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蒼知道，淵墟所說的“同類”，不是指淵墟自己。
他所指代的，是藍星上的人類文明。
其實，從星天視域最深層回來之後，於蒼一直都在思考。
原初、帝星、星河，越來越多的存在浮出水面，也都展露出了自己的動機與目的。
這些信息明確之後，於蒼才終於機會，真正算一算自己手裡的籌碼，看看他最後可以走什麼道路。
但，無論是哪一條道路，都並不完美，都一定會有人犧牲。
當然，犧牲是難免的，只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於蒼還是想找一個沒有後患的萬全之策。
一個……能真正消除掉所有的荒，真正救下所有人的道路。
藍星上的人們可以不用再擔心荒的危機，而他的戰友，夜來、楓他們……也有機會從混沌迴歸星界，以新的身份降臨。
那樣很難。
而，在淵墟降臨在此，向他揭示這一切的時候，他心中就已經在不可遏制地思考一個可能了——
創世！
由他，開闢新的世界，解決這一切難題！
需要清楚的一點是，不管他現在遇到的難題有多大，不管他的敵人有多強，沒有什麼是一次成功的創世解決不了的。
這，就是星界一切疾患的萬靈藥，是可以被稱之爲機械降神的手段！
而現在，擁有這樣天賦的於蒼，就將會有一次創世的機會。
但，風險也是顯而易見的。
看看眼前的淵墟就知道了。
在混沌之外孤獨存在了百億年……這漫長的時間落在耳中只是一串數字，但不管是任何人，真去承受這一段時光，都很難保證自己不會瘋。
和淵墟一個時代的那位名爲寰宙的至高，纔不過幾億年就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作爲至高，顯然並不缺少活下去的信念與勇氣，但在時間面前，這些都太過遜色了。
而顯然，漫長時間只是淵墟所面對折磨的其中之一。
想到這，於蒼的眼神悄然波動。
讓他來創世的話……會成功嗎？
陳若干，於蒼一直以來都很有自信，但這一刻，他還是很難自信的起來。
畢竟，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淵墟，一個擁有與自己一模一樣底牌的存在。
雖然在淵墟口中，自己的天賦遠勝於他，但這話到底是真是假，尚且存疑。
一個在百億年前成功完善了一個龐大體系的至強者都只能遺憾收場，那他……
……
諸多思緒閃過腦海，於蒼的眼神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他擡起頭，看向淵墟。
“看來你確實觀察了我很久。”
“我爲我的無禮向你致歉。”
“……既然如此，你選擇在今天現身，目的應當不止於此吧？”
既然淵墟篤定於蒼會爲了拯救藍星而創世，那麼這樣看來的話，也就用不着和於蒼見面了。
於蒼今天來到了天門頂層，得知了詞條記錄儀的真相，那麼肯定很快就會找到以之進行創世的方法，他自己就會完成接下來的一切。
聽到於蒼的話，淵墟並沒有立刻回答。
他的眼神似乎閃了閃，而後，喟然一嘆。
“如果我說……我想請你，殺死我呢。”
？！
這話一出，空氣瞬間安靜了下來。
不管是於蒼還是帝長安，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袋都宕機了一瞬。
請於蒼……殺死他？
這等要求，是兩人都沒有想到的。
於蒼稍稍揚眉。
看來……創世失敗的代價，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巨大。
見兩人沒有什麼反應，淵墟頓了頓，而後解釋道：
“很不可思議嗎？”
他視線調轉，看向帝長安：
“那位至高——你知道，自己若是想要自殺，需要多久嗎？”
“自殺？”帝長安皺起眉，“若只是變成天體，那應當不用太久，但若是……若是完全消散……那我便不清楚了。”
至高，其實是相當矛盾的一種存在。
一方面，他們擁有着無窮無盡的壽命，而另一方面，他們的意志卻配不上這份不朽。
或者說，除了原初和沒有名字的原始天體，沒有什麼存在的意志，能真正配得上永恆。
等到他們覺得無聊，這份永恆就會變成一道枷鎖。
這個時候，便可以選擇消弭自己的意志，讓自己迴歸至高本來的樣子——天體。
不過，天體的狀態……或許也沒那麼好受。
那種意志、人格與能量都在無休止燃燒、無休止釋放的感覺……
變成天體的至高沒辦法再對外清晰地表達些什麼，所以於蒼並不知道他們是好受還是難受，但總之，天體釋放的情緒中，暴虐混亂的部分，總是多過其他的。
如果不想變成天體，就必須進行徹底的自殺了。
一旁，於蒼眼神一動，想起了曾經和拉的一次對話。
帝長安的超神名額，是來自於羅蘭空界的。
而羅蘭空界，是在一次實驗之中，測試出了這個名額的存在。
在那次實驗之中，一位法師主動進入了至高境界，然後便發現，自己並沒有被天體畸變所影響，得到了羅蘭空界存在超神名額的結論。
шшш◆тTk Λn◆￠ 〇
後，那位法師，就選擇了自殺，徹底的消散——因爲，羅蘭空界並不需要至高，他們認爲，那是對智慧的限制。
而據拉所說，那位至高自殺用了——965年。
這已經是一個相當誇張的數字了。
一個存在，主動放棄自己的生命，身旁還有許多法師幫助他，在這種情況下，自殺都用了千年之久。
那……
果然，淵墟道：“至高想要自殺，千年只是最小的時間跨度，但起碼，你們還能做到，而我——就算是失敗的創世者，我也已經失去了死亡的權力——甚至，連發瘋、連沉睡都做不到。”
果然啊……
連死亡都做不到嗎？
雖然聽上去有點像凡爾賽，但畢竟是在混沌，對於永恆者來說，活着本身就已經是莫大的煎熬了。
並且，非但不能死，還不能瘋。
或許陷入瘋狂很可怕，但於蒼心中清楚……起碼對於藍星上的正常人類來說，瘋狂，可以算作一種發泄，一種逃避。
生命體在無法接受當前處境的時候，就會或主動、或被動的進入瘋狂狀態，以此來進行自保。
不但不允許死亡，甚至還必須要求你冷靜、清醒地面對所有折磨嗎？
稍微仔細想想，於蒼便已經毛骨悚然。
那樣的未來，是地獄吧……
淵墟看着於蒼：“怎麼，害怕了嗎？”
於蒼定了定神：“……還不至於。”“總之，你應當能夠理解我的痛楚了。”淵墟緩緩道，“能夠殺死我的，只有另一個創世者——於蒼，那個人就是你。”
於蒼：“……”
“我的創世雖然失敗，但也積累了許多，我的經驗，我可以全部告知你，我的屍骸，你可以悉數當做自己的養料。”
“……好。”
於蒼下意識地想要深吸一口氣，卻發現這個地方根本吸不上來空氣。
於是，他只能轉而道：
“那現在，你需要我怎麼做？”
“現在嘛……”
淵墟停頓片刻，而後道：“據我觀察，你應當需要一個混沌造物，來作爲那名爲‘超量’的力量在混沌中的錨點，對吧？”
“嗯……”
“所以，虛數王宮，就歸你了。”
淵墟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的眼神之中似乎閃過了一道道複雜的情緒。
但最後，他並沒有多說什麼。
“我會放開我所有的權限——這份力量對你而言，應當派得上用場。”
於蒼：“……”
“不必現在給我答覆，過幾天也可以——於蒼，你應當知道，你可以信任我。”
說完，淵墟最後深深看了於蒼一眼，便轉身，一步邁入了混沌雲霧之中。
嗡！
混沌雲霧不斷翻涌，在這個過程中填補了那一線空腔，而後，雲霧的浪潮逐漸恢復了平靜，一切都不再翻涌。
再之後，雲霧的輪廓漸漸消失，天門的天空再次恢復，很快，這裡就見不到混沌的樣子了。
於蒼稍作沉默。
一旁，帝長安眉頭皺起。
他感知探出，試圖向着混沌中探去，但是效果甚微。
即便是至高，感知都沒辦法深入混沌之中，更別說是找到淵墟的蹤跡了。
淵墟就像是完全離開了這裡一樣……但帝長安有種感覺，那傢伙應該還在看着這裡。
也是……按照他的說法，他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注意到藍星、注意到於蒼了，也觀察了很久，而帝長安無論是登臨至高前還是後，都沒有發現過什麼端倪。
帝長安可以確定，淵墟很強，比他要強得多，但絕對還沒有超過至高的範疇。
按道理說帝長安不該對淵墟的探查毫無察覺，但……考慮到淵墟已經是混沌造物，混沌雲霧不會屏蔽他的感知，卻會讓自己的感知寸步難行，似乎也可以解釋了。
帝長安實在找不到淵墟的蹤影，只好放棄，他回頭，看向於蒼：
“……走吧，我們先離開這裡。”
“嗯。”
帝長安大手一揮，空間頓時變換，眨眼之間，他們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原地，那混沌造物還在不斷傳遞着親暱之情——對於他來說，不管是於蒼還是淵墟，都是同類，是可以親近的對象。
至於帝長安……
他和星界之中的其他物質，沒有什麼區別。
……
第十五層。
嗡！
於蒼和帝長安的身形出現在了這裡。
於蒼晃了晃腦袋，這個時候他才發覺，自己的腦袋越來越重了。
……對了，敖海和壽祖那兩個傢伙，還在自己的往日泡影之中。
雖然自己已經可以承受他們兩個的重量，但是時間太久的話，終究還是會有些不舒服的。
當即，他一揮手，便將他們兩個放了出來。
“……先生！”
敖海一出來，就一蹦三尺高。
他忙不迭地湊了上來，龐大的身子在於蒼身旁轉來轉去，眼神想要找到於蒼身上有沒有什麼傷口。
“先生你……你可真是嚇死俺了！你沒有去更上層吧？那就好那就好……”
等到確定於蒼真的安然無恙，敖海才長舒一口氣。
在反應過來被於蒼制服的時候，敖海魂都快嚇沒了。
正如於蒼猜想的那樣，敖海在須臾裁隙之中，那是動都不敢動，生怕自己的掙扎影響到了於蒼的狀態，再帶來什麼不可挽回的後果。
而現在，看到於蒼安然無恙，敖海終於放鬆了下來。
還好……看來，先生最後還是沒有選擇冒險。
“先生，你可真是……不過，先生的實力真是越來越強了！”
一旁，壽祖的身體已經縮的很小了。
他也如同敖海一樣，擔心自己的身體太大會影響到狀態，於是便將自己的身體縮小到了極致。
“那個……”壽祖扒拉了一下敖海。
而敖海還在繼續道：“俺都是神話了，竟然被先生一下子就制服了……先生的實力，俺是服氣的！”
“敖海，那個……”
“就是，先生。”敖海搓着手，嘿嘿道，“今天的事兒，能不能別和帝長安講啊……俺可不是害怕，俺就是，就是不想挨訓嘛……”
“敖海！”壽祖一瞪眼，就要提醒他帝長安就站在旁邊。
“你這個老烏龜，又幹什麼了！”
敖海猛地轉頭，對着壽祖怒目而視，
“沒看到我正在討好先……誒？！”
轉頭的一瞬間，他便看到了笑眯眯看着他的帝長安。
頓時，他的瞳孔瞬間放大，渾身的鱗片都層層聳起，像是一隻開啓了棘背龍形態的哈基米。
“您您您您您……您是什麼時候……”敖海話都說不利索了。
見此，於蒼嘆了口氣。
這龍王……怎麼變這樣了。
當初在天門的時候，明明還只是憨了一點，智商沒問題啊……
難道是當初他胳膊斷掉的那次傷，還傷到腦子了？
嘶，姬玄巍都沒治好的暗傷嗎？那很棘手了……
“你啊。”
帝長安搖搖頭，卻也沒有說什麼。
“沒個龍王樣——好了，你們先回去吧，我要和於蒼單獨聊聊。”
這話一出，壽祖瞪大了眼：“什麼？你們要聊什麼，連我也不能聽……”
壽祖話還沒說完，敖海已經連連點頭，忙不迭地應了下來。
而後，立刻抓起迷你壽祖，一溜煙就跑得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