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老師，不能吧。”趙萌萌十分不解的問道。
“很可能的。”翟雨涵道，“臨牀上遇到類似的患者機率並不高，但時間久了還是能碰到的。有句老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大約就是這個意思。”
“這……”趙萌萌還是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在象牙塔裡的孩子看來，這個世界是乾淨而美好的，朝氣蓬勃，就像是宣傳裡說的那樣。
而經歷過被社會的鐵拳按在地上摩擦的翟雨涵早已經沒有類似的想法。
“在急診科，有些人總說自己各種不舒服，症狀裝的特別像，想要開杜冷丁打。前些年，我沒經歷過，但聽說過，還有去急診科搶杜冷丁的。”
“……”趙萌萌無語。
“這是最簡單的，還有難度高一些的。比如說孕婦孕檢發現死胎，就隱瞞病史去急診科點滴，之後說是靜點藥物引起的。”翟雨涵說起這些事兒的時候有點膩歪，但還是說出來。
很明顯趙萌萌需要臨牀經驗，最近她工作很勤勉，翟雨涵希望她知道臨牀的險惡，給她勾勒出一個儘量完整的醫療環境。
要不然以趙萌萌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忽然一頭闖入，估計很快就會被社會摩擦出火星子。
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兒，還真就不好說。
這也算是趙萌萌參加節目得到的一個小收穫。
“這……也太過分了吧。”趙萌萌結結巴巴的說道。
“還有更過分的。”吉翔道，“我聽急診科的孟老師說，前些年，就是到黑除惡之前的那些年，拐賣人口的人拐到了有病的孩子賣不出去，死了就死了，抱去醫院訛錢。”
“訛錢？！怎麼訛？”
“抱着孩子趁着忙的時候說些症狀，假裝孩子睡着了。然後拒絕查體，說孩子好不容易睡了，別打擾，安安靜靜睡一會，只要打針。
醫生、護士忙，沒時間查看，要是按照他們要求打一針，過不久他們就說孩子是醫院打針給打死的。”
“！！！”趙萌萌的臉都白了，慘白慘白的。
吉翔說的事兒讓她不寒而慄，趙萌萌很難想象還有這種人存在。
只一瞬間，她就把自己帶入進去。
如果自己在臨牀上遇到類似的情況，估計大概率會出事。
打一針後不久發現孩子“死”了……醫生無論如何都脫不了干係。
趙萌萌被嚇壞了，她眼睛裡閃着淚花，差點就要哭出來。
“類似的事情很多，萌萌你以後小心點。”翟雨涵深深的看了一眼吉翔，叮囑趙萌萌。
趙萌萌有些懵，茫然的點着頭。
“小吉醫生，你在臨牀遇到最兇險的是什麼情況？”翟雨涵問道。
“我剛規培不到半年。”吉翔聳了聳肩，“沒遇到過類似的情況，都是聽說。”
翟雨涵見吉翔一臉正氣的說着耍無賴的話，也是無言以對。
“現在醫鬧少了，我也沒見過太不講道理的患者和家屬。但我聽急診科的孟老師說，他比較犯怵的患者有幾種，不算兒科的話最不想接的就是肋骨骨折的患者。”
“肋骨骨折？！不就血氣胸麼，有什麼怕的，下個閉式引流，1小時內引出暗紅色血性液200ml以上就可以上臺了。”翟雨涵略有不屑的說道。
她現在對吉翔已經改觀，但對吉翔所說的那位孟醫生，她還下意識的認爲是地市級的下級醫生。
“孟老師說，他工作二十年，遇到了8例肋骨骨折合併主動脈夾層的患者。”吉翔道。
趙萌萌沒懂吉翔說的是什麼意思，可是翟雨涵秒懂。
主動脈夾層兇險至極，雖然平時也可能與其他病相混淆，但烈的前胸後背撕裂樣疼痛總是可以一窺端倪。
然而要是肋骨骨折合併主動脈夾層，骨折的疼痛會掩蓋症狀，本身是主動脈夾層帶來的疼痛會被認爲是骨折痛。
一旦吃了鎮痛藥或者肌注鎮痛藥，患者沉沉睡去，即便不在睡夢中猝死，等患者睡醒坐起的一瞬間血壓升高，極有可能突然夾層破裂死在病房裡。
到時候……
面對吉翔描述的情況，翟雨涵第一時間想到患者家屬不理解，明明患者是走着進來的，神清語明，怎麼就死了呢。
這和抱着已經死亡的孩子來碰瓷不一樣，吉翔說的這事兒是純純的病，而且是接手的醫生沒看出來的病。
講道理，這種案例要是去醫調委處理的話至少是一個責任事故。
甚至患者家屬不理解，不配合，把屍體停在病房裡說什麼都不拉走……
翟雨涵的汗已經冒出來，手心溼漉漉的。
“這種情況是最危險的，或許還有其他情況，比如說五萬分之一概率的頸動脈內膜撕脫綜合症，比如說遲發性腦出血等等。但綜合考慮，孟老師還是覺得肋骨骨折合併主動脈夾層最兇險。”
“小吉醫生，那位孟老師是怎麼處理的？難道你們醫院晚上還能做急診64排CT？”翟雨涵問道。
“孟老師說他不受患者喜歡，也不受住院部醫生喜歡。”吉翔說起孟慶非，微微一笑，幾天沒陪孟慶非值班還有點想。
“怎麼說？”
“但凡是肋骨骨折的患者，別人都是做個胸片就可以，孟老師一定要患者查胸部CT。他總是自嘲，說自己就是離了機器不會看病的那種蹩腳醫生。”
“可是胸部CT未必能看得出來。”翟雨涵馬上指出吉翔話裡面的破綻。
“孟老師的意思是隻要有懷疑的點，他就一定會找胸外科住院總會診。”吉翔道，“他謹慎的有點過，不過我覺得孟老師是被嚇壞了。”
“算是……驚弓之鳥？”
聽吉翔說到驚弓之鳥這個詞的時候，翟雨涵苦澀的笑了。
身爲住院總的她很清楚什麼是驚弓之鳥，就像是膽囊扭轉的患者一樣，如果碰到，只能說是自己運氣不好。
“孟老師常說，當醫生的就要小心謹慎，如履薄冰。他還說……”
吉翔滔滔不絕的說着。
本來是翟雨涵要給吉翔、趙萌萌上課，但說到後來幾個回合下來就變成了吉翔給她們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