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好說歹說，才成功讓溫陽止住了“自殺”的念頭。
“溫陽。”於蒼道，“特意叫我過來，是爲了什麼？”
總不能真是爲了抓三個禁卡師鎮國吧。
鎮國級別的戰鬥力確實有特意抓捕的必要，但是在這個時候，這三個早有異心的鎮國，完全可以在溫陽的操作下起到更大的作用。
所以，溫陽肯定是有別的事情……帶着這三個鎮國只是順手爲之。
“嗯。”
溫陽點了點頭。
他先是看了一眼一旁的帝長安，才面向於蒼，一臉嚴肅地開口道：
“荒蕪教派的陰謀……以及俞挽清要做的事，我已經完全查清了！”
聞言，在場幾人都是神色稍動。
雖然現在協會已經決定清除真龍死地、剿滅荒蕪教派，但其實，他們對教派的一些佈置，仍然知之甚少。
這種情況下，帝長安已經做好了無法一次性完全剿滅的準備了。
雖然萬全查清之後再出手是更好的選擇，但如荒神和至高主教雙雙重傷，教派的主要力量還在幽荒天界，已經是剿滅的最佳時機！
帝長安最初的目的，也只是爲於蒼爭取成長的時間而已。
但，假如能知道更多的信息，或許協會就能做到更多。
這時，溫陽看着於蒼，又繼續道：“以及……於蒼，我已經知道了你父母的下落！”
“……”
於蒼沉默片刻。
“說說看。”
“好……首先是教派在做的事。”
溫陽稍作停頓，似乎是在組織語言，
“於蒼，祖龍皇帝與幽荒天界之間的聯繫，你應該知道吧？”
“知道一點。”
“我從教派內部得到了更加詳細的記載。”溫陽道，“當年，早已淪陷的幽荒天界，在荒神的控制下與藍星世界相撞，炎國正是兩方世界相撞的交點……
“連接兩邊的空間通道取代了炎國原本的天空，那時，擡頭就能看到另一個世界，無數荒獸從天空中飛下，在炎國大地上大肆廝殺。還好，聖師之後，祖龍皇帝橫空出世。”
溫陽深吸一口氣，提到這裡時，他的語氣也忍不住帶上了一點震撼與敬佩。
“祖龍皇帝以一身偉力，生生將幽荒天界從天空拉墜，埋葬在了大地之下……如今的真龍死地，正是那幽荒天界的墳場！祖龍皇帝座下的龍椅，便是幽荒天界的墓碑！
“在這個過程中，幽荒天界被無限壓縮、摺疊，一些邊緣的空間也因此破碎崩飛，落在炎國四處，變成了現在到處都有的空間碎片通道！”
聽到溫陽這樣的描述，衆人也不由得一時無言。
於蒼暗自咋舌。
直接拉墜一方世界？
這是神話能做到的事？
神話雖然已經有了爆星的力量，但其實並不能做到碾碎藍星——各種秘境就像是果凍中的葡萄乾一樣鑲嵌在藍星的內部與表面，其中不乏神話秘境，它們極大程度地增強了藍星的穩定性。
光是存在於軟流層的那個連綿不斷的神話秘境，就讓爆星只能成爲一件奢望。
而幽荒天界之中，毫無疑問也是有着相應的東西的……莫非是因爲其已經淪陷，所以神話秘境大都消散了？
但即便那樣，做到這樣的事情也有點駭人聽聞了。
不過，如此倒也解釋了，爲什麼這些空間碎片之中，如今都是這樣的模樣了。
大地肯定也在那個時候被連帶着撕碎，變成了現在的浮空島。
在衆人暗自驚歎的時候，溫陽還在繼續道：
“不過，祖龍皇帝的力量畢竟也有極限，所以只能鎮壓住幽荒天界的本體，那些四散的碎片，卻是無能爲力了……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過一個傳聞，祖龍皇帝締造真龍死地，是因爲要追尋長生不死。”
於蒼點點頭：“有聽說過……莫非就是爲了防止千年後幽荒天界重新浮上天空，所以祖龍皇帝纔要長生不死？”
若真是如此，那這位皇帝的格局與氣量，堪稱冠古絕今。
以半生半死的姿態坐在那龍椅之上，即便是神話，想必也相當難以忍受。
然而，溫陽卻搖了搖頭：“並非如此……不，沒人能知道祖龍皇帝的真正想法是什麼，只能說，大概率並非如此。
“從我看到的資料來看，祖龍皇帝的野心，要遠比他所達成的偉業還要龐大！……於蒼，我聽說，祖龍皇帝的‘不死藥’，被你的父母帶出了真龍死地……對嗎？”
“沒錯。”於蒼沒有隱藏的意思，“它就在我的身上——不過，當今世上，恐怕沒有什麼生物能夠利用這份不死藥，即便是祖龍皇帝也不行。”
“是的，所以祖龍皇帝放棄了這份藥……並且找到了更好、更完美的不死藥！”
“更完美……”於蒼眉頭稍揚。
這個消息，他在長生帳便已經聽薩禪說起過了。
當時他十分疑惑，若說更適合的藥那他還能理解，但有什麼東西，能比創世生機這種東西更“好”，更“完美”呢？
這恐怕，只是無知者的妄語罷了。
但是現在在聽到這個信息，他的腦海之中卻瞬間閃過一道靈光。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當年，長生想要超越神話，但是其結果註定失敗。
這除了因爲那天體畸變之外，還因爲一點——能量不夠！
要點燃超越神話的能量，其所需的，要等同甚至超越一方世界的恆星！要攝取如此龐大的能量，幾乎要吞噬藍星及其太陽大半的能量與物質纔有可能！
長生聚集能量的辦法，是想要在大地之上點燃長生帳，令其化作太陽向四周不斷吞噬。
但還沒有等他完成這一切，就遭到了靈歲與波旬的刺殺。
而……能量，不止可以向藍星掠奪。
眼前，不正有一方現成的世界嗎？
於蒼陡然看向溫陽：“所以，祖龍皇帝新找到的不死藥……就是整個‘幽荒天界’？”
溫陽緩緩點頭。
“正是如此。”
祖龍皇帝最後選擇的、實現長生不死的方法，正是超越神話！
被他拉入地下的幽荒天界，就是他的不死藥，他要獻祭整個世界，來補足超越神話所需的龐大能量！
原來如此……怪不得，怪不得！
創世生機是朝辭創造所有生命之後的殘留，可以說是世界的一部分。假如是另一方完整世界的全部，那自然是可以比得過創世生機的。
哪怕，這方世界已經在荒的侵蝕下淪陷了也一樣。
或許，祖龍皇帝的野心從始至終都高高懸掛在天上，他拉墜天空也不是爲了蒼生，而是爲了到達那至高的境界……又或者說，拯救蒼生，只是順手爲之。
不過，長生不老、超越神話、拯救蒼生，如今看來，這三份偉業，誰是因、誰是果已經不重要了。
無論如何，祖龍皇帝都在那龍椅上坐了近三千年，他已經配得上任何一種讚譽。
但……
於蒼的眼神中閃過思索。
既然如今祖龍皇帝還是這個狀態，那就說明，煉化一方世界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幽荒天界，在反抗着祖龍皇帝！
而，假如荒蕪教派的目的是放出幽荒天界，那麼也就相當於是在搶奪不死藥，勢必要與祖龍皇帝爲敵，那麼……
溫陽在此時繼續道：“於蒼，想必荒蕪教派的目的，你應該也猜到了——就是將祖龍皇帝感染爲荒人，從而用秘法將其掌控，並且進而釋放幽荒天界，讓三千年前的恐怖天空再次降臨！
“若是祖龍皇帝還活着，這毫無疑問是天方夜譚，但是他如今這半生半死的樣子……其實也已經與荒獸無異了，只要找到辦法，就可以趁虛而入。所以，這些年荒蕪教派一直在試圖尋找荒人的製造方法……
“這很難，幾乎所有人都毫無頭緒，但，有一個人，找到了方法。”
於蒼神色一動：“俞夫人？”
“不。”溫陽搖了搖頭，“最先找到這個辦法的……是她的丈夫，常未泯！”
於蒼：“……”
“其實，五年之前，你的父母進入真龍死地的時候，教派就已經在用常未泯的辦法感染祖龍皇帝了……但他們沒有成功。或者說，教派也不知道常未泯有沒有成功。”
溫陽神色沉凝：“常未泯用自己的身體來做最後的荒人化實驗，成功的時候已經神志不清了……俞夫人接手了這個實驗結果，並且主持了對祖龍皇帝的感染。
“但她說，祖龍皇帝神話有缺——他完全連接的‘燭龍’缺少了一部分，可能會引起失敗，也正是因此，教派纔會有歸位曈中火的計劃……這個計劃在那時，就險些讓教派直接暴露！
“後來，俞夫人忽然指出，常未泯的研究並不完整，沒辦法完全感染祖龍皇帝，要再等五年……那個時候，教派其實就已經懷疑俞夫人是叛徒了……但，終究沒有證據，而且俞夫人的腦子裡掌握着全部的荒人化研究資料，沒有人能動他。”
聽到這裡，於蒼眉頭皺起。
“你不會是要說……五年前，是俞夫人那個傢伙阻止了教派的謀劃？”
“……確實如此。”溫陽嘆了口氣，“其實……五年前的侵染已經成功了，只差曈中火歸位，祖龍皇帝就會變成荒人，只是……俞挽清沒有完成最後一步……教派後來也沒有多指責什麼，畢竟，他們負責的曈中火計劃也確實失敗了。”
於蒼的拳頭悄然捏緊。
五年前……那個時候，協會對於荒蕪教派還毫無防備，要是幽荒天界驟然現世，肯定會引起數字極其誇張的傷亡。
從這個角度來看，俞夫人非但不是壞人，反而……足夠稱得上救世主。
但……於蒼很難接受。
要知道，這個女人造就的，絕非只有爲了大義的犧牲，更多的，是數不清的無辜之人的死去！
“爲什麼？動機呢？”他不理解，“她爲什麼要做這些事？她犯下了那種殺戮……有什麼動機去阻止荒蕪教派？”
“動機……”
溫陽緩緩閉上了眼睛，才緩緩道，
“是……愛。”
“……”
“我知道你可能很難相信。”溫陽嘆了口氣，“但……聽我解釋吧。”
聽到這，於蒼給了顧解霜一個眼神。
顧解霜立刻會意，想要帶着棋兒離開，但是棋兒死死抓着於蒼的手，怎麼都不願意鬆開。
於蒼揉了揉女孩的腦袋：“……棋兒，乖，先和姐姐去一邊玩一會好不好？”
“不要。”女孩咬着嘴脣，眼神中卻滿是堅定，“我要聽。”
於蒼蹲下身子，想要和棋兒說些什麼，卻在看到她的眼神後愣住，張了張嘴，竟沒辦法說出什麼。
……或許，他沒有資格阻止棋兒探求真相。
再怎麼說，俞挽清，都是她的母親……親生母親。
嗯……經歷了這麼多，棋兒也已經不是那個毫無承受能力的女孩了，或許，他應該相信她的堅強。
良久，他只能在女孩的眼神中敗下陣來，嘆了口氣，站起了身。
“你繼續說吧。”
溫陽點了點頭，而後道：“俞挽清，他很愛他的丈夫。爲了他，她甚至願意冒着死亡的風險，進入不死村，從那位恐怖的神話手中拿到她丈夫所需要的知識……她愛她的丈夫，不擇手段地愛。
“但，在她丈夫的心中，大概荒的‘事業’更加重要……或許，假如常未泯是一個普通人，那麼俞挽清也會隨之庸碌一生，但偏偏……他是一個邪教徒。
“俞挽清無條件地支持常未泯的一切事業，所以，當他試圖研究出感染一切的力量時，她也毫不猶豫地付出了全部。然而……邪惡就是邪惡，不會因爲裹上了愛情的外衣就稀釋掉半分血腥。
“血腥必定伴隨犧牲，而最後，被常未泯選中犧牲的，就是他自己。他用自己的身體做爲試驗品，不留餘地的擁抱了荒，成爲了這個世界上，第一個真正的‘荒人’。他以此爲榮。
“而在那之前，犧牲便已經數不勝數，那些犧牲，有些被無辜者揹負，還有些……只能由他們自己吞下。這一部分犧牲所帶來的痛苦，常未泯視若無睹，所以，只能被俞挽清所獨佔。
“她先後三次懷有身孕，第一次胎死腹中，第二次是雙胞胎，但哥哥先天智力不全，弟弟也在七八歲的時候突然發瘋，死在了病牀上。而導致這一切的，正是長時間接觸高濃度、有感染性的荒！
“常未泯連自己都不顧了，又哪裡能顧及孩子？又或者說，就連孩子，在他眼中也不過是一個樣本罷了！所以俞挽清……只能收斂痛苦，將他們的屍體全都製作成了禁卡，以此，試圖留住愛。
“最後，當常未泯完全感染了荒，他和俞夫人有了最後一個孩子——這一次，俞夫人的禁卡技術終於在痛苦的孕育下登峰造極，她將常未泯的成果、自己的研究與不死村之主的學識融匯於一體，從中，誕生了異常璀璨的花朵。
“藉此，她成功生下了那個本來必死無疑的孩子，那個孩子，竟然也奇蹟般地活了下來，並且獲得了長大成人的資格，她就是……”
溫陽忽然頓住。
而一旁，稚嫩的聲音忽然響起。
“就是我……對吧。”
女孩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死死地攥着於蒼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