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勁有力的大手慢慢鬆開,看着眼前怒目圓睜的人兒,獨孤西謨似笑非笑的往後退去。
“用我的命做聘禮?溫子洛,我若是死在你手中,就真的是如了你的願了麼?”
將臉轉到一邊,溫子洛冷冷的並不言語。脣間彷彿還有他的溫度,似是繾綣萬千無言以訴。
“將我的命交到你手中,你就真的會點頭答應?”
“是!”沒有一絲猶豫的,溫子洛扭頭看着獨孤西謨目光灼灼的回答。
獨孤西謨聽後,仰頭大笑,再次逼近溫子洛,將她抵在牆上,攬入自己的懷中,挑起她的下巴,冷然道:“溫子洛,你想要的又何止是我的命。”
“不。”溫子洛直直的盯着獨孤西謨道:“我想要的就只是你的命。獨孤西謨,你若是死了,什麼便都了了!”
“什麼都了了?溫子洛我獨孤西謨到底是做了什麼錯事讓你如何痛恨我?溫子洛你不說並不代表我猜不到。銘心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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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銘心?”反問的話語中帶着強忍的哽咽,他竟然問她銘心是誰?他怎麼能問她銘心是誰?
“獨孤西謨,你不是說你猜得到嗎,但哪怕是你窮盡此生你也無法猜到銘心是誰!”看着眼前曾視爲神祇的男子,溫子洛一把揪起他的衣襟道:“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一件天大的錯事,你……扼殺了我所有的希望。我會告訴你銘心是誰,也會告訴你爲何我會如此恨你,但在我告訴你這一切的時候,便是你的死期!獨孤西謨,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做了虧心的事,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逃不了。”
“我所做的這一切,想要的便只是你的命。我知道你愛皇位,若是能阻止你登上皇位,想必你的心裡一定會很難受。你難受我便高興。”
“我的心很小,那裡充滿了恨。對於你我從不會考慮如何纔會讓你更痛苦,我只是想讓你的生命終結在我手中,用你的鮮血去祭奠你所欠下的一切罪孽。”
“獨孤西謨,生生世世,你是最對不起我的那個,亦是我最恨的那個。”
涼風拂過,帶來陣陣秋天的寒意。
看着眉目如畫的那人此時臉上的表情是那樣的痛苦仇恨,獨孤西謨鬆開鉗制着溫子洛下巴的手,將頭抵在她額頭上,於她耳邊輕聲說道,似是午夜夢迴時長久的嘆息:“最恨?溫子洛,究竟什麼是恨?幹陌被你害死的時候,我也很恨。”
“你說要我用性命爲聘,但細細想來,我憑什麼要將好不容易保住的命教在你手中。若想殺我,便拿出你的手段。溫子洛,我死還是不死,與娶你這件事沒有任何關係,總有一天你會想嫁給我,心甘情願的嫁給我。”
她若是想嫁,他立即就娶。她若是不想嫁,他便等。什麼恨什麼欠下的債,他獨孤西謨上無愧於天,下無愧於地,更沒有半點對不起她溫子洛。
時間,總會讓所有的真相浮出水面。
他不怕等,但他怕真相來時,一切又已經晚了。
黑袍如飛,在風中翻騰。骨節分明的手輕輕劃過她的臉頰,帶着所有的決絕轉身離去。
溫子洛口口聲聲說恨他,要殺了他,但他知道她心中是有他的。
不然她不會用那樣的眼神看他。留戀,愛慕,期盼,痛苦,悔恨,折磨……
如果真的是互相愛着,他只盼上天能讓他們彼此少折磨一些。
如果真能這樣,他獨孤西謨願意放棄所有的一切。
這些年來,流光如逝,屈辱謾罵,刀光血影,殫精竭慮,他從不是一個幸運的人。
上天,許也是真的見不得他好過一點兒吧。
仰頭看着疲倦的天,伸手拂過枯黃的樹幹,端王府在他身後已漸遠。
他究竟要如何做,才能知道溫子洛爲何會恨他,才能讓她不恨他。
孩子,銘心……
想起在大漠裡溫子洛意亂時說過的那些話,怎麼想都是想不通的。
“仙妙可有消息了?”聽見身後輕輕的腳步聲,獨孤西謨迅速的收斂起臉上的神情,轉身冷然問道。
“回主上。”一侍半跪下道:“據暗探回報,昨天曾在京城郊外找到了仙妙。但仙妙彷彿並不想見主上,只留下一句‘時候到了自然相見’便悄無聲息的避開我們佈下的天羅地網,消失不見。”
“時候到了自然相見。”究竟什麼時候纔算是時候到了?仙妙這人,總是這般愛故弄玄虛。但能逃脫他親自訓練的那些暗探佈下的天羅地網,仙妙的能耐也的確是不小。
“既然是在京城郊外找到的她,那便再派一批人守在半俗庵外。下次若是再找到她,便告訴她,沒什麼時候到了,只有時間越久後果越不堪的事兒。”
“是!”那侍衛立即頷首應道,心中卻是疑慮爲何主上非要找到那仙妙不可,不過就是一個老尼姑罷了。
“主上,邊國那邊傳來消息,說迄雷通過用酷刑審問曾追隨赫巴的那些屬下,終於從他們口中知道拿走王璽的人是一個女子。迄雷的屬下猜測不休,一時之間說出了許多女子的名字,而溫子洛的名字便在其中。”
溫子洛……
獨孤西謨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他想了許久,已肯定是溫子洛拿了邊國的王璽。
她的膽子可真真是大,王璽這東西,有了它便註定會伴隨着無數的腥風血雨,她難道就真的不怕死於非命麼!
見獨孤西謨久久不語,那侍衛又試探的說道:“江南的那幾個最大的藥店在秦微遺暗中的打壓下皆已關閉,而且秦微遺還有繼續打壓之意,漠北那邊近日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傷。”
“那些藥店不過都是些幌子罷了,秦微遺若想對它們下手,儘管讓他便是,不必理會。”
“但除了藥店,秦微遺還派人暗殺了多名原本拜在主上手下的江湖奇才,這可是一個大大的損失。屬下有一句話不知該說還是不該說。”
“什麼該說不該說,儘管說!”伸手接住空中被風吹來的落葉,獨孤西謨緊緊握在手中,幾乎是頃刻間將它碎成渣沫。
“這一年多來,秦微遺處處與主上作對。但主上你似乎並沒有什麼反擊的意思,只除了讓屬下們去查秦微遺的身份,卻從不說該如何去反擊。若是在這樣下去,鐵打的江山也經不起折騰。想當初風爺在世的時候,是斷不可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幹陌……
扔掉手中的碎渣,獨孤西謨背過身去,看着天邊夕陽如火,將周圍的雲染得那般的燦爛。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可惜了……
“秦微遺勢力有限,暫且讓他幾局又如何。”
讓他便是讓了溫子洛,讓了她。
“主上……”那侍衛聽着這話,薄脣微翕,最後終是什麼都未說閉上了嘴。關於主上與溫子洛的事,他們這些做屬下的又有誰是不瞭解主上的那顆心的。
但主上喜歡的那個女子泥古不化,就像是一塊頑石,又臭又硬。
主上他,分明是喜歡錯了人啊,遇到了這麼一個不知天高地厚,不懂得珍惜的。
獨孤西謨又想了一會兒道:“迄雷那邊,讓他們放出消息,誤導迄雷不去懷疑溫子洛,將他的疑慮轉移到其他女子身上。另,這段時日,加派人手暗中保護溫子洛。”
“主上……”幽幽的嘆了口氣,似是無可奈何。
獨孤西謨一揚手,道:“其他的事暫且就不用告訴我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父皇,玉澤,還有太子,邊關仍舊加緊監視。我有預感,沉寂許多的風波又該掀起來了。”
獨孤西謨說吧,快速的轉身離去,只留下一個冷傲孤獨的身影。
“主上……”衝着獨孤西謨的背影,那侍衛轉頭看着遠處的端王府,搖搖頭,腳點一點,瞬間消失不見。
兒女情長向來只是主上這樣的人才有時間和精力去傷感的,至於他們這些做屬下的,給主子進言辦事纔是他們的本分。
而此時端王府內,溫子洛久久的靠在冰涼的牆上,想着獨孤西謨剛纔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
靠着牆緩緩滑下,摸着溫潤的泥土,溫子洛忽然笑了起來,眼角一滴淚快速的滑落。
娶她?他說娶她。
於女子而言,能夠嫁給喜歡的那個人是莫大的福氣,而能夠聽他親口說出這樣的話,便也是她們今生聽過最動人的情話。
今生再次聽着獨孤西謨這句話,她卻早已沒有了當年的悸動。
當一個女人聽見喜歡的男子說娶她時,毋庸置疑滿腦子滿心裡都是喜悅。她將他們視爲世界裡的天地,視爲所有的一切,怎麼會不高興不歡喜不愛呢。
但於一個男子而言,對眼前的女子說出娶她時,也許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或是當不了真,或是帶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問世間,認真的人,能有多少?
她溫子洛沒有運氣能碰上這樣的一個人,也沒有勇氣再去想能夠遇見這樣的一個人。
獨一個獨孤西謨便已耗盡了她所有的愛恨情仇,所有的癡念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