
羅塵喃喃自語，奇怪爲什麼丹聖偏偏在這種事情上有所隱瞞。
然後，他漸漸想到一種可能。
丹聖特意標註的那些藥材，應該是她本人所留。
而這些被隱藏起來的高階靈藥，估計是專門爲別人培養的。
作爲繼承了丹聖感悟的傳承者來說，自動接收丹聖留下的東西是理所當然，但別人寄託在這裡的，就是另一回事了。
“那這些黑曜蓮蓬真正的主人又該是誰？”
答案不言而喻。
能夠讓丹聖褚顏花大心思佈置靈地，設立陣法，專門用來培育藥材的，整個溟淵派也就只有那三位祖師有此面子了。
而三位大能裡面，御冥老祖是主修風系功法。
所以這些黑曜蓮蓬的主人，就只能是天淵老祖和黑澤了。
羅塵更傾向於後者。
天淵老祖成就化神更早，元神早已穩固。
唯有黑澤老祖化神時間稍短，元神還不夠強大，需要外力輔助。
這一點，從元屠劍將其元神吞噬就可見一斑。
羅塵再次看了看那空無一物的湖面，收回了自己打出去的陣旗。
遮掩此地的陣法沒了阻隔，再次啓動。
羅塵銳利雙目仍舊盯着裡面，過了許久，那些靈性十足的黑色蓮蓬又浮出了水面。
他轉身便走！
不是他拿這批黑曜蓮蓬沒辦法，也不是他手頭上沒有相關的丹方，而是還不到使用這些黑曜蓮蓬的最佳時機。
雖然羅塵經常透支未來，增強短期實力，但往往都是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
總的來說，他算是個比較有長遠規劃的性格。
只不過大部分時間，被形勢所逼，纔不得不立足當下。
如今沒人逼他了，這丹聖福地又頗爲安全，那何苦去浪費這些黑曜蓮蓬？
待他未來成就化神之後，煉製一副穩固元神的丹藥，足夠省卻數百年之功！
那時候，方纔是最佳的使用時機。
羅塵駕馭遁光，遊走在不算小，卻也對他而言絕對不算大的丹聖福地中。
根據令牌上的指引，羅塵找到了一處處種植藥材的靈地。
尤其是他修行所需的鴻靈草，也找到了對應地點。
長勢極好，年份頗高，是羅塵有史以來所見質量最佳的一批鴻靈草。
這一次，羅塵毫不猶豫的將其收割了！
以此煉丹，必然可以收穫一大批上品乃至極品的鴻元丹，可大幅度加快他的修行效率。
考慮到之後要強渡幽冥深淵，法力方面必然不能有短板。
羅塵自然不會浪費。
當然，他也給這批鴻靈草培育藥圃留了種，將一些散亂成長，還不算太成熟的鴻靈草給重新栽種了一番。
靈植師方面的手藝，羅塵還是略知一二的。
收割完鴻靈草後，羅塵就揹着比他還要大的藥簍，往洞府方向回返。
這時候，羅塵有些懷念蓬萊八角閣了。
剛收割的鴻靈草不適合裝入儲物戒中，唯有蓬萊八角閣那種可以溝通天地靈氣的真器級別空間儲物法寶不會影響藥材。
“羅天宗是要回去一趟了。”
……
一處大山中。
足有數百丈的巨龍緩緩遊弋着。
似是感知到了什麼氣息，它沿着山脈爬上山頭，對着一少年“溫柔”的說道：“小主人，主人回來了。”
羅靈犀停下手頭上的動作，順着黑王所指的方向遙遙看去。
雖沒有修行仙道功法，但羅靈犀如今的目力已經遠超凡人了。
這歸功於羅塵時不時就會把稀釋後的玉皇清瞳液給他使用。
視線之中，自己那位年輕的父親，正揹着藥簍，如一位老農辛苦勞作之後踏着夕陽餘暉回來。
他臉上露出高興之色，但抿了抿嘴，那絲笑意又收斂了回去，自顧自的開始打起了一套拳法。
虎虎生風，頗有章法。
羅塵速度極快，剛纔停頓在某處，也只是觀察涅槃聖火的進食過程而已。
回來之後，看見兒子的動作，不由眉頭一皺。
“你教他的？”
眼睛看着羅靈犀，但話卻是問黑王。
言語平靜，隱含責問之意。
黑王聳了聳脖子，“是我教的。”
羅靈犀停下了手頭上的動作，緊張的解釋道：“黑王是看我上下山太勞累，所以才教了我這套粗淺的攀高猱渡之法，不是什麼高深的修行法門。”
羅塵扯了扯嘴角，這可不是什麼粗淺的攀高猱渡之法。
裡面隱含了部分他當年在萬仙會八百里澎湖修行的體術精要，只不過略去了對法力的需求而已。
如果羅靈犀身具偉力，再使用這套法門，爆發出來的力量，只怕會超乎想象。
羅塵看向黑王，低聲道：“你有心了。”
也不知是誇黑王改動他功法有心，還是指對方特意將這道法門教給羅靈犀。
一句話，惹得黑王頗爲緊張。
但羅塵早已揹着藥簍進了洞府，只留下一句：“早點回來吃晚飯。”
待他走後，龍與少年，皆是鬆了口氣。
羅靈犀笑道：“大黑，你看吧，我就說父親不會罵你的。”
黑王無奈，“你不懂，你父親很多事情不會在口頭上說的，而是記在心裡。指不定以後，就要責罵我。以後啊，你還是別求我教你東西了。”
羅靈犀眼睫毛顫了顫，靈動的眼睛露出些微黯然之色。
他的父親，的確是那麼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存在。
氣氛壓抑間，黑王下了山，少年繼續打起了先前那套拳法。
那的的確確不只是攀高猱渡之法。
一拳一腳之間，虎虎生風，少年不過凡人體魄，卻打得飛沙走石，令人側目。
直到一套拳法完整結束之後，一道聲音傳過來，他才小跑着回到了洞府。
“吃飯了。”
羅塵簡單說了一句，然後就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桌子上擺着簡簡單單一個菜，只是用福地中最普通不過的野菜清炒而成，就連兩人碗中的米飯，也只是粟米而已。
有些清淡了。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羅靈犀只是個凡人，享受不得大補之物，又不能讓其過量服用辟穀丹，所以羅塵就得時不時親自下廚爲他做一些飯菜。
這種事情，對於羅塵來說並不麻煩。
兩世爲人，大部分時間他都是一個人度過，下廚對他而言是習以爲常的事情。
也就這修行的三百年，忽略了這番手藝而已。
父子兩人在明亮的洞府中，安靜的吃起了晚飯。
一筷子青菜，一筷子米飯。
因爲只有一盤菜，少年吃得又很急，時不時筷子就會碰到一起。
在一口氣吃了三碗米飯後，少年放下了手中的竹筷。
“父親，我吃飽了。”
羅塵嗯了一聲，“吃飽了，就去洗洗睡吧，別看我寫的那些遊記太晚。”
羅靈犀乖巧的點了點頭，離開前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其實父親不用每日爲我做飯，這太耽擱你的修行。我會自己做飯的，而且黑王也會和我一起去找食材。”
羅塵停下了手中夾菜的動作，看向羅靈犀。
對方咬了咬嘴脣，堅持道：“我已經十六歲了，長大了！”
沉默間，羅塵只是點了點頭。
“那你就自己做飯吧！有空的時候，我會親自下廚的。”
羅靈犀如釋重負，回了自己房間。
待他走後，羅塵神色有些恍惚。
十六了嗎？
曾經那個小肉糰子，現在也長大成人了。
除了比自己稍矮一些外，一切都算健健康康。
這還意味着他們來到溟淵派過去了快六年，在丹聖福地中也待了足足一年。
以往，他從未意識到時間流逝得如此之快。
往往一次深層次的閉關，一次突破境界，就要花去數年乃至數十年。
但一個孩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慢慢長大，那種時間流逝之感，卻是如此清晰。
“或許如靈犀所言，的確不能繼續耽擱下去了。”
羅塵收拾好碗筷，回到了自己房間。
沒有直接修行，而是先處理起了那一批才收割的鴻靈草，過幾日煉丹要用。
然後直到天明，纔開始打坐煉氣。
……
山野間，少年疾馳奔跑，猶如虎豹。
見到一顆大樹後，徑直衝了上去，然後窺準方向，一個老鷹俯衝就落在了山溝中。
不一會兒，便抓着一隻兔子走了出來。
“大黑，你看，我就說不用你散發氣息壓制這些野獸，我也能自己抓到吧！”
黑王緩緩爬了出來。
那還活着的兔子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暈了過去。
黑王無奈道：“太費事了。”
羅靈犀堅持己見，“不費事，以後我還要捕捉虎豹，射殺飛鳥。”
黑王好奇：“這算是你鍛鍊自己的一種方式嗎？”
羅靈犀下意識點頭，然後又搖頭道：“不，只是父親炒了一年的青菜，味太淡了。”
黑王愕然。
修士喜好清淡食物，是天然的事情。
即便服用肉食，也多是爲了那些妖獸肉中蘊含的大量靈氣。
主人好像是有些忽略了自己兒子的飲食需求？
驀而，他擡頭看向遠處。
“怎麼了？”羅靈犀好奇問道。
黑王語氣有些驚悸的說道：“主人新的本源真火，好像大功告成了。”
羅靈犀下意識握緊了手中拎着的兔子耳朵。
父親又修成了一門大神通嗎？
強大如他，仍在時時進步，從未停下！
自己的這些微不足道的鍛鍊，真的能夠追上他的腳步嗎？
……
一片岩漿流動的火山中，羅塵屹立山巔，仍由熱浪拍臉。
他目光灼灼的望着那片岩漿海洋中，展翅飛翔的金色火鳥。
越看，越有既視感。
“鳳凰！”
“與當初棲霞元君殺上閻浮山之時，偶然顯露的法相，何其相似！”
“我仍由火靈吞噬她留下的涅槃聖火，究竟是對還是錯？”
喃喃間，那金色火鳥已然飛回，繞着羅塵盤旋飛舞幾圈後，縮小身子，親暱的站在了羅塵肩膀上，用尖喙梳理着火焰組成的金色羽毛。
對於自己的疑惑，羅塵給不出答案。
但火靈的親暱表現，又好像給出了答案。
他只知道，自己可以試着離開丹聖福地，去往東荒修仙界了。
……
晚間。
父子二人再次在飯桌上相聚。
只不過和平常只有一盤菜不同，這一次多了一個湯，一個重油重鹽爆炒的兔子肉。
“父親，嘗一嘗我的手藝？”羅靈犀炫耀似的邀請道。
羅塵嚐了兩口，笑着點頭。
“很不錯，味道快趕上你孃的手藝了。”
“真的？”羅靈犀很高興父親的認可，但旋即臉色黯然，“已經很久沒見過孃親了。”
羅塵放下筷子，鄭重道：“很快，你就能見到她了。”
羅靈犀驚喜道：“我們是要出去了嗎？”
羅塵微微搖頭，：“是我要出去了。”
少年一愣。
羅塵沒有解釋，只是吩咐道：“我會把黑王留下，你們在這裡等我，短則數月，長則數年。如果我沒有……我會回來的。”
說完，他就離開了客廳。
羅靈犀咬住嘴脣，那自己精心烹飪的佳餚，父親只吃了一口。
最重要的是，父親爲何不帶上他，是嫌自己累贅嗎？
晴空月明，夜風輕拂。
黑王好奇道：“主人爲何不帶上我？那幽冥深淵頗爲危險，至少小黑還能載你一程。”
羅塵嘆了口氣，“你也知道危險啊！就連我，此次是否能夠成功出去，都只有七八成把握。萬一你要是也折損在了裡面，誰來照顧靈犀？”
黑王無言，的確是這麼個道理。
羅塵的話隨着夜風依舊在飄蕩。
“而且，我需要你留在丹聖福地，看着大門，免得有什麼強大鬼物闖進來。”
說話間，一枚令牌落在了黑王面前。
黑王知道，這就是丹聖福地的鑰匙。
他鄭重的收好之後，問了一句：“主人，什麼時候出發？”
羅塵神色肅然。
“明日一早！”
……
暗流涌動的深淵中，有鬼物飄來蕩去。
忽有劍光自幽暗中爆發而起，無聲無息間，斬去魑魅魍魎。
清理了福地外的鬼物之後，一襲白衣才漸漸浮現。
羅塵深吸一口氣，赤目金瞳盯準某個方向，從容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