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醫生，你們是不是有任務啊。”一名家屬不屑的說道，“別給你們一附院丟人，我們家那面區級醫院做完息肉切除都能馬上回家。你要說一附院不如我們區醫院，這不是開玩笑麼。”
患者家屬又提了一次他家附近的小醫院。
這之間的區別很大，最起碼下級醫院要沒上頭的話絕對不敢切2cm左右的息肉。
“情況不一樣。”吉翔臉上戴着微笑面具，不動聲色的繼續講解道，“第一，息肉比較多，創傷也不一樣。
第二，最大的息肉快到1cm了，這屬於比較大的息肉。
第三，息肉這種東西不可怕，問題是做掉了之後有些息肉下面有動靜脈血管，萬一那個電凝痂意外脫落，可能引發大出血，失血性休克等等情況，可是會死人的。”
吉翔掰着手指頭數一二三，患者家屬愈發不耐煩了起來，要不是吉翔穿着白服代表着醫院、科室，怕是大嘴巴子早就抽上去了。
“導兒，咱們能不能靠近點？”範導的助理小聲問道。
“靠那麼近幹什麼。”範導喃喃說道。
範導的助理馬上意識到問題所在。
經過上一集節目，很多事情被顛覆。
節目的收視率越走越高，壓力越來越大這種老生常談的話不說也罷。範導的心思卻有一定的轉變——哪怕延期，哪怕不斷放鴿子，也不能隨便糊弄一期播放出來。
“看着吧，要是沒什麼內容的話……咱們就延期好了。”範導無可奈何的說道。
胃腸鏡，又一個嶄新的領域等待挖掘，拍攝出來的動畫應該會有很多人感興趣纔對。
“那個誰，伱找找角度，看能不能錄製患者家屬的口型。”
“爲什麼？”範導問道。
範導安排人跟着手術平車回觀察室，並且叮囑只能遠遠的，千萬別離近了惹人反感。
很快，隨着患者從內鏡室裡推出來，他們的對話告一段落。
鄒主任對吉翔的回答相當滿意。
其他的事情範導也顧不上，他只能祈禱讓自己碰上之前遇到的類似情況，最後順利解決，皆大歡喜。
“吉翔醫生，那之後呢？”範導問道。
矛盾就出現在這裡。
“因爲出現過患者家屬半夜來到醫生辦公室把簽字單取走的事兒。”
“沒事還不好。”範導說道。
範導運籌帷幄，吉翔那面卻似乎遇到了困難。
“不錯。”鄒主任呲溜了一口口水，整理了一下口罩。
尤其是現在剛做完手術，自己要是帶着人上去問東問西，都有可能被飽以老拳。
“第一，常規簽字，如果判定比較危險的話簽字單不要放病歷夾子裡，要放到自己的更衣櫃裡。”
“吉翔醫生！”範導走過去問了問情況。
拍了幾集綜藝節目，範導對底線摸的越來越清楚。
“沒有之後了。”吉翔攤手，“我們是醫生，總不能強迫患者把他留下來吧。那樣做的話犯法，應該是限制人身自由。”
這可不是自己想要的。
換犟種醫生，脾氣倔的扔出去能把狗砸一跟頭，如果不遇到事兒一輩子都學不會。
鄒主任微笑，習慣性呲溜了一聲。
話音未落，範導微微一怔。
“再去一組人。”範導沒理會小助理的建議，他低聲說道，但隨後補充道，“別扛着攝像機，太顯眼，用手機遠一點錄製吉翔醫生的口型。”
級別？範導聽鄒主任的話後有些疑惑，他根本不知道鄒主任的意思。
吉翔說的很客氣，用的是取走而不是偷走，大概意思差不多。
“導兒，患者看着沒什麼事兒。”範導的助理透過玻璃牆壁見吉翔和患者、患者家屬交流，小聲說道。
如果患者家屬允許，事後可以通過脣語的方式解讀；如果患者家屬事後不允許，現在上去大概率也會弄的灰頭土臉。
“最高級別，需要醫務處的相關人員在場，並留下影音資料。這麼做，就是把責任交給院裡面。”
如果出於節目效果考慮，波瀾不驚的一個術後患者必然無法引起關注。
即便有之後的動畫講解，也會讓節目表現的很平淡。
兩人都似乎沒注意到範導的存在，而範導也漸漸習慣了自己總是處於隱身狀態的設定。
“不要多管閒事，遇到類似的情況做好籤字。小吉醫生，我考你一道題。”鄒主任說道。
但如果患者家屬同意了，那剩下的事兒就變得越來越有趣。
悟性是一方面，還有脾氣。
吉翔如實回答。
回到病區，吉翔開始寫病歷，和科室裡醫生談笑風生，把站在門外豎着耳朵聽裡面動靜的範導聽的心裡冒火。
不過沒等多久，吉翔就去消化內科的內鏡留觀室。範導一路跟着，但是隻在外面觀察，並沒有跟着吉翔進去。
“鄒老師，您講。”
範導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出現的改變，這種變化很細微，很古怪，但卻真實存在。
“遇到類似的患者，咱們處理起來分幾個級別？”
隨着術後患者被推走，吉翔似乎並沒有受到剛剛被患者家屬拒絕的負面情緒影響，慢悠悠的和鄒主任閒聊着往病區走。
畢竟攝製組肩抗着攝像機，普通人對鏡頭都有一種很特殊的情感。
“如果我對局面的判斷再嚴峻一點，會讓找患者所有直系親屬，包括愛人、父母、子女，全部在場交代完成後簽字、按手印。”
這還是悟性高的，換個悟性低的，一輩子都領悟不到第一點，就更別說之後的那些“騷”操作。
範導的腦子高速運轉。
臨牀上很多事情不是小實習生能想象到的，光是一個把交代的文件鎖到自己更衣櫃裡的細節就要在臨牀磨幾年纔能有足夠的體會。
可每次想到這裡，範導都很愁苦。到哪找在住院期間偷偷流出來喝酒發生雙硫侖反應，呼吸驟停的患者；到哪找心灰意冷，在醫院就要跳樓的患者。
那都是命。
正想着，範導透過玻璃牆壁看見吉翔拿出一張紙，和患者、患者家屬交代着什麼。
下一步是不是要簽字，或者按手印？範導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