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岑第一時間察覺到,臉色驟變:“阿淵,快提醒碧姝,那劍上有毒。”
陵雲淵黑眸一縮,冷厲道:“荊王,用毒這是不是太過奸詐了些?”
程荊卻是輕笑:“兵不厭詐,更何況,一開始,也沒說比試的時候不能用毒不是?”
程荊因爲劍上的毒,多了幾分取勝的把握,手上的動作愈發刁鑽,以劍爲刃,周身鼓動的靈力帶起飛沙,幾乎要迷了眼。
女子臉上無波無痕,似乎預見到他會使詐。
清冷的眸仁落在程荊的身上,苦澀的低笑一聲,靜靜望着朝着她逼迫而來的劍刃,瞳仁裡,清楚的倒映出蛇形毒劍上泛着綠光的毒。
在程荊的劍尖到達眼前時,女子才擡起手,把劍橫在勉強,擋住了程荊的攻擊。
程荊嘴角勾着,鳳眸裡迸射出涼薄的光,只是方纔還無所覺,此刻離得如此的近,他能清楚地看到女子近在咫尺的眉眼。
一種熟悉感驀地從心底深處襲來,程荊先是不確定,他搖搖頭,一直冷靜自持的眸底第一次出現不安,情緒的波動讓他手裡的劍發出‘嗡嗡嗡’的聲響:“你……你……”
程荊啞着聲音開口,可目光對上女子那一頭鶴髮,眼神卻又堅定了幾分,右手的食指與中指併攏抵在蛇形劍上,把體內的靈力又多注入進去幾分。
女子手上握着的劍,到底是極普通的劍,哪裡能與程荊手上經過千年玄鐵煉製而成的玄蛇劍厲害,她手上的劍開始出現裂紋,破碎的紋形就像女子此刻的心,破碎不堪……
蘇岑瞧着敵對的兩人,垂在陵雲淵脖頸間的蛇尾收緊了,焦躁不安:“阿淵,怎麼辦?”雖然程荊與碧姝實力相當,可到底他們之間兵器差了不是一個等級。
恐怕女子撐不了多久了。
陵雲淵安撫地用指腹摸了摸她的尖腦袋:“我們先前的確並未說過不能用毒,若是此時出手,我們就輸了。”陵雲淵望着女子固執挺直的背脊,虛眯了下眼,“且,她應該不希望我們此刻出手。”
一旁的陵祈也在看着女子的背影時,沉默片許道:“再等等……”
他總覺得女子似乎在等什麼。
程荊面具下的臉色難看下來,覺得時間拖得太久了,冷漠地眯下眼,冷笑一聲:“你們倒是把本王打探的夠清楚,怪不得原先一直看不到這女子,突然在這時候出手……可你們還真想錯了,就算真的是她在本王面前,本王也……”
程荊一邊說着,一邊加重了體內的靈力,靈氣的殺氣衝擊着女子一頭的鶴髮與面紗,面紗慢慢破裂開,隨着程荊的話,慢慢露出了一張絕美的姿容,清透冷漠的眉眼,緊抿的菱脣,嘴角此刻卻是勾着一抹蒼涼的笑。
她的眼角慢慢滴落一抹淚珠,卻笑得諷刺:“你也如何呢……子懿?”
低緩的嗓音,卻彷彿一道魔咒般刺入程荊的耳膜,他的眸色驚然間發生改變,難以置信得瞧着面前這張臉,風鼓動着耳膜,卻讓他惶恐不安。
在他回過神之間,女子手上的劍終於抵擋不住程荊強勁的戰氣,‘砰’的一聲碎裂開,而他手裡的蛇形劍遽然刺向女子的眉心。
“不——”程荊低吼一聲,眸色底驟然血紅一片,瞧着女子慢慢閉上的眼,驀地掌心一翻,手裡的劍硬生生偏離了女子,脫離了程荊的掌控,朝左邊刺去,刺入地面上,發出‘嗡’的一聲巨響。
而程荊也被自己身體裡的靈力反噬,驀地向後重重倒退幾步,歪過頭,吐出了一口鮮血。
女子慢慢睜開眼,神色複雜得望着程荊,視線在他嘴角的血漬上浮掠而過,垂在身側的手一點點收緊了。
程荊身後的近衛立刻上前,扶住了他:“王爺,您沒事兒把?”
程荊把人推開,臉色發白的直起身,擡手抹去嘴角的血漬,擡頭,望着女子,卻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蘇岑蛇眸動了動:“程荊看來這還沒算壞到底。”
至少,他剛纔那反射性的收力,稍有不慎,就能把他自己給摺進去。
陵雲淵應了聲:“她看來賭對了。”
蘇岑揚起尖腦袋,順着陵雲淵的視線看去,落在女子的身影上,蛇眸在看到她縮回到衣袖裡右手裡有反光一掠,怔愣了下,就明白了陵雲淵的意思。
若是方纔程荊那一劍真的刺了過去,恐怕當他靠近時,女子也會用她右手裡藏着的短刀隔斷程荊的脖頸,她竟是起了同歸於盡的想法。
程荊最後那一收手,也算是救了他自己一條命。
程荊許久才啞着聲音開口:“你……沒死?”
女子輕笑聲:“你希望我死嗎?子懿?”
程荊的喉結動了動,眸底浮掠過一抹看不清的複雜,荊王,姓程名荊,字子懿,多少年了,沒人再喊過他的字了。
熟悉又陌生的感覺鋪天蓋地襲來,讓程荊猝不及防:“你當年沒事,爲什麼不來找我?本王以爲,你死了。”
女子笑了:“我找你?爲什麼不是你來找我?你以爲我死了,所以……就不找了?”
許是她聲音裡的嘲諷太過濃重,程荊的眸色閃了閃,抿緊了脣並未出聲。
二十年前,他羽翼未豐,想要得到鼎,只能另闢蹊徑,他承認,他當年騙了她,可到底也是爲了他們的將來。想到當時知道她死的時候那一刻心裡的崩潰,程荊捂着心口,如今的心臟依然在跳動,卻已經沒有當時那個疼,那麼難受。
可望着曾經唯一真心喜歡過的女子,程荊依然無法對着她擡起手裡的劍。
程荊動了動脣,目光在她滿頭的白髮上掠過,喉嚨發緊:“你這些年,到底去了哪兒裡?”他得到的消息是她死了,死在了落日山莊。
可偏偏當年他又很清楚,他的手伸不到大衍,伸不到落日山莊。
碧姝靜靜得瞧着他:“我在‘死亡谷’底待了二十年”頓了頓,她繼續道:“這是我自願的,我沒想到,你竟然會騙我,那東西明明是落日山莊的東西,你爲何要騙我是你的?”
程荊苦笑:“若不是如此,你會幫不惜代價的奪嗎?”
“必然不會!那是別人的東西,你這是搶!公然的搶奪!”女子呼吸急促,似想到了自己當年的愚蠢,氣得咬牙切齒,可更多的是悲哀。
他當年讓她來,是不是早就想到她可能會死?可他還是讓她來了。
她之所以過來,就是想知道,她當年到底算什麼?
尖銳的聲音刺得程荊耳膜發疼,他揉了揉眉心,道:“……我有我的打算。”
女子驀地仰起頭,防止再掉下眼淚,即使早就想到了這種結果,她偏偏還非要親自來問。
得到了結果,也該死心了吧?
女子等眼底的淚意退下了,才重新看向程荊:“退離三日,算是你當年欠我的,否則,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回到玉溪國,你說,表兄是信你,還是信我?”
程荊猛地擡頭,難以置信得瞧着女子:“你……”
女子眼神銳利寒涼:“廢話不多說,退不退?!”
程荊似乎根本想不到女子竟然會威脅他,臉色沉了三分:“我就要成功了,難道你不幫我?”
女子冷笑:“我爲什麼要幫你?二十年前是我有眼無珠,如今,我想通了,我不打算繼續蠢下去了。”
程荊皺眉:“過了這麼久,你以爲他會相信你是?”
女子輕笑:“你可以儘管試試。”
程荊在聽完女子的話之後,許久都未出聲,瞳仁裡閃爍着複雜的光,最後對上女子堅定不退讓的目光,眼神冷了下來:“就算是再等三日,你們又能逃得出去?”
“逃不逃得出去,也與你再無關係。”女子擡眼,眸仁底恢復了冷靜,不露半分情緒。
程荊咬咬牙,慢慢直起身,動作極緩的笑了聲:“只希望你不會後悔。”
女子瞧着程荊,對上他與當年一般溫柔的眸仁,低喃一聲:“後悔嗎?你覺得,還有什麼比失去二十年最好的年華更後悔的?你可知道,那谷底有多麼孤寂,有多麼難熬?你可知道,我這一頭鶴髮是如何熬成的?如果不是你,我又何苦變成如今這幅模樣?程荊,你如今來告訴我,希望我不要後悔?你覺得……我還有退路嗎?”
程荊的臉上露出一抹恍惚,他身後的近衛上前:“王爺?”
程荊擡起右手,那近衛張了張嘴,還是忍不住壓低聲音,提醒道:“若是現在退了,巫師大人那裡,恐不好交代。”
程荊驀地回頭,瞳仁危險地縮了縮,那近衛立刻不敢再多說一句,退了下去。
程荊深吸一口氣,重新看向女子:“我退。可我同樣給你兩個選擇,給我回去,我承諾當年的諾言,娶你爲妃;要麼你跟他們走,從此以後,你也是我的敵人。你選吧。”
女子嘲弄的笑了聲,不知是笑程荊,還是笑她自己。碧姝沒再言語,而是直接轉身,朝着陵雲淵走過去,只是轉身的瞬間,一滴淚還是墜落下來。