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烈之火,化氣爲刃。
這一刀已直接超越了八品,甚至於七品玄官。
裴玄豹手中橫刀,是名家打造的鑌鐵刀,刀身上有細膩華麗的雲紋,流轉火焰,他再度調動風雲之力,讓刀揮舞更快,努力刺向周衍的腋下經脈。
這是名家刀法,如果招式足夠的話。
這一招足以卸去對手的臂膀,讓對方勢大力沉的一招失去威脅。
但是,這樣的精妙刀法在此刻卻變得蒼白無力。
風雲匯聚的加持被烈焰烤炙,匯聚的雲氣被烈焰蒸騰,價值千金的寶刀滾燙,刀身的鋼鐵變成了金紅色,然後朝着兩側翻卷。
橫刀被融鑄切斷。
前半截刀身翻卷着飛出去。
裴玄豹護身的雲霞被蒸乾,周衍手中的地魄天傾劈在他的肩胛骨,然後順勢斜着斬下,鮮血散開,裴玄豹的身上卻有一團寶光,上等錦袍之下,是一層內襯軟甲。
顯而易見的護身保命之物!
寶光亮起,燦爛明亮,然後噼裡啪啦的脆響。
被地魄天傾直接劈開!
什麼寶物,什麼靈韻?
和我的數值說去吧。
裴玄豹的臉上有種凝滯和思緒停滯的感覺,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離開家族之前,孃親親自給的護身之寶,竟然會被眼前這區區白身,手中一把粗糙的刀直接劈開,破碎!
護身靈物——玉鱗隱。
以靈鼉玉鱗融入上等天蠶絲,寒鐵細絲編織成一件貼身軟甲。借地元精氣化作內甲靈性的核心,使鱗片與織物完美融合,並能緩慢吸收地脈之氣自我溫養。
就這麼,碎了?!
鱗甲飛出,這一刀太沉重,裴玄豹身上的寶物落地。
地魄天傾的刀鋒幾乎要將裴玄豹斜斬,鮮血涌出,裴玄豹面色煞白,劇痛之下,幾乎要失去了戰鬥的能力,體力快速衰減,卻還拿出一枚符,朝着後面踉踉蹌蹌退去。
周衍嘴角抽了抽,看着墜地的寶甲。
媽的,頂尖世家,好東西太多了。
裴玄豹要用這一道符來療傷。
手掌卻是一痛,一涼。
他看着手掌飛出去,那一道符在空中飄着,旁邊一名高大的男子,揹着匣子,手持長刀快步衝來,猶如一頭犀牛,手中的橫刀如霜雪一般,乾脆利落地將裴玄豹的手腕劈開。
男子隨手解開法決,臉上一陣模糊。
變成了有一道猙獰傷疤,從眉心幾乎把臉頰分開,一雙眼睛冰冷漠然,沒有絲毫感情的男人,易容法決敕令還沒有散開,還殘留有一絲絲的法力餘韻,就被撞破。
男子雙手持刀,快步衝來。
裴玄豹不甘:“李鎮嶽……”
周衍順勢提刀,高舉。
踏步,重劈。
李鎮嶽踏前半步,橫刀一轉,刀鋒對外。
旋身,重斬。
兩柄刀同時斬出,撕扯出的寒光重重斬在了裴玄豹的身上,裴玄豹的腰幾乎被劈開,周衍則是在他前方撕扯一道巨大傷口,裴玄豹哀嚎着朝着一側的供桌旁倒下去。
那裡有一個香爐,香爐裡三柱香。
爲了保證這香能燃燒得筆直,求一個心安,這粗大的香裡面,是插鐵絲的,裴玄豹倒下去,兩隻眼睛對着兩柱香,香灰散開,鐵絲直接刺入了裴玄豹驕縱雙目,直刺深處!
裴玄豹最後發出一聲嗚咽。
‘我不喜歡他的眼睛’
身子抽搐了兩下,徹底不動了。
裴玄豹——
死。
方纔的戰鬥,其實沒有花費太長的時間,周衍爆發之後,兩招就將裴玄豹殺死,第一刀劈斷了對方的兵器,破壞了裴家的靈物,第二刀則幾乎把他劈成兩半。
周衍看着眼前高大雄壯的朔方軍戰將。
李鎮嶽目光沉靜,道:“沈滄溟在哪裡?”
周衍道:“你爲何來此?”
李鎮嶽道:“殺人而已。”他抖手,橫刀上沾染臟器碎片的血液散落在地,男人的眼珠動了動,看到周圍的變化,現在,污血幾乎覆蓋了這一片佛殿前的青石磚地。
所有的污血都是方丈的身體裡面流出來的。
如果說,氣血代表着一個人的生機,那麼,難以想象那衰朽的身體裡,是怎麼樣存儲了這樣多的生機的,李鎮嶽看到,這大片的污血裡面,一隻只蟲子在翻騰着,撲騰着。
詭異,邪祟,噁心。
有些甚至於想要爬上週衍和李鎮嶽的身軀。
李鎮嶽戰靴踏前,將這些蟲子碾碎,踩暴。
周衍沒有動作,但是所有靠近他,想要攀爬到他的身上,污濁此身的血蟲,都像是扔到了火焰裡面一樣,被烤炙,被火從內部點燃,化作死寂的灰。
李鎮嶽眸子閃過一絲漣漪。
“百年以上道行?”
周衍提起刀,道:
“三百年。”
李鎮嶽的眼底隱隱有波濤,環顧周圍,道:“這裡是怎麼回事?!”周衍呼出一口氣,三火匯聚重斬,對他的損耗極大,這種精神,體力的消耗,農神穀穗難以恢復。
他提起刀,將情況大略說出。
李鎮嶽道:“妖魔邪祟,尚還有餘力,你只是將他們的計劃打斷,猶如軍中列陣,敵軍的計策被打破之後,要不然退去,要不然就會匯聚力量,正面衝殺了。”
轟!!!
流淌在地上的血翻涌,朝着周衍和李鎮嶽撲打。
李鎮嶽和周衍手中的刀都前刺。
刺破血浪,翻卷落下的污血,以及蟲子,靠近周衍這邊,被少年刀上的火焰燒灼化作灰燼,而靠近李鎮嶽那邊,則是彷彿失去生命,被砂石同化,化作了細沙落地。 而污血後面,是兩名僧人,手持鋼棍。
現在,鋼棍被兩把刀抵住。
周衍和李鎮嶽幾乎是同時發力。
刀鳴壓過了蟲子的碎語,兩個僧人被這刀傳來的力量直接點飛,周衍和李鎮嶽同時踏前,周衍手中的刀沉重霸烈,猶如烈火,直接將那和尚斬殺。
李鎮嶽刀鋒肅穆,直刺對方脖頸處,切斷。
對方的腦袋落下,卻有蟲子的須纏繞脖子,另一端纏繞着落下的頭顱,看上去猙獰可怖,於是李鎮嶽明白了這玩意兒要怎麼處理。
李鎮嶽從背後匣子後抓出一物,那是一個沉重的鐵鑄圓盾,順勢踏前的同時,重盾從內而外,猛然拍打,氣機匯聚化作一隻無形巨盾,足有丈餘。
猛烈前衝,直接將那蟲化僧人撞成肉泥!
玄官——【嶂壘】。
和烽燧對應,極特化防禦的兵家法脈。
李鎮嶽沉聲道:“你殺了方丈,這些蟲妖好像瘋了一樣。”
“看來,之前是方丈控制他們,或者說讓這些蟲妖隱藏自己的妖性,現在方丈一死,這些蟲妖就化作了狂暴,【母蟲】被殺的蟲族妖怪嗎?”
周衍道:“這代表殺的對。”
李鎮嶽目光掃過周圍,道:“外面有幾千百姓香客,臥佛寺周圍還有依靠着這寺生活的村鎮,百姓很多,若是這裡的蟲妖全部外衝,恐怕百姓多有死傷。”
“你阻止了他們的計謀,蟲妖怕是惱羞成怒。”
周衍知道他的意思,呼出一口氣,精神的疲憊被壓下。
他雙手握刀。
這一次和李鎮嶽並肩而戰,擅長防禦反擊,暴烈如火的烽燧,極端擅長防禦和陣地駐守的嶂壘,在所有人都在逃亡的時候,站在這裡,周衍看着這被血色籠罩起來了的寺廟。
原本的清淨已消散不見了,佛鐘還在輕輕撞擊,聲音悠揚,但是混着無數蟲子在血海中攀爬的聲音,只是荒誕,污濁,可怖。
周衍握刀,李鎮嶽舉盾。
兩股獨屬於兵家的煞氣升騰。
像是釘子一樣,釘殺在這最前。
李隆基則已迅速朝着安全區域去逃,蟲妖翻騰,大部分都被周衍和李鎮嶽攔住了,但是北寺還是太大了,太大了,最初的時候就已經佔地一百多畝地。
歷年歷代的擴張也好,無意識侵佔也罷,比起當年還大。
蟲妖從各個地方涌出來不說,還在從這寺廟其他的地方奔出來。
高力士和陳玄禮護着他,速度極快。
但是李隆基看到了一個裴家子弟跑得比自己還快。
百姓們也在往外面逃,只是人多的時候,常常會有雜亂,嘈雜和混亂,蟲子,還有那些妖僧則是不再遮掩,各個顯露本相,朝着百姓追殺過去。
周衍打破他們的計劃。
但是他們的底蘊和準備還在。
既是沒有辦法,按照原本的計劃直接將汝等的魂魄生機帶走,那麼就殺死你們,再帶魂魄!
也是一樣!
李隆基快步奔,看到那邊有個男人撲倒在地,他的妻子回身想要攙扶他,男人卻怒吼道:“走!快點走!”他的左腿是空着的,可他卻還抓住了一柄刀,眼睛狠厲。
大唐百姓是可以購買橫刀護身的。
但是,他握刀的方法卻絕對不是那種一輩子沒有廝殺過的百姓,男人的眼睛兇悍,他單腳站着,手中提着刀,咬牙切齒,道:“妖怪……”
“當過兵的在哪裡?!”
“我是聖人天寶七年募兵,打過仗,還有同袍嗎,還有嗎?!”
沒有迴應。
男人淚流滿面,大聲道:
“以我大唐太宗文皇帝的名義。”
“若還有同袍,請來!”
沉默之後,有“……在。”
“好!”
一聲聲喊聲,這些傷殘的老兵從人羣中出現了。
他們大部分都是在安史之亂時期,在亂戰當中的殘兵,失去了手臂,失去了腿,或者說箭矢留在體內,取不出來而痛煞,所以纔來這裡,懇求佛陀的庇佑。
這個時候,重新回來。
那斷了腿的漢子伸出手,將旁邊的經幡扯下來。
他把那布高舉,經幡揮舞,此刻卻如大唐龍旗,於是一個個男人從逃亡的百姓裡面逆着涌過來了,他們用傷殘的身軀,化作了一個壁壘,一座烽燧。
那男人將這戰旗高舉,深深吸了口氣,大聲道:
“大唐啊!!!”
這個名字,即便是邊軍和中央失去了聯絡百年,仍舊可以靠着這兩個字,死死駐守邊疆。
沉默一瞬。
一柄柄民間的橫刀出鞘,指向前方。
唐風烈烈。
往外面逃離的李隆基猶如被一根柔軟的刺,刺入心口,老邁的男人,曾經立下無雙功業的帝王咬着牙,鼻子發酸,幾乎落下淚來。
李三郎啊李三郎,你還活着嗎?
他聽到喊聲,看到那邊,一個年紀小的孩子撲倒在地。
前方是寺廟門口。
後方是哭喊着的百姓和孩子。
大唐的帝王,曾經有過豪勇的李隆基腳步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