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宇靈機冥緬,混茫眇昧
是故大道難求,生靈混沌。
唯有天予靈機,昭然罔蔽,撥雲見霧,方得真諦!
“靈機”者,無所不在,卻又極難發現。
縱使羅塵法體雙修,淬鍊出一雙赤目金瞳,可以窺見靈機流轉,手中還掌握了丹聖所留下的丹術《煉天機》,但如何牽引靈機入體,借其修行,一直都沒有相關的頭緒。
他唯一知道的是,唯有修士頓悟的時候,靈機會主動來投,使得修士明悟某些關卡。
自己也曾多次頓悟,但往往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並不明白爲何在那種狀態下,任何疑難困惑都能迎刃而解。
而現在,明悟其原理後,即便不是在頓悟狀態下,他也捕捉到了某些脈絡。
本命功法《天凰涅槃經》,悄然運轉開來。
元嬰睜眼張口,大肆吞吐着天地之間遊離的靈氣。
赤目金瞳之異象,此刻也在元嬰之上顯映而出。
一雙明眸,死死盯着虛空中,浩蕩而來的天地靈氣,隱約可見其中絲絲縷縷的靈機。
不算多,完全無法和丹聖飛昇之時所牽引來的相提並論。
但足夠用了!
丹聖牽引大量靈機,是爲了舉霞飛昇。
而他不過是僅僅想借此明悟法則真意而已!
只不過唯一有些出人意料的是,這些靈機徘徊在外,並不是很想融入羅塵體內。
元嬰小人兒眨了眨眼,福至心靈般掐了道法訣。
丹術煉天機,陡然再現。
此刻,羅塵竟是將自己的元嬰當成一顆丹藥,試圖煉化靈機入體!
在這種半主動半被動的情況下,那些徘徊在外的靈機終於順着滾滾氣流融入羅塵體內,被元嬰大口吞噬掉。
隨着時間流逝,羅塵心神漸漸透明清晰,變得越發透徹。
整個人的神識不受控制的蔓延出去,透出體內,洞穿洞府,向着虛空深處不斷延伸,探索着天地靈氣的根源。
所謂法則真意,乃是自然的本質。
修仙百藝亦有大道本質,但終究狹隘,衍生出來的法則真意就比較稀少。
而構建這個世界的基礎,生死陰陽,五行風雷,則要複雜許多。
好在,羅塵此次並不追求多麼高深的法則真意,他只想悟到火系法則真意中最簡單也是最基礎的一種——火之本源!
而這個過程,只要能夠再深入一次虛空中的元氣海洋,便可水到渠成。
富青藍當年明悟木之本源是這樣做的。
羅塵借枯榮真火順勢悟得枯榮真意,也是這般做的。
磅礴的神識,毫無掩飾的往虛空蔓延而去,在靈機指路下,逆流而上,尋根溯源。
所過之處,不論是丹山,亦或者縹緲峰、戰神峰,乃至羅天宗各處,所有的一切都顯映在了羅塵神識之下。
他匆匆而過,並沒有多加關注。
只是隱隱間,發現有一片溫暖而又寬闊,彷彿母親懷抱一樣的海洋,近在咫尺。
便在此時,羅塵疑惑回首,低頭看向下方。
也因這一回首,靈機驟然散去。
那近在咫尺的元氣海洋,轟然間對他關閉了敞開的大門。
大道豈能回頭?
龐大神識驟然回縮,元嬰入體,羅塵猛然睜眼。
“失敗了!”
他的臉上露出又驚又怒之色。
卻不是因爲此次進入元氣海洋,感悟火之本源失敗。
他不是鄧太嶽,一次失敗就再也沒了機會。
對於掌握了方法的羅塵而言,大不了再來一次,再來兩次三次,總能成功。
讓他驚怒交加的另有緣由!
看也不看從空中緩緩飄落的四階符篆,羅塵長身而起,化作一道赤色長虹,飆射遠處。
不過數個呼吸,羅塵便來到了一座風景秀麗的大山中。
因爲他出行動靜頗大,山中人早已發現,急急忙忙出來相迎。
“夫君,你怎來了?”
羅塵看也沒看面色慌張的司馬惠娘,大袖一揮,一處洞府大門豁然打開。
踏步而進,只一眼,羅塵便盯住了身上散發濃郁靈氣的年輕男子。
“羅靈犀!”
正在盤膝修煉的年輕男子錯愕間睜開眼睛,在看見羅塵的第一眼,面上便露出慘白之色。
“父親。”
羅塵沒有說話,只是死死盯着他身上,那絲絲縷縷的靈氣,以及煉氣四層的境界!
四年前,羅靈犀還僅僅只是一個毫無修爲的凡人。
可區區四年過去,不僅踏上了修行之途,還一躍成了煉氣中期修士。
此間變化,若不是羅塵神識在靈機增幅下,擴散整個羅天宗,還發現不了。
羅靈犀顫了顫嘴脣,最終在羅塵那雙彷彿可以洞穿一切的眼睛面前,低下了頭。
“孩兒錯了,請父親責罰!”
便在此時,司馬惠娘慌慌張張跟了進來,她一把將羅靈犀護在身後。
“不是靈犀的錯,是我!”
“是我做主,將他身上的魔心蠱分化出去,佈置在宗內低階弟子身上的。”
“夫君,你要怪,就怪我,要責罰,也罰我!”
羅塵冷聲道:“你可知此舉,禍害有多大?”
司馬惠娘一怔。
羅塵搖了搖頭,“我羅天宗門人數量本就不多,低階弟子更是大廈根基。你用他們種植魔蠱,作爲爐鼎供靈犀修行,這是斷了宗門根基。若是被人得知,那宗門上下更是要離心離德,你難道想羅天宗就此分崩離析嗎?”
司馬惠娘張了張嘴,面色雪白一片。
她蠕動了幾下嘴脣,勉強道:“可靈犀又該怎麼辦?他是我們兒子,他是那麼渴望修煉,他也想飛天遁地見識東荒大好風光,難道你真要讓他碌碌無爲一生,百年之後化作一抔黃土嗎?”
“羅塵,他也是你兒子啊!”
“你明明手中有能讓他修行的法門,卻只顧自己閉關修行,你配當一個父親嗎?”
“你不要以爲我不知道,當年靈犀出生之時,你想做什麼!”
說到後面,司馬惠娘情緒越發激動,甚至直呼羅塵本名。
這是二人相識多年,頭一次爆發如此衝突的激烈。
羅塵面上怒色一閃而過,但最終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怒火。
他沉聲道:“惠娘,靈犀是我們的孩子,這羅天宗難道就不是你我一手拉扯大的孩子嗎?裡面有你的朋友,也有你的弟子,更有無數尊敬愛戴你這位初代宗主的晚輩。若你這般肆意妄爲下去,那未來是不是還要拿築基弟子、金丹弟子當羅靈犀的種魔爐鼎?”
司馬惠娘呆住了。
曾經爲羅天宗殫精竭慮,夙興夜寐的一幕幕畫面,浮現在她腦海中。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漸漸對宗門這般漠不關心了?
羅塵搖了搖頭,長長的嘆了口氣。
“此事錯不在你,也不在靈犀,在我!”
“是我忽略了太多。”
“好在亡羊補牢,爲時未晚。”
說完,他面色厲色一閃,對着羅靈犀遙遙一抓!
“出來!”
羅靈犀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司馬惠娘同樣絕望的大喊了一聲,“不要!”
下一刻,便見一道灰色光芒,掙扎着,不甘的,從羅靈犀身上飛了出來。
此物離體之後,羅靈犀頓感輕鬆了許多。
他迷茫的睜開了眼睛,“我沒死?”
司馬惠娘也愣住了,“夫君,你抽出的不是魔心蠱?”
羅塵沒有回答他們,而是在那灰色光芒出現之後,開始不斷掐訣,對着它打出一道道禁制,將其一點點封印。
到得後面,羅塵甚至取出本命法寶混元鼎,一條條細小的鎖鏈蔓延而出,將其死死困住。
直到此刻,黑色光團才顯露模糊本體。
赫然是一隻類似蝴蝶模樣的東西。
羅靈犀疑惑地看着那物,不明白爲何自己身上有這樣的東西存在?
“父親,那是什麼?”
羅塵直到混元鼎將其徹底鎮壓,才鬆了口氣,臉上甚至有白毛冷汗浮現。
可見封印此物,對他來說也絕不輕鬆。
他低聲解釋道:“還記得我曾帶你見過的一位長輩,谷仙封疆?”
羅靈犀恍恍惚惚道:“好像是見過一面,但我當時見到他就昏睡了過去。”
羅塵點了點頭,“此物正是他所留下的,絕非你現在可以掌控的存在!”
嚴格來說,此物並不屬於谷仙封疆,而是屬於南疆聖地生死門。
五階神蠱——劫蠱!
有招災引禍,毀天滅地的莫大威能。
饒是以谷仙封疆與溟淵派的底蘊,也很難將其懾服。
只能以肉身爲獄,鎮壓在封仙谷中。
可即便如此,那封仙谷終日地災不斷地景象,依舊令人觸目驚心。
後來還是爲了應對棲霞元君,谷仙封疆以生命爲代價,全力激發此蠱,再得了溟淵派宗主御冥老祖相助,才引來讓棲霞元君都不得不退避三舍的恐怖天劫。
大戰過後,虛弱的劫蠱消失不見。
卻沒想到,居然悄悄遁入了丹聖福地中,更是附身在沒有任何修爲,最不起眼的羅靈犀身上。
其實羅塵早就該發現的,在他迴歸福地的第一時間,就隱約覺得羅靈犀身上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甚至讓他不安。
但那時他沒有過多在意。
還是這一次試圖明悟火之本源,牽引來了大量靈機,神識蔓延之後,才察覺到了端倪。
有一物,在與他暗中爭搶靈機!
匆匆而至,發現劫蠱和羅靈犀並沒有任何深入綁定,這才果斷出手將其抽離。
但即便如此,羅塵也不禁暗自爲此物招災引禍的神秘威能而暗自心驚。
僅僅是藉助羅靈犀一個微不足道的凡人,就不知不覺間給羅天宗埋下了莫大的禍患。
若真讓羅靈犀這般下去,隨着他境界提升,未來必定會不受控制的將目標放到羅天宗其他門人身上。
羅塵先前所說的築基爐鼎,金丹爐鼎,絕不是誇大其詞!
一旦到了那個時候,宗門秩序崩亂,即便有羅塵一力鎮壓,可離心離德的羅天宗哪有凝聚力可言,不過名存實亡罷了!
司馬惠娘並不明白劫蠱的恐怖之處,她只在乎自己兒子。
“那現在,靈犀該怎麼辦?”
羅塵瞪了她一眼,“慈母多敗兒!那分化種植魔蠱之法,你若再興……”
“父親,我不修行了,你莫怪孃親。”
羅靈犀打斷了羅塵的話,臉上蕭索無比,但眼中仍有幾分不甘之色。
羅塵擺了擺手,嘆了口氣道:“何必着急,爲父十六許道,但真正修行開始也不過二十七歲而已,你還有時間。等我準備周全,自會爲你解決身上魔心蠱問題,甚至讓你未來修行速度一日千里,成那仙道天才也未嘗不可。”
羅靈犀眼睛一亮,“真的嗎?”
司馬惠娘猜到了某種可能,顫聲道:“夫君,難道你要去南疆,尋那魔心蠱皇?”
先前羅塵回摩天崖的時候,一度將解決魔心蠱的書冊,交給了司馬惠娘,所以她知道其中的相關解決法門。
當時羅塵只是想安撫道侶急迫的心情而已。
卻沒想到,在愛子情深與劫蠱影響下,差點鑄下大錯。
羅塵幽幽一嘆,“還是先解決了你們搞出來的這個爛攤子再說吧!”
隨後,羅塵給司馬惠娘一人下了禁閉十年的命令,然後帶着羅靈犀匆匆離開了。
……
丹山上,四道渺小的身影,茫然等待着。
蕭軒不解道:“宗主將我們帶到丹山來幹嘛?這裡可是太上長老的修行之所。”
趙琅興奮道:“莫非是因爲我們最近修行速度極快,大大超過了同輩,引起了太上長老的注意?”
四人中唯一的女弟子尹白秋,也不由高興起來。
“聽說太上長老只有一名入門弟子,難道現在宗門安頓下來後,他要再收弟子,親自培養?”
太上長老親自收徒?
這個說法一說出來,頓時惹起了三人激烈的討論。
唯獨一位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彷彿在發呆。
尹白秋好奇問道:“臧師兄,你怎麼一言不發。”
臧雨之猛然醒過來,面對三位盯着自己的師弟師妹,欲言又止,最後搖了搖頭。
“我們資質並不算太好,最近實力的突飛猛進,也不過是得了優質靈脈相助,太上長老看不上我等的。”
趙琅不悅道:“怎這般妄自菲薄,大家都是一起進來,唯獨我們進境飛快,還不能說明一切嗎?”
臧雨之不語,只是神色間頗有幾分擔憂之色。
此刻。
羅塵洞府中,李映璋正將外面四人的情況一一道來。
“都是身家清白的新弟子,在宗內沒什麼倚靠。”
“四人中,蕭軒、趙琅出自世俗中,三靈根資質。尹秋白是一個落魄家族的子嗣,本來那個家族是想依附我羅天宗的,我們當時聽你命令不收附庸,僅僅看尹秋白充滿靈性,收入門牆。”
“臧雨之比較特殊,幼年時期得了一場機緣。我查過,他是誤入某處金丹修士的隕落之地,得了些遺澤。但不算貴重,所以宗門沒有過問。”
羅塵聽後,微微頷首。
“弟子的機緣,是他們自己的,只要對宗門忠心,就不必覬覦。”
李映璋也是這般想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或是有助於修行的機緣,亦有可能是難以啓齒的缺陷。
宗門是個大家長,但沒必要事事關心,不然也有違仙道修行,貴在本身的道理了。
他好奇問道:“太上,你特意叫來這四人,是有什麼想法嗎?”
羅塵張了張嘴,最後嘆了口氣,將自己親人所做的事一一道來。
中間並無欺瞞之處,甚至連自己未來打算離開丹聖福地的計劃,都告訴給了李映璋。
聽完這一切後,李映璋大驚失色。
如此家醜,太上長老怎告訴了他?
但旋即,他就反應了過來。
司馬惠娘羅靈犀固然是羅塵至親至愛的家人,可羅天宗上下幾百口,何嘗不是羅塵的家人。
而自己這位代理家長,是有必要知道這一切的。
“惠娘爲長不尊,我已勒令她禁閉十年,且從此不能再過問任何羅天宗之事。初代宗主的影響力,你也可以想辦法給壓下去,如此算是略微懲戒一番。”
李映璋遲疑道:“是不是太重了,好歹她是初代宗主啊!”
羅塵避而不談,現在司馬惠娘道心大亂,壓根不適合當一名德高望重的宗門長輩。
“羅靈犀那邊,念在他年幼,且被蠱蟲和母親所影響,不自覺走了歪路,是以我選擇既往不咎。映璋,你覺得如何?”
李映璋猶豫道:“那被他所害的四名弟子,又該如何處理?”
“這便是我今日叫你帶他們四人來的原因了。”
羅塵心中已經有了想法,緩緩道:“待會,我會親自出手拔除他們身上還未深種的魔心蠱。這個過程中,或許會對他們的境界以及根基有所損害。之後,我會賜下大量資源作爲補充,你以後也幫我多多照顧他們一二。若能助他們築基功成,增長壽元,我也能心中稍稍過得去一些。”
李映璋鬆了口氣,他還以爲太上長老要秘密處理掉這四人呢。
“太上仁慈!”
羅塵自嘲一笑,算仁慈嗎?
如果羅靈犀、司馬惠娘不是自己家人,換做任何宗門,犯下如此大罪,早就一掌斃之了。
“叫他們進來吧!”
李映璋點了點頭,親自出去把四人帶了進來。
那四人只看見羅塵的第一眼,便身陷鏡花水月之中,無法自拔。
中間拔除魔心蠱的過程,也沒有感受到任何痛苦。
僅僅是之後,發現自己境界有所跌落,以及身上傳來陣陣若有所失之感。
彷彿有什麼東西,離他們而去了。
茫然間,四人離開了丹山。
對於太上長老的印象,只有溫和的笑容,以及賞賜下來的大量適合他們的修行資源,勉勵他們戒驕戒躁,未來好好修行。
這就結束了?
還沒有!
“映璋,你以後幫我盯着一點宗門上下,務必不要讓此事再次發生。”羅塵如此說道,並且將取出來的魔心蠱封印好,也一併交給了李映璋。
李映璋自然明白羅塵心思,這是要讓他幫忙監視羅靈犀,免得對方霍亂宗門。
至此,這場涉及家庭和宗門的狗血倫理劇,纔在羅塵快刀斬亂麻下,宣告結束。
當所有人離去後,羅塵吐了口濁氣。
“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這比我感悟法則真意還要麻煩啊!”
嘀咕兩句之後,羅塵也覺得時間緊張了起來。
離開丹聖福地之前,有兩件事一定要完成。
一是感悟出獨屬於自己的法則真意,二是喚醒滄瀧。
滄瀧那邊,得了自己分魂親自主導塵緣仙鏡,是以進度飛快,甦醒之日已不遠矣。
倒是自己這裡,感悟過程中被打斷,就差臨門一腳。
“此次,便試試繪製炎龍降誕這門法術符篆吧!”
羅塵心中做了決定,打算在將另一門四階法術推到大圓滿的過程中,再次踏入先前那種狀態。
但在開始之前,他先把混元鼎取出,準備觀察一下。
自己這本命法寶,自從藥王域大戰之後,就一直有一部分沒有恢復。
用此鎮壓劫蠱,也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麼問題。
這不看不要緊,剛取出來,羅塵面色就變了。
“劫蠱跑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