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雪天,宮裡仍舊是紅牆綠瓦金碧輝煌的一片。四處守衛森嚴,鴉雀無聲,只偶爾會傳來幾聲靜鞭拍打地面的聲音。
除了無霜先回丞相府,其餘人皆入宮覲見。
獨孤玉澤搖着摺扇大搖大擺的走在最前面,再無在柔城時連連被打擊的些許頹敗之氣。這一進宮,便是他的天下!
溫子洛低眉順眼的跟在衆人身後,殊不知這次進宮又會發生些什麼事。
陸成頗有些落寞的落後幾步與溫子洛並行而走,望了望這四角天空,劍眉中流露出幾分惋惜哀愁。
“陸成將軍是在想這次皇上又會將你派往何處辦事?”溫子洛低聲問道,按了按懷中的雙魚流蘇釵,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陸成。
陸成嘆口氣道:“還是洛兒瞭解我。這些年來,三百六十五天就有三百六十天不在家中,估摸着孩子都快不認我了。”
“陸成將軍有幾個孩子?”溫子洛問道。
想起家中孩子,陸成神色漸漸變得溫和,笑道:“我有一兒名陸南,一女名陸憶柔,乃是一胎所生,與你差不多大小。”
陸南,陸憶柔?溫子洛突然停下,怔怔的看着陸成。
“你怎麼了?”陸成見溫子洛突然停下,臉上神情卻是未變,難免有些摸不着頭腦。
“沒事。”溫子洛淡淡一笑道,不再言語。陸成果然是有問題,怪不得獨孤謨乾會想着法兒將他派去遠離京城的地方。
陸成笑着搖搖頭,大步朝前走去,留下又深又大的腳印。
“待會兒能得到皇上的賞賜,可高興?”冷不防獨孤西謨忽然出現在溫子洛身後,與她並肩而行。
溫子洛雙手重疊在一起,隱藏在雲袖之下,朝前方看去目不斜視,只淡笑道:“能得到皇上的賞賜自然是高興的。”
獨孤西謨道:“高興就好。只是若沒解出柔城疫情之謎,只怕現在你是高興不起來的。有時候還是要量力而行纔是,免得給自己惹一身的麻煩,還沒人來救。”
溫子洛聽出獨孤西謨語氣中的挪揄,而獨孤西謨出了名的惜字如金,卻常常在她面前說這麼多的話,看來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六皇子這是關心子洛?子洛着實是惶恐,只是皇上吩咐的事情焉敢不從。莫不是六皇子這是在教洛兒如何抗旨不尊?這要是讓皇上聽去了,只怕皇上也指不定不會念着父子之情去懲罰六皇子你啊。”
“此次去柔城,好歹也是到了江南,不知六皇子可有回西妃的故居緬懷一下?說到底西妃一貧民女子能一躍封爲妃位,生下六皇子你到底也不容易。”
溫子洛擡眸看了獨孤西謨一眼,只見他冷峻的臉上帶着隱忍。西妃永遠是獨孤西謨心中說不得的死穴。
溫子洛加速朝前走去,懶得再理會獨孤西謨。
手臂上吃痛,溫子洛整個人忽然旋轉半圈朝後拉去。
擡頭只見獨孤西謨近在咫尺的那張俊美無雙的臉,溫子洛愣了一愣,隨即便要往後退拉開距離。
然而整個人被獨孤西謨半圈住,根本後退不了。
“放開!”溫子洛壓低聲音冷聲喝道,“這裡是皇宮!”
皇宮又如何!獨孤西謨盯着溫子洛,像是冰川上無望的風雪。明明是同一個人,爲何會相差如此之多。難道聰慧成熟如她,當真是沒有一點感覺!
“獨孤西謨!”溫子洛惱怒道。她不喜歡與獨孤西謨如此親密的接觸,一點兒都不喜歡!況且這是在宮中,若是傳了出去,反倒會成爲她不知檢點,竟在宮中勾搭皇子!
獨孤西謨盯了半晌,見秦微遺返身款步而來,這才一言不發的鬆開溫子洛的手,大步朝前走去。
“你和六皇子之間似乎有很大的恩怨。”秦微遺彈去溫子洛肩上沾上的雪花溫聲道。
溫子洛向旁邊走了兩步拉開距離,低聲道:“若是沒有恩怨,又怎會和你結爲同盟。”
秦微遺笑了笑,不置可否。
宮殿上,獨孤謨乾坐在龍椅之上,而龍椅安置在蟠龍祥雲雙階斜坡上,衆人站在下面不得不仰視着去看他。
此時早朝剛過,只剩下溫衡道和太子獨孤瑞還未走。
一番叩拜行禮之後,獨孤謨乾大笑幾聲,命衆人免禮。
“皇兒這段時間吃苦了。”獨孤謨乾一邊說一邊朝下走來。
而衆人無一例外紛紛看向獨孤玉澤,獨孤西謨站在一旁,眉毛都沒有擡一下,在獨孤謨乾面前他永遠透明。獨孤謨乾能夠不說話呵斥羞辱於他便已是最好的恩賜。
“能夠爲父皇分憂是玉澤應有的職責。”獨孤玉澤收起摺扇笑道。而獨孤玉澤當着獨孤瑞的面說這是他應有的職責,完全無視獨孤瑞,當真是有些狂妄了。
“回來後也該叫你母妃給你補補,若是拖壞了身子誰來替朕分憂。”獨孤謨乾拍拍獨孤玉澤的肩膀又道。
獨孤瑞忍不住欲要說幾句,獨孤西謨暗中拉了拉他的衣袖。獨孤瑞不滿的看着獨孤西謨,終是什麼話都沒說。
獨孤玉澤嘴角含笑,淡淡的掃了獨孤瑞一眼,說到底得到了父皇的寵愛才是最重要的。有了這寵愛,無異於是得了半壁江山,任憑太子一黨如何負隅頑抗,不屬於他們的東西,終究不會屬於他們。山雞醜蛇又豈能和鳳凰真龍相提並論。
“聽說你們去柔城的路上並不太平,受了不少苦。”獨孤謨乾收斂起剛纔的慈愛,威嚴道,眼睛卻是看向陸成。
陸成朝前一步,半跪下行禮道:“回皇上,臣沒能保護好兩位皇子和溫宜人是臣的失職,請皇上責罰。”
“責罰?”獨孤謨乾忽然怪聲怪調的說了半句,卻再無下文。
獨孤玉澤看了陸成一眼,陸成說到底也是獨孤盛國的一員猛將,在軍中頗具有號召力,若是能將他招入自己旗下自然再好不過,笑道:“父皇莫惱,一路上陸成將軍對兒臣很是照顧,兒臣也並未受傷。天有不測風雲,誰又能料想到那麼多。說到底,倒是兒臣要好好感謝陸成將軍這兩個多月的照顧纔是。”
溫子洛聽後,很是可憐的看向陸成。獨孤玉澤的這番話怕是非但替陸成解不了圍,反倒是將他害的越陷越深。
獨孤謨乾聽後,拍了拍獨孤玉澤的肩,大笑道:“陸成將軍對玉澤如此照顧,看來朕當真是應該好好的賞你纔是。賞你罰半年的俸祿可好?”
陸成半跪在地上,有些哭笑不得的點點頭。每年獨孤謨乾都會逮着機會扣他的俸祿,幸得他府上在京城的田地不少,每年有大量的租子進賬,否則這日子當真是不好過。
獨孤玉澤不懂獨孤謨乾爲何會這樣對待陸成,但陸成每年都會被罰他也是看習慣的了。也未再多問,只道:“這次溫宜人破解了柔城之案,立了大功,且不知父皇會如何獎賞溫宜人。”
獨孤玉澤含笑的看着溫子洛,笑的是清風朗月含情脈脈,仿若在說,瞧瞧他能給她帶來的好處。
獨孤謨乾這才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似得,笑道:“瞧瞧朕和記性,明明將你們傳進宮是要進行賞賜的纔是。你們幾人身爲臣子,此去柔城都是分內之事,朕也不再多做賞賜。倒是溫宜人小小年紀,聰慧俱佳,竟然破解了連獨孤盛國的英才都破解不了的謎團,應該好好賞賜纔是。”
“朕本想封你爲郡主當做賞賜,可是你父親說你雖然破解了柔城之謎,卻還是未能找出背後操縱之人,沒能破解事情的關鍵,只能算得上是功過參半。朕想了想,決定封你爲三品淑人可好。”
“臣女謝皇上封賞。”溫子洛跪下行大禮道,不卑不亢。皇上賞賜,不管大小,滿意與否,都沒有斷然拒絕,讓皇上下不了臺的道理。
“甚好甚好,起來吧。”獨孤謨乾看了看溫衡道笑道。別人都是巴不得自己的女兒被賞封,但他這丞相倒是巴不得他什麼都不賞纔好。看來這溫子洛聰明是聰明,卻是不討他父親的歡心啊。可溫衡道越是這樣,他便越能篤定溫衡道會盡心盡力忠心耿耿的爲他辦事。畢竟溫衡道最珍視喜歡的女兒可是他的親侄女兒。
溫子洛站起身來,懶得去看溫衡道此時的神情。她就知道有溫衡道在,她休想會在獨孤謨乾這裡討到什麼好處。他能不讓獨孤謨乾因她未能查出這幕後之人而對她進行懲罰,都算的上是手下留情了。而她,自從受了溫衡道那一劍後,對他早已不抱任何希望與幻想。溫衡道的善良仁心永遠只爲獨孤汐一人而存在,而那人是她一無所知的親孃。她即便是有怨,又有什麼好說的呢。
可是該屬於她的東西,她一定會全部得到!
溫子洛淡淡的朝秦微遺看了一眼,秦微遺會意,朝獨孤謨乾行禮道:“啓稟皇上,有些事臣不知是該說還是不該說。”
“說!”獨孤謨乾龍袖一揮,斬釘截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