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建築垃圾撿漏大師
“來，掌聲歡迎第一位參加定級賽的寶友。”張揚輕輕鼓着掌說道。
其實徐傑給直播間買了一個專門用來鼓掌的小喇叭，三十塊錢，輕輕一按就能發出脫口秀現場觀衆的笑聲。
但是張揚試了幾次後發現，那東西在鑑寶直播間有點不合適，因爲有很多人喜歡在陰暗的環境下鑑寶，那笑聲一出來，瞬間陰森了起來。
上來第一位定級的兄弟就是這樣。
明明張揚開播的時間是下午一點半，但他那邊跟半夜十一點半一樣，烏漆嘛黑的，啥也看不見。
“老師？看的見嗎？”他還在問。
“大哥，你開燈啊，現在我這邊都是黑的。”張揚有些無語。
他就不信寶友看不見他自己的畫面。
“不行啊，古董不能被光照的，老師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啊，但是看不見我們怎麼鑑定？”
張揚說完笑了，果然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這又是被哪個公衆號忽悠瘸了啊。
“再說了，就是怕光照也不是你這麼個怕法吧？那些對光特別敏感的文物，50勒克斯左右的光照也是沒問題的。”
“有些對光不敏感的文物，甚至只要在300勒克斯以下就行。”
“什麼是勒克斯？”寶友問。
張揚：“……”
難道一個鑑寶主播，還要解釋物理知識嗎？
那等會兒是不是還要教寶友怎麼用照度計啊？
不對，張揚覺得肯定有別的解釋方法。
他想了想，問對方：
“兄弟，伱收藏的是什麼？”
“壁畫。”寶友答道。
壁畫一般都是礦物顏料，確實怕光，手機閃光燈直接照肯定不好，張揚對寶友的心態表示理解。
“大概是什麼年代的？”他問道。
“什麼年代的都有，最早的應該是漢代的。”
“那最晚的呢？”
“最晚的是明代的吧，以前有個明代的佛寺拆遷，我花撿漏來的。”
【佛寺拆遷撿漏？什麼鬼啊】
【正常，那些年什麼都能被拆】
【看來這位寶友也有些年紀了】
“明代的，光稍微照照沒事，你用一張紙擋在手機的閃光燈前就行了，就那種筆記本的紙。”
“這樣也可以嗎？我試試？”
“必須得試試，不然咱們的連麥只能到此爲止了。”張揚沒有催對面，但是話裡話外，還是讓他快一點。
大家都在等着看寶貝呢。
寶友磨蹭了大概一分多鐘，直播間幾萬人也就看了一分鐘的黑屏，好在“明代壁畫”的期待感拉的很足，大家還是願意等的。
終於，那邊的畫面裡出現了一絲光。
“現在能看見了嗎？”寶友問。
“可以了。”張揚點點頭。
這位寶友很有思路，他家的壁畫是平放在玻璃展櫃裡，和珠寶店那些放首飾的櫃子一樣。
這樣確實比懸掛着好保存。
鏡頭裡，寶友口中的明代壁畫，畫像的主體是觀音像，觀音的眼神斜向上，好像在看什麼似的。
能讓觀音仰視的，自然只能是如來佛祖。
結合壁畫不怎麼平整的邊緣，這很明顯是從一大幅壁畫裡摳下來的。
“寶友，你這壁畫怎麼不完整啊？就分到這麼一塊嗎？”
【劃重點，分到的】
【看來是真的了，不然主播這會兒應該在笑了】
【第一次看鑑寶直播，這種壁畫不是文物嗎？普通人也能收藏？】
【普通人什麼都能收藏，只要你不買賣】
“是的，其他菩薩都被別人分走了。”寶友非常老實的答道。
“分贓是什麼時候的事？”張揚追問了一句。
目前物品信息能體現出來的東西不多，只能看出來，這幅壁畫，原作應該是明代的，到了清代又重新描了一遍。
之後就沒怎麼動過了，一直流傳到現在。
“2011年6月吧，我記得很清楚。”
“這麼準確？寶友，你是這個。”張揚豎起個大拇指。
他聽得出來對方說的是實話，就……很有自信。
2011年到現在也就13年的時間，要真有問題的話，是怎麼都逃不掉的。
“老師你豎大拇指什麼意思啊？我這真不是偷的，這是合法收藏。”寶友解釋道。
“我信啊。”張揚點點頭，“雖然你這是一件明代的壁畫，清代還維修過，但我完全相信你的來路正規。”
“不然你怎麼敢露出來的呢？”
張揚已經打算看下一件了。
漢代的壁畫是什麼樣的?
“可是彈幕不信啊。”寶友說。
“他們不信，我也沒辦法，除非你能跟他們把來源解釋清楚。”
“能啊，這就是長安的大興善寺裡的，以前是陝省的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後來拆了，我是在一堆建築垃圾裡找到的這塊。”
“等等。”張揚有些驚訝的問道，“東西是2011年到你手上的……你是說，2011年的時候，一個省級文物保護單位被拆了？”
本來張揚還沒注意到這個時間點，但是經寶友這麼一說，就顯得很怪異了。
“是啊，不可思議吧？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寶友嘿嘿一笑說，“那個地方本來是個公園來着。”
“我打小就知道，裡面的廟是明代的，但是11年的時候，寺廟突然被腳手架和安全網給圍起來了。”
“當時我就想，這是要小修還是要大改啊？於是聯繫了一下負責維修的建築公司的負責人，結果他們告訴我，圍起來的目的是要拆除……”
如果寶友說的都是真的，那他絕對是靠細心，硬生生從建築垃圾堆裡拯救了這副壁畫。
纔不是彈幕說的什麼“主動交代作案細節”。
他很懂規矩，先給省文物局打了電話，問他們知不知道這件事。
結果省文物局那邊表示，這是公園所有方自己做的決定，他們根本不知道。
已經責令整改了。
“責令整改”這四個字就很有意思，因爲當時已經拆的差不多了。
寶友說，他當時就懂了，這事兒最後肯定是筆糊塗賬，所以可以放心的把東西收下。
“牛的，你這故事說出來，我連想舉報你的心都沒有了。”張揚非常真誠的說道。
“話說回來，你其他那些壁畫，不會也是這麼得來的吧？”
“嘿嘿嘿，還真是。”寶友得意的笑了笑說，“我最開始幹這個，是因爲去巴蜀旅遊的時候，那時候應該還是03年吧，要拆除錦官驛，我找當地的工人買了一點東西回來。”
“後來找人看了一下，說是清代的，可惜殘缺了，不然絕對是文物。”
“當時我就想，長安這邊天天拆了建、建了拆，就沒有拆錯的嗎？結果，還真讓我找到不少……” 【文物局出來捱打】
【拆了建、建了拆，是爲了創造就業，格局能不能大一點】
【別尬黑，鋼筋混凝土結構更安全】
【也許人家僅僅是爲了消化過剩的建材，大家還是不要過度解讀吧】
“兄弟們，謹言慎行啊。”張揚看了一眼彈幕，嚇了一跳。
啥情況，怎麼開始衝文物局了？
問題張揚自己就是文物局保護部門的專家啊。
自己衝自己？
“寶友，等下其他東西，你就不用講來歷了，我怕你今年沒法在外邊過年。”
“嗯嗯嗯。”寶友連聲應道。
他確實懂規矩，馬上就明白了張揚的意思。
有些話隨口說出來可以，但是反覆強調的話，人家就要懷疑你的成分了。
寶友很快帶着張揚看完了全部的壁畫。
一共二十一件，明代的居多，也有清代的。
最老的是一件南宋的，但是在近代的時候，被人用工業顏料重新修復了一遍，已經完全失去了文物價值。
張揚逐一幫對方鑑定出來後，寶友有點不能接受。
“怎麼一件老東西都沒有啊？怎麼明代清代還有人畫壁畫啊？”
這兩個問題，張揚都能解答，不過他選擇換個角度安慰寶友：“站在我一個鑑寶主播的角度看，你已經很牛了。”
“從開始接觸收藏到現在，我見過的收藏者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你是我見過唯一一個，沒有任何專業背景、甚至沒有學習過相關知識，完全靠直覺收藏這麼多真貨的。”
【低情商：瞎玩；高情商：靠直覺】
【唯一這個詞用的有點浮誇了，我還沒上呢？】
【因爲他東西的來源都是被拆掉的古建築，房子是老的，裡面的壁畫也不會新到哪裡去】
【有沒有人知道現在還能拆嗎？我老家那邊有個寺廟】
“謝謝老師，您過獎了。”寶友語氣緩和了一點，說明張揚的話是有用的。
“不用謝，你也是在給文物保護工作，盡一份自己的心力。”
在張揚眼裡，只要不是爲了私慾去破壞文物或者遺址，單純收藏的話，其實都算是保護文物。
因爲歷史已經證明，有時候東西在普通玩家手裡，反而可以一直傳承下去。
“我給你定級的話，就定爲A級藏家吧。”張揚總結道。
“稍後我們的工作人員會聯繫你，注意看一下私信。對了，我們會用《華玉之門》的官方賬號給你發消息，小心有些冒充的號搞詐騙。”
“登記完之後，會送你一張有效期永久的五折的折扣券，而且以後是每個月一張……”
告別第一位寶友後，張揚看了下彈幕。
雖然有人對送券的行爲提出了質疑，但是馬上就被懂事的網友給懟回去了。
一個月一張券看起來很少，但是用得好的話，省個中萬都沒啥問題。
這個優惠幅度，在古董市場價格愈發透明的今天，已經非常變態了。
也就張揚靠着從印尼進口海撈瓷，能穩穩的吃下。
……
“老師，我感覺我肯定是S級的實力。”
第二位寶友一上來，東西還沒亮相呢，就先把話說滿了。
張揚正打算反駁他，突然被一道光晃到了眼睛。
定睛一看，原來是因爲視頻那頭有一顆大光頭，琦玉同款。
那寶友說他有S級的實力就沒問題了，不過張揚直接給他定個C級也沒毛病。
“沒問題的，寶友。但是十秒內你不展示東西的話，我就只能先讓你去C級慢慢發展了。”
“哈哈哈，別別別，我馬上展示。”
寶友調轉鏡頭，對準了桌面上一堆的陶瓷。
準確的來說，都是唐三彩。
“老師，我們先來看一件最便宜的怎麼樣。”
“哪件？”
“就這個侏儒。”
寶友把鏡頭對準了一個戴着黑色官帽的紅衣小人俑。
因爲人俑沒有脖子，手又揣在兜裡，所以看起來非常的奇怪。
【我感覺有點像範小勤】
【焯，誰說像範小勤的，我走不出來了】
【一點都不像啊，我感覺更像大衣哥】
彈幕可以瞎發，張揚可不能亂說，所以他只是點點頭，輕輕的“嗯”了一聲。
“這件唐彩的人俑，你怎麼得來的？”
“買的，在霓虹的拍賣會上買的。”寶友回答的很快，而且主動報價格，“拍賣價十五萬，摺合成RMB的話，七千四百塊。”
“我八千塊拿下的。”
“沒問題吧？”寶友不放心的問了張揚一句。
“沒啥大的問題，這是霓虹人的臆造品，值八十塊吧。”
八千塊買唐三彩，問我真的假的？
張揚直接笑出了聲。
“？？？”寶友愣了一下，“什麼叫臆造品？”
“唐彩雖然是陪葬品，但它的造型也是要符合邏輯的。”
“你覺得哪個墓主人會喜歡這個東西？工匠又是參照什麼人，捏出這麼個玩意兒的？”
張揚連續拋出兩個問題，彈幕都在搶答。
【侏儒墓主人讓工匠照着自己本人捏的，不行嗎？】
【這玩意兒脖子都沒有，太離譜了】
【古人最講究比例協調，不可能捏出這種東西的】
“而且，唐代雖以肥爲美，但是所有出土的人俑，無一例外都是修長的，這種矮胖矮胖的，就是霓虹那邊捏出來搞笑的。”
其實張揚還有一話沒說，那就是：
“霓虹那邊的拍賣會都不太正規”。
因爲有AOE的嫌疑，現在觀衆多，容易出問題。
但這是張揚調查拍賣記錄得出的結論。
同樣是唐代的彩繪陶仕女俑，拍賣前後就差兩個月的時間，在大阪的拍賣會上賣八千，在佳士得賣二十萬。
在國內高古文物不能上拍以後，霓虹那邊的拍賣會，幾乎場場有唐彩。
加起來快拍賣掉的數量，是國內所有唐三彩館藏的三倍還不止。
張揚一直在想，到底是什麼人在買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