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安暖坐在手術室門口的長椅上時,整個人的肩膀都剋制不住的在顫抖。
從看到女兒倒下後,她渾身都是冰冰冷的,尤其看到那具瀟瀟的身體倒下,只覺自己的世界都隨之要轟然倒塌——
“安暖姐,你別擔心,說不定瀟瀟沒事的呢?”
宋丹是跟着一起去接小丫頭放學的,看見安瀟瀟出車禍,宋丹也一路陪送過來。
不斷安慰:“瀟瀟福大命大,現在一切都還沒有着落,安暖姐你別太傷心了。”
宋丹遞來一杯熱水放到安暖手中,本來,這天就入冬了,現下只覺安暖的手冰冰涼的,像是溫度的冰塊般。
安暖坐在長椅上,視線始終一眨不眨的看着手術室門口。
眼底從上了救護車一直到現在,淚水都在眼眶裡打轉,沒有落下,眼裡氤氳的霧氣卻將眼眶逼得紅通通的。
“怎麼會這樣……”
安暖啞着聲音喃道:“都怪我不好,晚來一步……都怨我!”
她已經沒能給女兒一個完整的家庭了,沒能讓女兒在美滿的家庭下成長,卻還讓女兒從小落下抑鬱症,現在倒好……
不止這樣,就連女兒的生命都沒能保全。
現在的安暖是恨死了自己!
如果可以,她真的真的很想替瀟瀟承受這些不符合這個年齡段該承受的一切!
宋丹在一旁不停安慰着:“安暖姐這不能怪你,不全是你的錯,你別把所有的錯都施壓在自己身上,這樣太累了……”
這幾年來,宋丹來局裡實習時就一直跟着安暖,也是看着安暖在外奔波。
尤其她們這一行,都是冒着生命危險在辦事,受傷也是難免的,有時一病就是在醫院躺上好幾個月,安暖爲了不讓女兒擔心,也時常會因爲受傷或者出差幾個月甚至半年不見女兒都有可能。
而她們的職業,若是一旦步入,離職退出已是不可能,因爲這牽涉着機密。
只能進,不能退。
安暖把臉埋在掌心,心裡的愧疚一層層不斷疊加,自責。
宋丹一直坐在一旁陪同,在醫院的長廊裡從傍晚等到夜晚,安暖都沒再說過一句話。
心底的沉重隨着時間變得害怕,彷彿每流逝的一秒,都是死神的宣告。
整整過了四個小時,手術室門才終於打開!
幾名醫生才紛紛卸下口罩和醫用手套出來。
安暖趕忙迎了上去:“醫生,我女兒怎麼樣了?她有沒有事?還……在嗎?”
“安小姐放心吧!您女兒已經脫離危險了!”
醫生道:“現在沒有生命危險,只是頭部縫了針,身上也有撞傷的痕跡,還需要住院一段時間觀察。”
安暖聽了,一直提到嗓門口的心終於踏實的落下——
“謝謝你醫生,真的謝謝你!”
安暖抓着醫生的說就不停道謝。
畢竟,這場手術漫長的讓她心灰意冷,現在的心無非是死灰復燃,心裡是難以言喻的心情。
醫生搖頭,淡笑道:“安小姐您謝錯了!您還是應該好好感謝下我們主治醫生!他也是我們醫院院長,昨天他剛從國外回國,今天醫院的傷者事故比較多,院長他就親自救人了!”
說着,醫生就讓開了位置,要讓安暖去謝身後的人。
安暖此刻的心早已是亂成一團,尤其認爲女兒的命就是這些醫生救回來的,更是對這些醫生感激不盡。
點頭,就繞到後面那位醫生準備一個個去感謝。
待三名醫生全都謝完以後,再到最後那名從手術室裡出來的醫生時……
安暖整個人都當場震驚在原地——
男人一八八的身高身穿白色大褂,將他整個人都凸顯的清雋淡泊,他同樣看見了安暖在看着自己。
男人面上的口罩摘到一半,修長的手指就因安暖的出現都頓在半空中,墨黑的眼眸深似夜晚的大海,有複雜多變的情緒從他眼底掠過,安暖能抓住的,就是與她同樣的震驚和訝異——
“安小姐,這就是我和您說的主治醫生,陸醫生,他昨晚剛回國,而且他醫術精湛,多虧有他在場,您女兒才脫離生命危險!”
醫生在一旁半誇半讚道。
畢竟,陸斯年是醫院的大~Boss,現在誰得了間隙都不忘在老闆面前好好表現一番。
安暖早已是驚訝的啞口無言。
四年來,她奮力躲開這些一個又一個的人,沒想到四年後……這些人像是上帝安排好的一樣,重新一個個出現在她的世界裡。
醫生見安暖不言,愣是從沒有人敢對他們老闆不敬一分,尤其還是這種場合……
唯獨身爲主治醫生的他,卻沒得到傷者家屬的感謝,場面顯得更爲尷尬。
醫生繼而又強調:“安小姐,這位就是主治醫生,陸醫生爲了您女兒花了不少心思!”
言下,暗指讓安暖道謝。
安暖愣是沒從兩人的再次見面緩過來,這回沒有伸手,只是低着頭別開與他相撞的視線,道了聲:“謝謝,陸醫生……”
“不用謝,我的安暖小姐。”
男人涼薄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他嗓音低沉,很有磁性,全身散發着的沉穩不似陸立擎那般,氣場凌人,給人一種冷若冰霜的感覺。
反之,他的沉穩淡泊寡慾,給人不問世事的性情。
一下子,所有人全都因陸斯年這句話向安暖投去異樣的目光——
數道眼神穿梭在兩人身上,似在猜測他們倆的身份。
陸斯年取下手上的醫用手套,將手術手套扔在一旁的垃圾桶內,伸手,是男人一雙白淨修長的手,半擡在安暖面前。
啓聲:“安小姐,好久不見。”
安暖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都頓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認出自己了!
“陸先生,你認錯人了!!”
安暖脣角不在意的微勾,如同街上遇到陌生人認錯人一樣滿不在乎。
她擡手,伸手過去,與他的大手握上。
整套動作一氣呵成,如同他們倆是第一次見面,真正是毫不相干一樣!
陸斯年眼底分不清是藏着淡笑還是無奈,甚是有一抹不着痕跡的憂色滑過。
口吻帶着淡淡的溫暖,猶如冬日的暖陽,“小暖,你現在這張臉是我動的手,我怎麼會認錯呢。”
明明,這話對於她的否認來說很諷刺,可從他口中說出,只像是一個鄰家大哥哥在包容鬧脾氣的小妹妹一樣充滿包容,沒有任何雜質。
安暖咬着脣,不知道應該怎麼回覆纔好。
當年,她從大火裡倖存後,面上的傷就全都是陸斯年一天天陪同自己,爲她治療的。
只是在快癒合的最後一週,安暖想要徹底消失在陸家的人眼裡,才狠心都不顧這個救自己的人。
那年,她就像人間蒸發一樣,消失在衆人的世界裡,再沒出現過。
一時間,醫院的走廊安靜一片,其他醫生已經默默撤離,又是在夜晚,顯得整個走廊更安靜,更尷尬。
“安暖姐,醫生說給瀟瀟安排好病房了!我們送她去病房吧!”
宋丹過來。
接着,就見手術室裡的護士把躺在手術檯上的安瀟瀟推出來——
她傷的很嚴重,身上很多處都被紗布巴扎着,白色的紗布將隱約顯出的血跡顯得愈發鮮紅。
尤其頭部,被裹得嚴嚴實實的,面上似是被蹭破皮也包着大小紗布,她閉着眼還未醒來,渾身是傷躺在那裡,看着就讓人心疼。
安暖走去,想把孩子叫醒就被站在一旁的人話語遏制:“她還處於昏迷,不要碰她,她明早會醒。”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恬淡,只是因爲時間的關係,現在磁性中增添了幾分矜重。
安暖點頭,不自然的道了聲謝,心裡更怕是還是陸斯年知道自己的身份後,陸立擎會不會……
倘若那個男人知道自己還活着,恐怕都要活不久遠。
安暖沒敢說,只是一聲不響的同幾名護士一起去推手術推車。
身後,始終有一道視線帶着力量般落在她身上。
“小暖,你現在是新的身份了,不再是以前的安暖。”
陸斯年啓口。
他淡漠的眼神始終落在安暖身上,不偏不移,也沒有後話,如同在等待她的回答一樣。
安暖始終低着頭,避開他的眼神,不想與他有任何交流。
等了片刻,身後的人似沒得到迴應,繼而,把話道的更明瞭:“小暖,這次,我要得到你——”
他低沉的嗓音很沉,明明口吻同以往一樣淡薄,可這次話裡字句都儼如帶着一種沉重的力量,字句都充斥着鄭重其事和宣告。
更多的,猶如帶着一股勁道在逼迫着她聽到心裡。
安暖不言。
只是低着頭不去看他的眼,立馬同衆人一起推手術推車離開,一刻都不想在他面前逗留!
一路,一直推到病房,安暖的心都沒恢復平靜。
他的那句話儼如魔咒般,不斷在她腦海裡旋轉,彷彿是在下令,讓他無處藏身。
“安小姐。”
跟着進來的是陸斯年的助理,拿着一份熱騰騰的飯盒送來,恭敬道:“安小姐,陸先生說您累了一晚上沒吃東西了,讓我把晚飯給您送來,剛熱過,趁熱吃!”
“不用了。”
安暖拒絕:“一會兒我自己下樓吃就好。”
“安小姐這都晚上十點了,樓下飯館都打烊了!”
助理將飯盒放到牀櫃上,補充:“這是陸先生的晚飯,他做了一場手術到現在都沒進過食,還特地把晚飯給你!您就領這份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