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什麼意思？”
被罵罕見，老頭的臉一下子拉得老長，他不高興了。
張揚見狀，嘲諷的笑了笑。
本來還以爲這老人要錢不要臉的，沒想到臉皮這麼薄啊？
“誒？揚哥，你在這兒啊！”
張揚身後突然傳來了楚子強的聲音，接着小楚寬厚的巴掌就落在了張揚的肩上。
楚子強站在張揚身後，往前探了探頭問道：
“這是在聊哪件寶貝啊？給我也看看唄。”
“大爺，你有點面熟啊？咱們下午的時候是不是見過？”
“呵呵。”老頭皮笑肉不笑的迴應了一聲，眼睛仍然死死的盯着張揚。
後者轉過頭對楚子強說：
“伱來得正好，這大爺想玩點髒的套路，你去找市場管理人員來評評理。”
“嗯？你要幹嘛？”楚子強語氣不善的盯着老頭問道。
“隨便你叫管理員啊，我怕你不成？”
老頭一點兒不慌，當着兩人的面，從背後的地上，拿起一塊黃色的紙板，掏出筆在上面寫了“本店只收美金”幾個大字，立在了自己面前。
“我去，這老頭擱這兒賺外匯呢？”
“揚哥，他是不是拿貨幣單位跟你耍賴皮來着？”小楚難得機智了一次。
“是啊，真正的老賴，又老又賴。”張揚聳聳肩。
本來以爲這個大爺是個有水平的賣家，沒想到對方跟自己玩這一套。
不過說不定，人家的錢就是這麼掙來的。
張揚心說，以後這種“以藏品取人”的想法，還是儘量不要有。
“好呀，敢在大柳樹出這種幺蛾子……”
楚子強莫名其妙的笑了笑，突然轉身，衝着身後的人羣喊了一聲：“姐妹們，這裡有人不守規矩。”
姐妹？
張揚愣了一下，大哥，你啥時候去的泰國？
但很快，身後人羣的動靜解答了張揚的疑問。
只見七八個戴着小黃帽的大媽，一齊往這邊衝了過來。
並且圍在小楚周圍問他：“楚哥，誰不守規矩啊？”
張揚直接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楚子強什麼時候搶了靳東老師的生態位，成了中老年婦女眼中的香餑餑了？
在張揚驚訝的同時，小楚的含金量還在不斷升高。
只見他伸手指了指面前的老漢說：
“就是他，他在這裡敗壞咱們古董圈的風氣，我朋友跟他說好價格，他反悔了，就說自己只收美金。”
大媽A：“還有這樣的人？”
大媽B:“世界上竟然有這麼厚顏無恥的人?”
大媽C：“老闆我看你有點眼熟啊，你是不是住在古蘭花園B棟……”
“不是不是。”老漢眼看自己要被開盒了，直接捂着臉，瘋狂的衝大媽們擺手，“走開走開，我收攤了。”
“你們人多你們牛，這破生意我不做了，還不行嗎？”
“不行！”大媽們根本不慣着他，“大柳樹鬼市的規矩，價從口出，不能反悔。”
“要麼你把剛纔的生意繼續做下去，要麼你和我們去找管理員，把自己加進黑名單，以後再也不來鬼市擺攤。”
“這麼狠啊？”張揚沒想到鬼市的規矩這麼多。
不過想想也對，一個交易市場要是都不講規矩的話，那口碑肯定很快就爛完了。
像老漢這樣的攤主多了，誰還敢來這裡買東西啊？
“行了行了，算我倒黴。”
老漢知道自己不是這麼多大媽的對手，無奈的衝張揚招了招手：“來，就按你說的價，給錢吧！”
“給你個大頭鬼。”張揚聳聳肩，“像你這樣言而無信的人，我和你做生意？”
“只有傻了纔會讓你掙錢。”
“你就把那個只收美金的牌子，放在那裡，我看你今天能不能做成一單生意。”
“硬！揚哥硬！”楚子強在旁邊拍馬屁說道。
“行了，別搞了，謝謝各位姐姐來幫我忙。”張揚衝旁邊幾位大媽道了個謝。
“不客氣，我們是張大師大柳樹後援團的，要是對鑑寶感興趣的話，記得逗音上搜張大師鑑寶哦！”
大媽們說完，沒注意到陰暗的夜色下，直愣愣呆在原地的張揚，她們和楚子強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小楚當然注意到了張揚的狀況，他走近用肩膀撞了撞他，擠眉弄眼的說道：
“怎麼樣，中老年婦女偶像，對你粉絲團的線下戰鬥力還滿意不？”
“你怎麼聯繫上她們的？”張揚疑惑的問道。
不對啊，這些人甚至都沒有認出自己，小楚是怎麼和他們勾搭上的？
太詭異了。
“哦，你在疑惑這個啊，其實就是在我剛纔來的路上，聽到這幾個大媽在討論，說買了東西要去直播間找張大師鑑定。”
“我當然就問了一下她們，是哪個張大師。”
“沒想到是揚哥你，哈哈哈哈……”
“你運氣真好。”張揚一臉黑線的說道。
剛纔那幾個大媽倒是沒什麼問題，起碼非常有正義感，沒有給直播間的觀衆們丟人。
“行了，你找到了有好寶貝的攤位沒？”
“當然找到了啊，不然我也不會滿世界找你了。”
“走走走，跟我來。”
……
張揚跟着楚子強在停車場鬼市裡繞來繞去，繞了大概有十五分鐘，才終於到了他口中的攤位。
“這個地方，我們剛纔經過了兩次。”張揚冷冷的說道。
“哈哈，是嗎？”楚子強尷尬的笑了笑，“沒辦法，攤位太多了。”
“揚哥你快看看，老闆這攤位上的東西是不是都很厲害。”
“嗯。”張揚點點頭，低頭往攤位上看去。
這個攤主和之前那個老漢經營的策略很像，賣的古董種類比較單一。
不同的是，老頭是賣兵器盔甲的，這個老闆賣的都是樂器。
攤位上最顯眼的，是三件【仲尼式琴】。
張揚對古琴沒什麼瞭解，唯獨這仲尼式琴，他還是知道一點兒的。
因爲這種琴太有名了，幾乎佔到了傳世古琴的半壁江山。
之所以叫仲尼式，倒不是說由孔子設計，而是它本身造型是所有古琴裡最簡潔的，只在琴體的腰部和頭部，有兩個凹進的線條，通體沒有任何其他的紋飾。
這種簡捷而流暢、含蓄又大方的造型，和儒家中庸內斂的風格很一致，所以後人就用“仲尼”給這類古琴命名。
地攤上這三張古琴，張揚都沒看出什麼名頭。
儘管有不少磨損和使用的痕跡，但看起來，應該就是現代的工藝品。
當然，古琴即使是現代的工藝品，也並不便宜，材料稍微好一點，就要上千了。
像攤主的這三張，都是桐木製作，外面刷漆，材料和工藝都只是一般，還有磨損，市場價應該在一兩百塊左右。
除了古琴，攤位上還有很多其他的樂器。
張揚正打算細看，一個身穿漢服的妹子，突然從右側方斜插進來，擋在了他和小楚前面。而且完全擋住了兩人的視野。
一般情況下，遇到這樣沒禮貌的人，張揚和小楚都會直接開口讓對方往邊上讓讓。
但這一次，他們兩人都非常默契的沒有出聲，而是相視一笑，往旁邊迂迴。
因爲兩個人加起來，可能都打不過眼前的“虎式坦克”。
兩人從旁邊繞的時候才發現，這個虎背熊腰的漢服美女，竟然還是個主播。
旁邊有個矮矮瘦瘦的青年，正拿着手機對着她拍呢。
張揚利用身高優勢，遠遠的看了一眼對方手機的直播間畫面。
人家的直播間有900多觀衆呢，算是個小有名氣的主播了。
名字叫“虎妞200塊挑戰古董街”。
“嘶～”
張揚聽到身後的小楚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轉過身問道：“你認識人家？”
“嗯，這妹子我刷到過。”楚子強扯了扯張揚的袖子，拉他到旁邊，接着拿出手機展示了一下。
虎妞的直播間裡，超級強大的美顏相機，愣是把她的體型瘦了一半。
當然，這麼強大的扭曲空間的魔力，旁邊的古琴自然也彎得不像樣子。
但只要主播不尷尬，難受的就是觀衆。
“她直播的內容就是花200塊在古玩街撿漏，說實話我是不信的，要不，咱們等會兒直接給她拆穿了？”
“你什麼時候這麼有正義感了？”張揚疑惑的看向小楚。
後者臉不紅心不跳的說：“我一直是這樣的人啊？”
“是嗎？”
張揚伸手，點了一下楚子強手機上直播頁面的發言欄，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發了個“啊啊啊”出去。
結果就看到，直播間裡，21級虎妞牌子的【楚留香】，也發了個“啊啊啊”。
與此同時，兩人不遠處的女主播，夾着嗓子說道：“楚哥哥，你好久沒來了啊。”
“揚哥，你聽我解釋……”
“不用解釋的，楚哥哥。”張揚捏着嗓子迴應道。
“不是，這個真的要解釋，我只是想找到她直播的漏洞而已，不是真的對她有想法。”
“嗯，我相信你。”張揚一臉悲壯的拍了拍小楚的肩膀，心裡已經想好了他的新外號：貝塔。
而遠處的虎妞還在發揮：“楚哥哥，今天我在燕京的鬼市哦，你之前說要帶我來的，後來聯繫不上你，我只好自己來了……”
“揚哥，我肚子疼，先走了。”楚子強實在受不了，捂着肚子頭也不回的往遠處跑去。
張揚倒是還好。
他想留下來看看，這種撿漏主播是怎麼玩兒的。
虎妞和楚哥哥聊了好幾句，見對方既沒有回話，也沒有刷禮物，態度瞬間冷了一下。
也終於回到了正題。
她指着地攤上一張青色的仲尼式琴問老闆：
“老闆，您這件古琴，200賣嗎？”
“兩百？那不可能，現代的工藝品都不止兩百了。”老闆的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可是人家只有兩百誒。”虎妞朝老闆撒嬌似的說道，說話的時候，還扭了扭身體。
有一種大象洗完澡抖水的美感。
臥槽，這誰遭得住啊？
張揚震驚的看了老闆一眼。
他本來懷疑老闆是托兒，但是張揚很快發現，老闆被這麼一撒嬌，臉色有些不對，直接伸手捂住了嘴。
感覺下一秒就要嘔了。
這一幕實在太過搞笑，連虎妞的攝像師都樂了。
但是當事人完全無視了這一點，還在繼續對老闆輸出：
“帥哥老闆，幫幫忙嘛，我今天就帶了兩百塊，今天你做我的生意，以後我就是你的回頭客咯……”
“別說了。”老闆直接轉過身，背對着迴應道，“兩百塊你拿走，那邊掃碼就行。”
“謝謝老闆！”
掃碼付完款後，虎妞直接單手抓起那把古琴，扛在了肩膀上。
往前走了兩步，才把古琴翻過來，對着攝像頭說：
“又撿到漏了，兄弟們。”
“你們看，這底下寫的是，赤城朱致遠制。”
“赤城是燕京往北的一座古城，元明時期就有了赤城這個地名，所以這應該是一張元明時期的古琴。”
“咱們等會兒先去那邊的古董商行，讓人家老闆估個價，看看今天能掙多少錢，保守估計，得有個大幾萬了……”
啊？大幾萬嗎？
元代有赤城，所以東西就是元代的嗎？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一點兒邏輯沒有，把直播間的觀衆當傻子糊弄是吧。
看着虎妞帶着攝像師走遠，張揚呆在原地沒有跟上去。
不用想也知道，那個什麼古董商行的老闆，肯定也是他們直播play的一環，沒有看的必要了。
剛纔那張仲尼式琴，很明顯是現代的工藝品。
底下有字，說明它是某件古董的仿品，因爲古董原件底下本來就有字，所以仿品也有，僅此而已。
張揚甚至能確定，那張琴是照着故宮裡的館藏仿的。
算了算了，這種撿漏的直播都是劇本，沒啥意思。
張揚還是回到剛纔的攤位前。
剛剛遭受了生化攻擊的老闆，此刻正抱着腦袋，低頭坐在小馬紮裡。
看樣子在回血，張揚也就沒打擾他。
除了古琴，攤位樂器種類很多。
比如近代木製的口風琴，像鍵盤一樣，一邊吹氣、一邊按動鍵盤就能奏樂；
再比如晚清的單皮鼓，又叫板鼓，和普通鼓最大的區別就是隻蒙了一面鼓皮，是京劇表演時常用的樂器；
其他的，像月琴、大小鑼、笙、木拍板等等樂器，從晚清到現代的都有。
不過這類民俗的文物，張揚興趣不大。
攤位上唯一能入他眼的，是一件【龍紋鹿哨】。
鹿哨這東西，看起來很像號角，但是實際使用的方式剛好相反。
號角是往外吹氣；
鹿哨則是往肚子裡吸氣，隨着吸進氣流的大小，發出“嗷嗷”或“噢噢”的聲響。
古代的遊牧民族，比如鄂倫春族，就用這種工具，模仿公鹿的叫聲，吸引其他鹿過來並將其獵殺。
老闆這件鹿哨，是用楠木雕的，鑲嵌了牛角作爲吸氣的嘴。
不過真正讓張揚對它另眼相看的原因，還是因爲它上面的紋飾：正兒八經的龍紋。
在確定年代信息後，張揚已經能斷定，這是清宮裡的東西了。
再一看來歷，果然，這是當年嘉慶皇帝手下工匠製作的，用來給皇帝本人木蘭秋獮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